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英缓缓睁开眼帘,见面前出现乃是一处山谷,松柏青青,溪水潺潺,这里坐着数十个道人,或是倚树捧卷,或是溪边垂钓,或是亭中对弈,或是石上论道,闲逸酣舒,一副仙家气象。
解英受此气氛感染,本来不安忐忑之心也是渐渐平静下来,他望有几眼,不禁小声问道:“不知太上何在?”
纨光笑笑,道:“解师弟远道而来,神气衰虚,不妨先住下来调养几日。”
解英料想也没这么容易就见到太上,就是一个欠身,道:“听凭纨光道长吩咐。”
纨光一摆手,道:“不必多礼,”他挪过一步,朝一个方向走去,“解师弟随我来。”
解英连忙跟了上去,绕过山壁,走过一条悬桥,行至一个小亭之中。他向外一望,见这个小亭建于一个向外挑出的石台之上,三面朝海,视界开阔,可望远天白云,有浪潮之声缓缓而来,站在此地,只觉心神为之一畅。
纨光道:“师弟这几日就现住在此地。”说完,也不谈什么时候带他去见太上,就这么转身走了。
解英等回过神来,一看周围,这个小亭不过仅堪容身,这里若言眠宿,可是极其勉强,他转了一圈,目光不禁落在山壁一面上。
这里石面被打磨的光华如镜,可鉴形貌,他下意识上去一抚,手却一下没入进去,心中一动,试着往前行进,整个人便慢慢走入其中。
一到里间,把头一抬,赞叹道:“原来这里别有洞天!”
此间乃是一个洞室,地界不大,但是香炉蒲团、卧榻案几乃至文房之物一应俱全,尤其旁处还是一个清澈池潭,正上方有个窟窿,正好有一缕金光自顶穿下,有一帘小瀑从上端空隙冲泄而下,水雾飞溅,映照斑斓,。
他走近几步,掬了一把清水起来,喝了一口,只觉清澈甘甜,叫了声好,便自旁处拿了一只水桶过来,打了点水,在此稍作梳洗。
等整理完毕,头脑也是一清,见书架之上摆着一排书,心中好奇,上去拿了一本下来。
打开一看,见是第一本道书,上书《明道精要》四字。
左右无事,他便读了下去,却是发现,这本道书提纲挈领,简明扼要,完全将道理说通了,可谓是字字珠玑,读此一书,哪怕是愚钝之人,也是知晓该如何入道,以往他闲时曾私底下翻阅过不少道册,但是没有一本比得上此书。
然而就是因为写书的太好了,他翻有看了一会儿,却是将之合上,不敢再看。
他生怕自己再读下去,会忍不住会走上修持之路,那便无法取回仙籍,也不可能再救回自家父王了。
现如今天庭与修道人之间表面看着和睦,可实际并不如此,暗底下其实隐含着种种矛盾,身有司职或族众任天官神吏之人,都不得修道。
便不提此,天庭眼下尊奉的也是德道这一脉,并尊此脉三位太上于正殿,至于余下几位,只位在偏殿,来个供而不奉,其等道传甚至不为世人所知,从此便可见天庭态度了。
他将手中这本书放了回去,并暗暗提醒自己,如要救父王,就万不能再碰这些东西。
只是当他坐定下来后,发现那些言语仍是在脑海之中徘徊不去,原来有仙籍在身,这些东西看过也就一笑置之,可现在却对他有莫大吸引力。
他烦躁之下只能倒头睡下,可一夜却是辗转反侧,第二天起来却是精神不振,只好出门散心,
一连数日,倒也此间人熟悉了不少,只是并不见太上召见,心中暗暗焦急起来,倒又不敢多问,只得劝说自己耐心等待。
这般半月之后,纨光终是出现,道:“解师弟,今日祖师讲道,随我来吧、”
解英一听,忙是跟随而去,沿索桥回了山谷之内,沿一条云梯而行,不知多久后,便见到了山巅,矗立着一座大宫室,宫前有一个年轻道人正坐于玉石台上。
下方有上百名道人坐着,更有一些灵禽瑞兽或是停附树梢,或是远远蹲伏,此时俱是露出恭听之状。
纨光将在安排在一处坐下,便自去了前方坐定,稍过不久,听得磬钟一响,便有苍茫大道之音回想耳畔。可他只是龙子,少时虽有炼气之举,自登仙籍之后,早是舍了这些,故是听得模模糊糊,并甚明了,不过他也不在意这些,反是庆幸自家听不懂。
不知多久之后,觉得有人在推自己,“解师弟,醒一醒。“
解英忽然觉醒过来,发现自己方才竟是睡着了,不觉大为羞愧,站起道:“纨光道长,是在下失礼了。”
