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柏霜出来之后,又到得小寒界中,此地有禁阵阻隔,他也看不到里间情形,想了一想,就往外而来。
到了界关之前,见得秦玉站在门前,目光望着界内,那位看守关门的袁道人却战战兢兢候在一旁,不敢作声。
他落下身来,起手一拱,道:“师姐安好。”
秦玉眸光转来,问道:“师弟,你与张衍此来,可是见得牧师兄了?”
沈柏霜点头道:“见过了。”
秦玉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如何?”
袁长老一听,却是神色一变,心下叫苦,这两位说得应是门中秘事,自己岂能与闻,可要这么走开,他却是不敢,只能用求助目光朝沈柏霜看来。
沈柏霜见了,便对其挥了挥手,袁长老长出一口气,打个稽首退了下去。
沈柏霜想了一想,还是决定如实相告,叹道:“牧师兄还是固执己见,我观他被囚这许多年,心中也颇有怨气,上来未说几句话,便要找我二人出气,我不好出手,故先出来了,渡真殿主眼下恐还在与他斗法之中,不过师姐不必担忧,这两位非是要拼个生死,应无什么大碍。”
秦玉神轻叹道:“我怎能不忧,掌门师兄前次命张衍去见晏师兄,晏师兄是何下场,你又不是不知,如今张衍修至二重境中,法力更胜以往,牧师兄被囚那许多年,功行当已荒疏。又怎是他对手?”
沈柏霜安抚她道:“此次情形却上回不同,牧师兄并未破门而出,不过因过遭囚,关了这八百多年下来,便有罪责,也当是抵过了,不然掌门师兄不会命渡真殿主到此,退一步说,牧师兄便有那等念想。也只嚷嚷罢了,如今又能如何?掌门师兄连大师兄弟子都可接纳,又怎会容不下牧师兄?”
秦玉凝思片刻,觉得说得有几分道理,心下稍稍宽了些。
这位掌门师兄如今牢牢把持山门,若论威望。比她父亲在之时有过之还无不及,至少那时还有何静宸等人始终意见相左,现在却是掌门一言可定诸事。
牧守山久困小界,当真要取其性命,只需以禁阵困死即可,也不必如此麻烦。
小界之中。天中光华散尽,牧守山又把法体重新聚集出来。他脸色很是不好看。到那大手拍下时,他终究无有办法挡住,最后还是选择散开法相避过。
他从来自傲,认为同辈少有人是他对手,也就是晏长生、李革章二人能令他重视几分,但因从来未曾较量过,也并不认为当真对上时。以自家两灵之力会输了。至于门下后辈,则根本无人放在他眼中。未想而今这渡真殿主就有力压自家之能没,尤其是对方并未动用任何法宝,完全是以法力神通在与他较量,可以说输得再是彻底不过。
到此一步,他虽心中极不甘愿,却也不得不承认,若不在与此人斗战之中设法回避正面,则必是被其挫败。
攻伐之道,奇正相合,既然不如此不足以平灭对手,那就只有另换方式,他便是再自负,也不会当真死撑到底,否则方才早已被一掌镇灭了。
好在他还有造生潭在手,以此宝为依托,却还有数种应对之法,深信只要坚持斗了下去,最终胜者必是自家。
他把身一晃,分出一团本元精气,再以手一指,点出一个显阳灵身出来,此非是结束,下来又是化出一团精气,同样点化为一具灵身,此时这两个分身都是各占了他三成法力,与根本法体相比,也差之不多了。
他做完此事后,大声言道:“尊驾方才未曾趁我法相散开之时出手,虽我不惧,可也不愿承你人情,眼下我便先与你说个明白,此显阳灵身得我造生潭潭水补益,可以长存数日,一二天中绝不会散去,且神通也不弱于我,稍候对付起来,尊驾可要当心了。”
张衍微微一笑,他方才未曾上去趁胜追击,倒非是手下留情,而是因为如此好的练手对象却不易找。对方方才只不过是亏在法力不如自家,又不肯服输,其真正本事实则还未曾全用了出来,便是胜了,得益也少。
