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扶子听得这话,却是大为惶恐,她方才言语之中并没有提及关于自己族群的任何事,张衍居然知晓,顿觉在这一位面前无事可以隐瞒,她战战兢兢道:“是,小妖这就去为仙师取来。”
张衍心下明白,这鸟妖之所如此主动,是怕自己到了她地界上对其族群不利,不过他并无这等打算,只道:“慢来,以你脚程,这已算极快了,你既知如何修持,我传你一门法诀,你且记下了。”
说着,伸指一点,一道灵光飞入其眉心之中。
西扶子呆了片刻,眸中却是微微发亮,露出感激之色,一个叩首道:“谢仙师赐法。
张衍赐下的这门法诀,乃是此刻根据其习性和自身特点,以九数之法随手造出的一门功法,以他此刻功行,要是认真推演一门功法,放在寻常门派之中,都可算得上是镇门秘传了。
这门功法若是深入下去,自然还有很大提升余地,不过以西扶子的本事,太过高深的也无法领悟,粗浅一点却是刚刚好。
“要想修习大成,非是短时之功,你可回去路上慢慢体悟。”
西扶子连忙称是,并道:“那小妖这就去了。”
她临行之前倒也不忘对着张衍拜上一拜,随后退下大殿,到了外间,这才变化原形飞去。
张衍则是在宫观之中修持,不理外事,在这里坐关有三载时日后,这日忽有所感,知是对方回来了,心意一动,已是开了宫门禁制。
一道白影飞来,落地化为一白羽霓裳的女子,她上得殿来,拜倒下来,道:“仙师恕罪,小妖来得迟了。
张衍道:“已算不差了,若以你原先遁法,那至少要还要多上一倍时日,看来那门遁法你领悟起来倒也不慢。”
西扶子两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道:“小妖还是资质鲁钝,有许多关节想不明白。”
张衍道:“修行难以一蹴而就,你得了功法也未有多久,能有眼下成就,也不算差了。”
西扶子皓腕一转,将那枚龟甲从系着的结带之上解了下来,并往上一托,道:“那位大能所留之物再此,请仙师过目。”
张衍心意一动,那龟甲就自她手中往上飞来,最后悬停在面前,只是最为寻常一枚龟甲,上面刻画了许多文字,不出意料果是蚀文,这一位很显然是有宗门传承的。
他稍作推演,却发现上面既不是功法口诀,也不是什么关于自己来历的记述,其中传达出的意思满溢着绝望悲观。
他不禁有些意外,这完全不像是一个修道有成的人物是所应有的表现,若说是因为寿数将尽而如此,那却是不太可能的,不说修士可以转生而去,且但凡到了这一层次的修道者,哪个不是数千上万载的寿数?早把这些看透了,岂会到了临了之时做出这番姿态?这除了惹同道鄙薄笑话外无有任何作用。
舍去这些,要让一个这般层次的修道人情绪这般低落,那当就是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大难,已然看不到任何希望,许是那等宗门倾颓,传承因此断绝,就是转生也不知该投去何处的大事。
因此一物,他这回非但未有得知其来历,心中疑思反而更大了。
此人既已是到了山海界,就算是遇到什么大事,宗门只剩下其一个,也一样可以传承下去,然而其并未选择这般做,究竟是认为此举无用,还是已然彻底放弃了?
他又看了一眼那龟甲,摇了摇头,不管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此人过去已有万余载,至少山海界内还有一片安稳,既然碍不到自己,那暂且也不必去深究细想了。
沉吟片刻之后,他收起此物,往下望去,见西扶子仍是跪拜在那里,不觉点了点头,这妖鸟天生性情纯善平和,还能飞渡虚天,要是低辈弟子能与其族群结为友伴,那就可去得许多远些不可去的地界,而更多修为高深的修士也就不必事事代劳了。
他言道:“西扶子,你族群自家地界栖居已久,可有想过与外界交通,譬如我山海地陆,无边无际,灵机丰沛,却是一个好去处,更利于你族群繁衍。”
西扶子壮着胆子问明山海地陆在何方,也是不禁心动,自己那处地星实在太荒僻了,十分限制族群的数量。而且她也渐渐感觉灵机已是有些不够用了,就是有赤炽地星在,也只能一点点吸食,这要是化形前还好,可得了人身后,修炼起来吸纳灵机更快,这就颇为尴尬了,最好办法,就是去到更是灵机兴盛的地界。
可她同样也有担忧,害怕与外界之人接触了之后,暴露了自己栖居所在,子民被外人奴役拘禁,但要是不答应,上面这一位是否会动怒翻脸?