纨光笑着道:“无妨,祖师要见你。”
解英精神一振,他一转目,不知何时,方才听道之人已走了大半,只有寥寥十余个人还在那里冥思苦想,似在参悟什么道理。
他跟着纨光往台上走,不敢抬头多看,不一会儿,纨光声音响起,“祖师,解英到了。”随后便听得一玉润清朗声音道:“唤他上来。”
解英此时心中却是紧张不已,尽管身为龙子,可却从未有幸见过太上道祖,故是走到玉台之上,便伏地一拜,“龙子解英,拜见太上。”
张衍微一颌首,语声温和道:“起来说话吧。”
解英称一声谢,起得身来,恭恭敬敬立在那里。
张衍看他几眼,笑道:“我已是知你来此用意,你能到我这处,便有缘法的,我问你一句,可是愿在我门下修道么?如此我可修得一封敕书,就可免你父亲罪责。”
解英顿时激动起来,敢想开口,纨光却在旁道:“解师弟,太上敕书一到,任凭你以往犯下什么大罪都可免除,不过你入了太上门下,那今后族中万世万系不得再入天庭为官,此也是天庭与诸位太上之定约,此中关节你需心中明了。”
解英顿时怔住了,他着实不清楚,这里还有这等规矩,顿时有些为难起来。
哪怕不是为救父上,拜入太上门下也是难得,他是十分愿意的。
可弥水龙王这一脉之下,何止千万龙种,管理诸世大小河川,而他一旦答应下来,意味着这些龙种都将卸除仙籍,日后再与仙庭无碍,代价大小倒是其次,可他一人着实做不了这个主啊。
张衍瞧他犹豫不绝,笑道:“你可回去好生思量。”
解英见不用立刻做出决定,心中松了一口气,拜了一拜,道:“多谢太上。”
纨光将他从台上送了下来,并劝言道:‘解师弟,入得道门,从此再不用受天条管束,逍遥自在,又何不好?祖师难得看重一人,你勿要错失了机缘,还是回去好生想想吧。”
解英唯唯诺诺,与纨光别过后,就回了那洞府之内。
可他思来想去,总是拿不定注意,一边是亲父,一边是宗族,根本不知怎样取舍,很是备受煎熬,心中也是不免愤愤,暗恨天地间为何要有那么多规矩。
他实在拿不定主意,于是拿来纸笔,决定去书问一问自家母妃,这件事到底该如何选择。
而另一边,纨光回至台上,道:“祖师,解师弟怕是短时内难做决定了。”
张衍笑道:“无妨,今他在我处,棋子便已落下,何时再动,全然在我。”这时他忽然一顿,望去某一处,微微一笑,“纨光,你下山一回,去做得一事。”
纨光一个躬身,道:“请祖师吩咐。”
张衍轻轻一挥袖,面前多了一个池潭,道:“你且看此。”
纨光知晓此为映世池,世宇亿万,天下诸事,除了太上近侧和天庭阴私,皆可在此中映见,他看了过去,却是见到一段往事。
当年天都西国弥罗圣天王节诞,嫪天母为添贺礼,曾命身边金灵童子前去浇灌一株悦心草,乃是准备在节诞日上拿作点香之用。
悦心草知道自己下场,于是化作一少女,日夜哭泣哀求。
金灵童子心中不忍,放了其下界。
事情败露之后,嫪天母贬金灵童子为煜吏,并用赤金链入口,锁骨穿肠,将其绑在了天烛之上,不但日日要托举此物照亮天宫,还要忍受那阳火焚身之苦。
悦心草去得人间转世,得托一个女儿身,唤名萧玲儿,生来千娇百媚,有绝色之姿,十六岁那日,去往栖霞仙子庙参拜祈愿,恰逢那日这位仙子路过,见其颇有灵气,就收做了侍女。
某日栖霞仙子赴帝君灵寿宴上,也是将萧玲儿带在身旁,却被在座三帝子看中,栖霞仙子有心成全,故又将其收做假女,送去三帝子宫中成了帝子妃。
观看到这里,景物逐渐模糊,纨光知是下来定是有事,只还未发生,便道:“祖师,此女莫非有什么不妥?”
张衍笑道:“此女下界,乃为一位太上门下所谋,虽其秉旨而行,可心思偏狭了些,行得非是什么正道,我料其此番必是失策,你寻一个机会,将这面金镜送到那三帝子卷隆宫中,下来便不需多管了。”
纨光奉令,拜了一拜,就身化虹光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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