牧守山说过之后,三个身影同时往前冲来,还在千里之外时,忽然一闪,竟然同使了一个挪移之术,自远处遁入内圈,在半空之中自三个方向将张衍围住。三人之间却有金光灿芒似连非连,左手边那一人把袖抖开,使了一个大罗天袖,昏昏黄气往下涌来。
张衍念头转动,还未来得及出手破解时,却见右侧那一个灵身张嘴一声低吟,却是对他用了一个九岳清音。
他不觉一挑眉,若是自家站在原处守御,那么大罗天袖必可正中己焦身,纵然以其法力摄不动他,但莫忘了牧守山法体还在上方未曾出手,不出意外,必是有后手的。
他目光一闪,此刻用凌空雷震破局最好不过,但此法跃出虚空时,会有一瞬间的迟滞,此法牧守山方才已是见识了,不会没有防备,很可能正等着他如此做。
故此心意一动,身外玄气鼓荡而起,遮挡两边,九岳清音先是冲至,将之一阵阵击溃,但这股无形之力也这层层抵抗给削弱了下去,等真正到得他面前,怕也是强弩之末了。
然而右侧那具灵身却是早知如此,故动作不停,连连催动神通,一口气又使出十余道清音来,似要一气冲破前路阻碍。
张衍得此一缓,只一抖袖,一道清气绕身旋转,那清音还未到得前方,就似撞上一层无形阻隔,纵然将周围玄气纷纷破开,却在此道光华之前无法前行一步。
这是纯以法力隔绝内外,若无他这般根底。便是用了出来,也未必能够挡住袭来神通。
牧守山在正前方盯着,一直在找寻漏洞,可张衍应对从容,故他始终未曾找到机会。
不过这时若不跟着出手,方才那番攻势便就无意义了,便就掐指拿动法诀,背后有无数一点点浑黄光亮自虚空之中浮现而出,大小不一。生有万千之数。他只一声沉喝,其便若那流星飞石一般,一道道电射而下。
此法名为“乱尘错星”,乃是一门道术,凡炼得坤玉微尘功后,体悟若深。皆能会这一法门每一道尘气皆有万钧之重,只少许对洞天修士算不得什么,但若沾身多了,则越聚越重,直至无可承受,连遁挪也是无法。到那时只得任人宰割。
张衍面对各方来势,先是哗啦一甩衣袖。就自玄气之中横出一道青芒,内中似有无数枝条荆棘,那大罗天袖所发昏黄之气下来,俱被纠缠牵挂住,竟是到不得他身前。
这时那“大罗天袖”也是到了,罩定下来后,顿时生出一股庞大吸力。周围无数飞沙走石俱被卷入进去,可到他身上。因清气阻隔,稳稳站着,却是吸摄不动。
他这时忽然向上看来,目光微微一闪。
牧守山心下陡生察觉到不好,陡然向上飞起,果然前脚方走,下方就炸开一阵阵雷鸣。
若不是凌空雷震跃出之时有灵机异动,感应敏锐之人可以提前察觉到其在何方,他恐怕立刻就要吃上一个大亏。
张衍见状,心下忖道:“这凌空雷震果还有缺陷之处,回去之后可再设法推演改善。”
这也正是他与对方交手的目的,一来可以由对手验出自身到得哪一步,另一个,就是要看看,自家所推演出来的神通在斗阵之上是否当真合用。
他虽在思索,但手中动作却一点不慢,法力全力展动,一时四面八方皆是凌空雷震,纵然此法还有些许缺陷,但无论何种神通道术,只要多到一定数目,也足可用来克敌。
只见半空之中,时不时一道雷芒自虚空劈出,逼得三道人影遁走不停。
张衍目光扫去,他注意到两人接连发动神通之后,身形都似是有几分微微模糊,但是只这么一会儿,就又渐渐恢复,显然是身躯之中一缕造生潭水在支撑。
他不由讶异,暗道:“得此一物,某些地方已可是接近三重境修士了。”
修士一旦炼化元胎,则本元精气大为充盛,如广湖聚水,轻难干涸,不惧与人久斗,尤为厉害的是,“显阳灵身”也可分化数个出来,而二重境时破开障关越多,则灵身法力越盛,若到得六重障关之上,法力可与寻常洞天相比,这也是玉霄派为何忌惮玉陵祖师的缘故,其之威能,一人足可抵挡一派。
