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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鬼了?

斥候茫然挠头,随即用力揉了揉眼,确认那两人的确是“凭空消失”之后,心下突的一慌。

小姐要他看好三小姐,万不能让别人欺负了她去,可眼下她与七殿下一同不见了踪影,这又算是怎么一回事?

蹲在树上的青年纠结万分,一面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他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上一次还是昨日,在三小姐的浮岚轩。

打二夫人踏入浮岚轩内,他便没看清过轩中景象,每每抬眼,都只能瞅见满院将放未放的淡色花苞,除此之外,一切皆似被笼罩在云雾之中。

那与面前景象大类,如他没记错的话,三小姐“消失”之前,仿佛是从袖内掏出了什么东西,挂到了一旁的树上。

可惜有七殿下在场,他担心这位武艺比自家少爷还强上两分的皇子觉察的他的踪迹,便一直未敢与三小姐离得太近,隔着三丈有余的距离,他还真没看清她手里攥得究竟是什么。

不过……他曾听闻,玄门术士们会一些不传之秘,那秘法一旦施展开来,便能影响了常人的视听,教人视如未见、听若未闻。

但三小姐又几时学会了这种东西?

青年斥候托腮沉吟了半晌,脑内忽的闪过一线灵光,他记得三小姐乃是梦生楼中的常客,前些日子还曾带小姐去会面过道人妄生。

这样想来,许是那位先生看自家三小姐年龄尚幼、纯然天真,起了怜爱之心,赠了她两件护身之物?

不过,七殿下与小姐,又为什么要跑到这凉亭之后?

斥候蹙眉,下意识调转了目光,凉亭之内,墨书远等人正谈论着今年的春试,他不由悄然竖起了耳朵。

左右他一时半会找不见人,不如在这等一会,顺带听一听五殿下他们要说些什么,指不定能有点意外收获。

青年默默放轻了呼吸,将身子整个贴在了树干之上。

矮树丛中。

慕惜辞设好了阵法,当即摸出一条素色纱绢,将之在地上展开铺平后,顺势跪坐了下去,这阵势令墨君漓吓了一跳。

“你这是干嘛?”少年后退了半步,继而眼睁睁地看着她掏出第二条手绢,慕惜辞闻此头也不抬地耸耸肩:“起卦呗,还能干嘛。”

“记得帮我护法。”话毕她摸出几枚一看便是临走前自桌上随便抓来的铜板,在纱绢上又排布出个小小的阵来。

“我还真是头次见到有这么起卦的。”墨君漓呲了牙,他从前见过的术士,占算时大多要借用罗盘法器,最次也得是拿香火细心供养了数年的铜钱或卦签。

像慕惜辞这般,毋需斋戒诵祷,亦不用像样法器,看起来随心至极的卦师,他当真是第一次遇着。

“嘿,起卦的法子多了去,也不啻于那几种。”慕惜辞随口应声,“只要道行够深,随手薅两根草叶也能成卦,太过刻板,反而不是上品。”

“我先前便可徒手定卦,只是后来身体消受不起,现在的躯壳又年纪太小,怕伤了根基……不然我定然是连铜板都不想带的。”

“万一弄丢了,凭空少了三文钱呢。”小姑娘颇为肉疼的扫了眼丝绢上的铜板,她可不是那些败家子,她手里的每一文钱都金贵着。

“好了,替我护法吧,莫打岔了。”慕惜辞叹息一口,稍一宁神便沉心占起卦来。她一手飞速掐了指,拇指指尖在手指间几乎掐出了虚影,另一手则落在上了丝绢,食指不断在空白之处写写画画,留下一道道极浅的印痕。

与此同时,她口中无声念诵着某些字句,墨君漓盯着她的朱唇定定看了许久,只依稀能分辨出一些零碎的地点与时间,其余的东西,他就看不大懂了。

果然,他们术士不走寻常的路子。

少年晃了晃脑袋,他知道术士占算之时最忌打扰,便转过身去不再看她,静静帮她望风、听墨书远与那位安平侯府小公子,谈论春试去了。

虽说那狗玩意心里打了些什么样的主意,他与小国师皆是心知肚明,但听那密谋者亲口将自己拙劣的谋划一一道来,到也有种别样的野趣。

墨君漓兴致盎然的抱了胸,略略抬手压了压面前的树枝草叶,全神贯注地听起了墙角。

少年紧盯着凉亭之时,慕惜辞则将自己全然置入某种“玄之又玄”的境地之内。

她刚刚排布的阵法借用了天地,又以朱砂符箓阵设三才(天地人),如此她依着阵势,强行化归入乾坤,便可凭三才一体,将“我”之一字无限弱化,并以此——

竭力逼近道法、触碰天机。

倘若此时将最外层的阵势剥离,墨君漓便能发现,即便没有阵法,眼前的慕惜辞也好似是“人间蒸发”了一般,纵然他知道她安安静静地跪坐在那里,也无法凭气息而觉察到她的存在。

她仿佛在这一瞬变成了院中的一棵草木,也像是陡然化成了一阵清风,更多的,她便是天下芸芸众生中任意的一点,难以察觉,又无处不见。

慕惜辞半垂着眼睫,在她眼中,手下那块丝绢早已没了形状,她只看见满目绮丽的光点,无数光点又连缀成一条条断续的线,玄妙而难以名状。

那便是因果,是天机,是世间亿万万种可能——

小姑娘的呼吸放得愈发清浅,她默念着她想求算的问题,慢慢触及那无数的可能,她要算明她父亲的那场死劫,想推衍出其间的那道生机——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

是为变数,是为生机。

这世间从没有绝对的事,所谓的绝对,不过是无限逼近于“一”的可能,而她想要的,是那仅存的变数。

哪怕是千万分之一的变数。

慕惜辞眯了杏眸,她眼前走马灯似的闪烁过无数的画面,那是无数种死劫的下场,有关慕文敬的,无数死法——

不是,不是,这些都不是,她要的从不是必死之局,她要的是那场生机!

既然天道准许她重活一次。

既然天道准许墨君漓亦重活一次——

那么,她凭什么不能给她的父亲、给她的兄长、给她的阿姐,给乾平千百万无辜百姓,拿命挣出那一线生机!

她咬了牙,口中泛起的点点的血腥,一道道无形的符文自她指尖逸出,光点们在她眼中聚拢复又散开,而她终于在那数不尽的死相之内,寻到了她想要的唯一解——

慕惜辞张大了眼,她瞳孔轻颤,小心而又谨慎地触碰了那小小的变数,她的脑内刹那通明一片。

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