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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辞,你的病可好一些了?来,让爹爹看看——嘿!好似比前两日高了点。”浮岚轩中,慕文敬一手按着慕惜辞的脑瓜,一手提了柄四尺多长的斩马剑。

他将那剑往小姑娘身边凑了凑,继而蹲下来仔细比了又比,忽的咧嘴一笑:“快赶上这斩马剑的长短了。”

“……爹,说身高不能用长短。”慕惜辞瞅着自家老父傻笑的样子窒了一瞬,踌躇半晌方才开了口,“而且,您这个姿势真的好难看哦!”

半蹲不蹲的又不像扎马步,加上一身利落劲装……怎么看都有点像【哔——】。

这还不是重点,关键那斩马剑乃是当今圣上御赐之物,是可上斩昏君佞臣,下斩地痞无赖的尚方宝剑。

用这玩意丈量女儿身高……普天之下,能干出这事的,怕是只有她爹了。

慕惜辞想得嗓子眼发堵,她这下总算是知道她二哥身上那股挥之不去傻气,究竟是跟谁学来的了。

真·子承父业。

“难看吗?我觉得还好。”慕文敬低头扫了眼自己半蹲的腿,从容不迫地撑着那宝剑起了身,浑然不觉有何不妥,顾自敲了敲剑尖沾上的灰泥,“那阿辞的身体好了没有?好了的话,爹爹明日带阿辞上街赶集呀?”

乾平京城之内共设集市五处,其中东西两集每月开市六次,明儿十一月十三,恰能赶上东市。

“好了,昨日便好全了,只是阿姐和灵琴按着女儿不让下床,女儿被迫又在榻上多躺了一日。”提到这个,慕惜辞禁不住瘪了小嘴,此番风寒本就是她装出来的,哪里需要将养?这几天在屋里呆的,差点没给她闷死。

慕大国师只觉得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装病了。

“行,那我们明早巳时出发……”慕文敬笑笑,正欲好生安排下时间,余光便扫见那站在浮岚轩小院门外的军中亲卫,他看见来人行色匆匆,下意识微微收了笑,“阿辞乖,等爹爹一下。”

“好。”慕惜辞颔首,目送着慕文敬大步流星噙笑而去,再皱眉绷唇,苦面而归。

看这样子,带她赶集的事多半是要吹了。

也好,没有父亲在侧,她行事方便。

慕惜辞垂了眼,抬手按了按微胀的眉心,叹了口气。

慕文敬回来见她这小大人似的模样不由失笑:“这么大点的小姑娘家,叹什么气?”

“爹爹,”慕惜辞闻此略一抬眉,小脸装作一副“苦大仇深”,“您明日有事便去吧,阿辞自己带着灵琴上街也一样。”管钱就成,她穷。

慕文敬面上笑影一僵:“我这还什么都没说呢……”

“爹,阿辞只是年纪小,又不是傻。”慕惜辞一本正经,“适才那位大哥面带急色,站定间又是满身风尘,想来定是有突发之事,匆忙来此;此外您虽脸着苦相,却仍有心情与女儿说笑,于是女儿断定,您是明天有事要忙,而非今日。”

“鬼机灵。”慕文敬扯扯唇角,伸手戳了戳慕惜辞脑门,略一俯身,“爹爹明日的确有事,所以喊明远来陪阿辞可好?等爹爹忙完了,再去集上接你们。”

冬月里多风雪,难能准时开市,错过了东市大集,下次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何况这次是他先答应孩子的,总不能就这样食言。

“爹爹,临近月中换防,您要忙,哥哥大抵也要忙。”慕惜辞道,袖中缩着的手指搓了搓衣角,她这两日思来想去,只觉有些事,到底是要先过一遍她爹的明面,“只是去赶一趟市集,犯不上这般劳师动众,您派两个得力的侍卫小厮,跟着阿辞就成。”

“这样也行,等下我叫管家给你拨来些银两——看中了什么尽管买,爹爹的月俸足够。”慕文敬稍作沉吟便应了下来,慕惜辞听罢颇显紧张地低了头:“您先别急,爹,阿辞明日想去牙婆那里,买两个人回来。”

人?

慕文敬闻言一愣,片刻方才回过神来,他看了那刚长过他腰节的小姑娘一眼,剑眉轻锁:“是府中的侍女和小厮,都不讨阿辞喜欢吗?”

“没,府中的侍女小厮都很好。”慕惜辞摇头,尽量放轻了自己的声音,“您知道,阿辞回京之时,险些遭了山匪埋伏,回府后又不慎落了水——”

原是这样。

慕国公的眉头一舒,轻松一笑:“阿辞若觉得不安,爹爹可以给你调来两名军中一等一的亲卫。”

“那怎么能行?军中的将士是军中的将士,府上的侍卫是府上的侍卫,哪能混为一谈!”慕大国师本能地来了脾气,当即仰头一顿呵斥,话脱了口她才觉察不妥,忙不迭拿手捂了嘴,小声嘟囔,“反正就是不合适。”

“另外……回京的路上女儿听七殿下提起过,靖阳伯府前些日子被抄了家。”慕惜辞小心拿捏着尺度,尽可能说些人尽皆知之事,但“圣上念及湛氏多年军功,不曾苛待湛氏旁支,只靖阳伯一人问斩,一双儿女归划了奴籍,余下三族流放。”

“所以,你想买下湛氏兄妹?”慕文敬敛笑,神情多了两分复杂。

“对,女儿想买下湛氏兄妹。”慕惜辞点头,黑瞳澄澈清明,“爹爹,靖阳伯为人清正,是为乾平立过大功之人,他一双儿女不该落此下场,且伯府抄家一事处处透露着诡异……阿辞斗胆猜测,这背后另有隐情。”

“怎么说。”慕文敬不动声色,实则心中已然掀起了惊涛骇浪,靖阳伯乃是遭人暗算诬告,他与陛下皆是心知肚明。

只眼下局势尚在动荡,为了朝堂内外安定,不得不作此抉择,将湛氏兄妹编入奴籍留在京中,也是为保护他二人性命……

问题这丫头怎么猜到的?

“爹爹您看,伯府抄家的罪名乃是欺君罔上,意图谋反,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圣上却将之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甚至靖阳伯那编入奴籍的一双儿女都不曾被逐出京城。”慕惜辞抿抿嘴唇,丝毫不在意她现在脱口的话究竟有多不像是个孩子该说出来的,“世人皆赞陛下宅心仁厚,不忘君臣情义,可阿辞倒觉得他这更像是逼不得已。”

后面的话她没再说,但久经官场的慕文敬怎能听不明白?

他满面怅然的看了慕惜辞半晌,伸手抚了抚她的发顶:“丫头,慧极必伤。”

“以后这些话,莫要在除爹爹之外的人面前说了。”

慕惜辞闻此敛眸,心下一松:“女儿明白。”

重生之初她就想好了,光藏拙无用,该露出的锋芒,她要一点一点的展现给世人看。

而在那之前——她得先让她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