牧守山与两个分身虽来回遁走,躲闪雷芒,但是始终在张衍身周千里之内来去,时不时还出手还击一次,此时因不作正面相拼,遇到攻势袭来仅只需避过就行,彼此之间也是一意相同,战力比之方才,却是不降反升。
这其实是他最厌恶的斗法方式,仍此刻不得不用此法,这么把战局拖延下去,他有造生潭为依仗,不怕法力损折,而对手却是不同了,最差也可逼其主动退走。
两人缠斗有半个时辰之后,张衍见其并无什么后招,余下无非是游战消耗之术,便无心思与之纠缠下去了。于是将法力一转,只闻轰隆一声,脚下万里玄气这一鼓荡起来,好如潮浪奔空,汹涌滂湃,连此间天地都为之变色。
牧守山不觉一惊,原来不知何时,那万里玄气如高浪击空,自四面八方向中间而来。
他仰头一看,此时天上还有一个裂口,正缓缓封闭,看去只要及时冲了出去,就可以脱身,然而他却不敢往那处出走,怕是对方故意留给他跳的一个陷坑。
于是强压住心下念头,回头一看,只这一刻,张衍身影也是隐没了在无穷无尽的玄气之中,再也寻不得在何处,显是连返身一搏的机会也不给他。
到得此时,他唯有设法突围,只得纵身而上,往那唯一一条看似去路的地方冲去,然而还未到顶,就见上方玄气一搅,化为一只大手,自上方压来,却将去路彻底封绝!
张衍在玄气之中淡然看着,牧守山冲到了这里,就好比两军对战之时,孤军深入,只要他把四下玄气一合,立呈包围之势,不过其敢进来,想来也有办法突围出去的。
用神通道术强闯出去显然是不可能的,那等若与他变相比拼法力,而其所辟洞天,早被阵法所锁禁,那么剩下唯一办法,就是起了挪移遁法躲去外间!
果然,牧守山见事不可为,命两个显阳灵身上前抵挡那压下大手,自己则是拿一个法诀,看去就要遁走。
哪知这个时候,张衍伸出手来,对他遥遥一拿,却是使了一个五行遁法,其不由身躯一震,与此同时,数十道凌空雷震在他身边炸开,天中只闻一连串轰震之音。
待雷芒逝去去之后,就见牧守山闭目站在半空之中,不言不动。
这一瞬间,张衍忽然察觉到,其身上也无了那股戾气,眉宇间渐渐平和下来,显然方才一灵已是退走。
少顷,牧守山缓缓睁开双目,他望了一望周围情形,见张衍立在那处,仿佛与初见之时一般,便已时猜出结果,叹道:“看来渡真殿主未曾把他说服,倒是把他打服了。”
张衍笑道:“服却未必,不过也无需他服,只需要他知晓,那些妄念异思,还是放下为好。”
牧守山叹道:“渡真殿主好手段。”
张衍看了看他,问道:“牧真人,贫道有一问,那造生潭神妙无比,那一位也几是用到了极处,只这宝物内中生机精元莫非永不断绝么?”
牧守山笑道:“非是如此,陈老祖遗册之中,曾略略提过,此宝之中有六种天妖精血,经祭炼之后,化浊存清,可补益人身生机血气,至于平常,则需积蓄灵机,而其之所用,不亚门中多供养一位洞天真人,只不过自陈老祖之后,此宝并无主人,故到我手中时,已是积蓄有近万载了,一时怕还无法用尽潭水。”
张衍这才了然,点头道:“原是这般。”
牧守山目光投来,道:“说到此处,牧某心中始终存有一疑,我二人从成洞天之后,从未有过联手对敌便是当年他被门中擒拿,我也不曾出来助他,,也不知同辈之中,是否有人可抵挡我二人合力,渡真殿主现下看来还是游刃有余,不知可否给牧某一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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