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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何康盛府中出来,墨君漓踩上了房檐,一路向着国公府行去。

半道他伸手摸了摸揣在怀中那只小油纸包,上头还蒸腾着些许热气,少年感受到那热度垂眸松了口气,还好,他包的点心还没冷透。

只是不清楚,这会这点心还似不似刚出炉时的那般酥脆,希望那几层酥皮没能被捂得湿软不堪,难以下咽。

墨君漓略略绷了唇角,领了圣旨、带着卢子修回到皇子府后,他只是修书一封告诉慕惜辞鹤泠已然抵达了京城,并未说他今夜要去寻她,也不知那小丫头这时间睡了没有。

少年的眼神飘了一飘,他是出府前临时起的意,为防再挨慕大国师一砚台或者一鸡毛掸子,他还特意命后厨,以最快速度备出份点心。

这样一来,一旦他发现小姑娘有炸毛的趋势,便能立时摸出点心顺她的毛,他看得出,正长身体的小姑娘颇为贪嘴,遇上了美食,她那心情都能瞬间好转个几分。

不过说到这点心,他原本是想寻个能保温的食盒,奈何溜去浮岚轩前,他得先去何康盛府上替他家老头宣读个圣旨。

提着食盒总归是不大像话,从何府出来再拐回一次皇子府又太浪费时间。

没有提前约定的情况下,月进三更后他当真没那个胆子踏上浮岚轩的房顶,便只得退而求其次,将刚出炉的点心拿油纸包了再垫上一层白布,直接塞进他怀中。

他一路上拿体温和内力小心烘着,应该不会冷透,也不至于丧失太多风味。

唯一难搞的只有外头那几层酥皮,这个他真没招,只能寄希望于天意,让它没碎没软,完完整整。

赶路中的墨君漓抬手按了按眉心,他今天过得实在是太艰难了,难的他心累。

被鹤泠坑去了三千二百两白银不说,还得大半夜的帮老头跑人家府上传旨,最要命的是,去御书房时慕国公也在。

——他在,他哪还好意思张嘴跟云璟帝敲竹杠要钱?只能憋着淌了满腹的泪、滴了满心的血,将那几句话硬生生咽回了肚子。

并眼睁睁看着云璟帝与自己带来、本想用于敲他竹杠的关键人证卢子修,一面交谈甚欢,一面彻底绝了他要钱的心。

那书生都跟着他老子投诚了,他还能拿这点去要挟老头要钱吗?

显然不能,甚至有可能被那老头抓准了机会,再细细清算一波他从前给他开过的种种“后门”,借此反诈他一回。

那必不能够,他今儿已经被鹤泠敲|诈过一番了,必不可能再教他老子敲|诈一番。

墨君漓抽抽鼻子望了天,他心中(为了那三千二百两银子)悲痛极了,一悲痛就想找个人随便聊聊天。

从前没人知道他的真实底细,想要与人聊天亦无从开口,便只得找个没人的屋子呆上一宿,好在现下,慕惜辞知道了他重生之事,他还能跟小姑娘聊一聊。

胡思乱想中,少年登上了浮岚轩顶,他记得慕惜辞跟他说过,要在房檐边拴个绳子,绳子底下再连个铃铛。

而且,她那时说,她会在绳头栓个小木棍,就卡在檐边某个好找的地方。

小国师都说了好找的地方……

应该不会太隐蔽吧?

墨君漓蜷了蜷手指,顺着他所在的那一处房檐找过去,将那附近的房瓦,通通上上下下寻了个遍,却仍旧没能找见慕惜辞口中的“小木棍”。

难道小姑娘还没来得及拴铃铛?

少年挠头,随即否认了自己的想法,她上次与他提及此事是在会试之前,眼下会试批阅卷宗的流程都要过了半了,她不至于连个铃铛都没拴上。

这不是她的办事风格,她效率高着。

所以,大概率还是他的眼神不好,或者小姑娘所说的“好找”的地方并不好找,总之是他没找到那根别着铃铛线的小木棍。

问题在于……谁知道小丫头的“好找”到底是哪种程度的好找!

墨君漓本就累得不堪的心顿觉愈发累了,他几乎弃了疗,惆怅又委屈的顺着那房檐坐下,正欲踏上敲房顶的老路,撑着瓦的指尖却不经意触及了一个小小的凸起。

微扎,但不刺手,他指尖顺着那玩意前后摩挲了一下,细细长长,拴了条细丝弦,仿佛就是他找了半天没找到的倒霉木棍。

……为什么会有人觉得,将木棍顺着塞进瓦缝里会很好找?

低头瞥见那截细树枝安然躺在瓦缝里的少年脑仁痛了一瞬,他以为这玩意会横着卡在某两道青筒瓦之上,谁知道竟是竖着扔到两瓦之间?

浮岚轩顶上了年头的青筒瓦本就泛了白,慕惜辞选来绑丝弦的那节树枝之上,也是一层枯白。

加上那玩意细得很,几乎是正正好好卡在了瓦缝里,他光顾着搜寻房檐附近,哪里会注意到这里?

被迫又吹了阵冷风的墨君漓沉默了一瞬,他觉得小姑娘可能就是故意的。

但故意的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得怪他自己真摸不透破她院中阵法的方法?

墨君漓欲哭无泪,垂头默默拉动了那节木棍——

细韧的丝弦拉进屋内,末端系了只指甲大小的玉铃,正悬在慕惜辞床头。

少年自外拉扯了丝弦,那铃铛即刻颤动了起来。

玉石相击,鸣声清脆悦耳,榻上熟睡的姑娘听见这动静,立时睁开了眼。

……她记得她今日刚收到过雪团递来的纸条,那老货可没说要来找她。

慕惜辞杏眸微眯,黑瞳刹那腾满了戾气,前生在战场上厮杀了十一年的她惯来眠浅,即便是指甲大小的玉铃,响起来的声音,亦足够将她唤醒。

她眠浅,于是入睡就变得尤为困难,墨君漓若是在白日里提到过还好,可如今他不曾打过招呼便突然来此……

很好。

慕大国师森森勾了唇角,起身换上衣衫就提了那把满身朱砂符文的青铜刀刃,一声不吭翻出窗去,三两下上了房顶。

墨君漓听见下方传来的响动心中一喜,当即打开纸包拈出块仍热乎着的点心。

慕惜辞甫一登上房顶便亮出了那柄匕首,她沉着眼睛,浑身的戾气几乎要破空而出。

那眼神吓得少年心肝一抖,好在他眼疾手快,反手将那点心直接塞进了小姑娘嘴中——

她周身的戾气一散,茫然的眨了眼睛,下意识嚼了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