张衍见她犹疑难决,笑道:“此事凭你自愿,并不强迫。”
西扶子低头想了许久,这位仙师连她回路程都知道得那么准确,自己巢穴所在恐怕早了泄露了,机缘难得,这回要是错过,说不定只能慢慢老死在巢中,想到这里,她一咬银牙,道:“小妖愿意去往山海地陆。”
张衍一笑,一弹指,一道灵光没入其眉心,道:“我已将山海地陆所在方位告知于你,去与不去,你回去可再作思量。”
西扶子只觉脑海之中多了一幅诸星方位图,未待她仔细察看,就觉身躯一轻,发现已是落在了虚天之中,而那宫城已是不见影踪,根本不知去了哪里,只有赤炽地星还在不远处,她在原处转了转,便变化原形,往来处飞回了。
张衍此时则是驾驭宫城乘阵道回去山海地陆,半载后返得山门,与掌门真人将此行经过交代了一番,就又入定闭关了。
这时无论是山海界、钧尘界还是角华界,都无什么大事,如此平安过去了百载。
钧尘界,玉壶小界之中,公氏兄弟二人自与立下誓言后,两人已是在此关押了百数十年了,当年约定之期早已是过了,但两人不知为何,却宁愿被困在这里,怎么也不肯出去、
饶季枫以为他们是惧怕九洲修士拿他们下手,这事他也说不准,故是由得他们去了,这对他和魔宗弟子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小界深处,一条大龙横卧,爪下两团赤红血日闪耀不停,公常、公肖两兄弟在龙爪之下盘膝而坐,他们根基雄厚,气机比之前当年初被囚禁至此时并不见损折多少。
公常忽然抱怨了一句,道:“老肖,我等究竟要在这鬼地方待得多久?”
公肖一脸平常,道:“有些耐心,我总感觉不大对劲,在这里还无灾无痛,至多被取去一些微不足道的元气,出去了肯定性命不保。”
公常道:“这话你早已说过,上回我却是信你的,只那饶季枫难道真敢违誓不成?”
公肖目泛冷光,道:“他不动手,未必他人不会动手,本来我还出去想着投降九洲,但是不定那要我等性命的就是此辈,眼下他们一手遮天,只要有这份可能,我等就不能妄动。
虽被困在此间,可饶季枫也未将外间之事瞒着他们,在他看来,这两人迟早要出去的,该知道的还是能知道,藏着掖着也无意义。
公常烦恼道:“既然你说了,那总不能就一直在此待了下去,你就想个主意,设法避此一劫。”
公肖道:“如果我等愿意立誓,答应九洲他们关照什么,我等就做什么,那或许可以留以全身。”
公常却是嘿嘿两声,道:“再换一个。”
要是这一点答应,那么他将永远将为他人效力,他好歹也是三位当年青空界三位大祭公之一,又怎肯屈居人下?而且这还不是最主要的,一旦做了这等事,那日后想要再想提升功行则必有心障,那就不用修行了。
公肖道:“我一直在思虑,究竟谁会来对我等动手,九洲修士那几名功行高深之人不是一派掌门,就是一殿之主,都是颇有身份之人,他们需得坐镇本界,是无法时时盯着我等的,出手的很可能是余下几人,那么我等说不定还有机会。”
公常大咧咧道:“你便说吧,只要能脱身,什么法子都好,总好过白白耗死在这里,当年我二人若是不舍命一搏,又哪里会有今日?”
公肖道:“先如此,等饶季枫再来问我二人何时出去时,我等可权作推辞,外面若有人盯着,想必会误认为我等不愿走,当会有所松懈,那时我等立刻离去,逃脱此处还好说,关键是路途之上,此辈敢对我等动手,定是部署周密,是以不能心存侥幸,只要一出此界,一人全力守御,另一个设法破空遁走,那么还有一丝机会。”
公常瞪着眼道:“只能走一个?没有他法了么?”
公肖冷声道:“若不愿降顺,只想逃遁,那么这是唯一之法,我们两人之中只能出去一个,但出去那个也未必能活,只看运气了。”
公常哪会不明白,虚空茫茫,就是破界而走,也还不知道能去往哪里,下场也未见得好了,但总好过当场死了,他很是爽快,一拍膝盖,道:“好,就这么着了,那谁留,谁守?”
公肖看他一眼,道:“此刻说不清楚,到时视情形而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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