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衍在昭幽天池坐有半月,将魔穴之战后积下的俗务料理干净,自觉已无他事,便欲启程往小界一行。
只是去往那处需用门中一桩法宝,此物现寄于九院之一的功德院中,因此前已与孟真人说定,是以不必亲去登门。
他只寻来了一名弟子,命其拿了自己书信送去,而后便在洞府中静候回音。
约莫过去半个时辰,心中却陡然生出异样感应,双目一睁,起袖在小壶镜上一拂,上方立刻有一阵亮芒闪过,其上朦胧烟气逝去,却是自里显现出山外景象来。
而此刻天中有一点灵光闪动,似是自极远之处飞来,随其到得近处,霎时飏风卷云,数百里方圆内,所有罡云竟皆是动荡翻滚。
张衍目光一凝,他立刻判断出来,能掀起如此声威,来者必是洞天真人,只看那景象并未任何敌意,多半前来拜山的,却不知是哪一派真人到此。
这时云流之中塌下一个涡洞,自里现出一名顶盔戴甲,持节拿鞭的六臂神将,大有百丈,周身彩气喷涌,数十灵宝金器环绕,飘飘璎珞垂挂,座下有一物,通体如白玉,驼眼牛耳,似象非象,似豕非豕,满空好似有铃摇落珠之声。
这神将到得龙渊大泽之前,并不再往前去,而是把身一抖,散作无穷清气,而后一转之下,尽皆收去,走出来一名容貌丰秀,须髯青青,天庭饱满的道人。
他对溟沧派山门方向打了一个稽首,道:“溟沧诸位道友,平都伍威毅来访。”
过不许久,却见孟真人亲自迎了出来,两人叙礼之后,在门外也不知说些什么,随后一礼。便又飞去天外。
张衍心下暗忖,能劳动这等人物亲自到溟沧派来,想来不是什么小事,不过自有门中洞天真人操心。却无需他去过问,念头只转了转,便就静心凝神,入定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那道人与孟真人一同自紫光院迎客殿中步出,前者抬手一拱,道:“孟真人,魔劫未去,地劫又至,为消弭祸端。伍某只得向贵派求援,失礼之处,还望恕罪。”
孟真人道:“同为玄门同道,贵派有难处,我溟沧自也不会袖手。稍候孟某便会向掌门真人禀明此事。”
那道人打个道揖,道:“如此代伍某代敝派上下谢过了,告辞。”
孟真人也是起手一礼,道:“恕不远送。”
那道人纵身一跃,身化霞气云风,飒飒飞去,须臾破开罡云。引得天穹震动,好一阵儿,余势再缓缓消去。
孟真人目送其离去后,起步回转大殿,入到里间,见孙真人已是候在那处。后者言道:“师兄,伍威毅来此作甚?”
孟真人把手虚虚一按,示意他坐下,自己也是到了殿上主位上坐定,道:“还是为了前次之事。要我等同意开得小界,放其入内采摄地阴精气。”
孙真人冷笑一声,道:“平都教好厚的脸皮,那处小界本为我三派共有之地,为何要平白给了他们?况且我门中法宝早为那人夺去,虽经重炼,却只能入得一人,他若占去,谁知何时出来?到时我门下弟子又该如何?”
孟真人沉声道:“此回有些不同,玉霄派已是松口了,据闻已有骊山弟子借宝入得小界之内,伍威毅此来,只是怕私下行事,惹怒我溟沧,是以来打个招呼。”
孙真人一怔,拧眉道:“玉霄派这是何意?此例一开,岂不是白白便宜他人?况且地阴精气也是有数,便是全数拿了出来,灾劫该来还是会来,一样拦阻不住。”
孟真人捋须道:“先前灵崖上人遣弟子送了一封书信至掌门恩师处,其中有一言颇有道理。”
“未知这老道如何说?”
孟真人道:“诸派之中还有不少洞天真人,眼下地劫初发,其等尚能设法延阻势,可要是当真到了那无有退路的地步,难保其不会打上九洲地根的主意,纵然眼下一时不显端倪,但来日必是酿成大患。”
孙真人却是一笑,不以为然道:“九洲地根乃是天地灵机源流之所在,若不是身具*力者,休想动其分毫,凭尔等法力,又能如何?”
孟真人正容道:“师弟切莫大意,这世间还有不少秘宝奇物,足以自地根之内窃取灵机,一旦引发什么不测之祸,那可非是人力所能挽回,极可能重蹈西洲覆辙。”
孙真人脸色不禁微微一变。
孟真人又言道:“恩师早已说过,三劫一发,人人身在劫中,便是我辈,也休想独善其身。”
孙真人高声道:“那也不能任由彼辈取去,张衍方才不是来书欲往小界去么,让他快些动身,这精气能取多少就取多少。”
孟真人沉思片刻,对身旁童子道:“去把张衍唤来。”
童子把身一躬,领命出去。
过有半刻之后,殿外有一道剑光闪过,落在阶前,那童子入内禀告道:“张殿主已是到了。”
孟真人颌首道:“请他进来。”
童子立刻传话下去,不一会儿,张衍到得殿中,他对座上二人打个稽首,道:“两位真人,张衍有礼。”
孟真人指了指身前一处蒲团,道:“坐下说话吧。”
张衍谢过之后,上来坐下。
孙真人道:“方才你在洞府中,可是见得天中异象?”
张衍点首道:“却不知是哪一派真人到此?”
孙真人冷嘲道:“那是平都教伍老道,此来是想请我溟沧放开小界,采摄地阴精气,回去滋养灵脉,好稳住灵穴。”
张衍听得此言,心下连连转过几个念头,随后抬眼一望,道:“此位真人如此做,可是因那三重劫之中的地劫已至?”
孟真人叹道:“正是如此,魔劫发起几近三百年,本以为尚要过上百余载,方动地劫,不想眼下已是现得初兆。”
天行有常,一洲灵机,好似潮涨起落,浊气剧盛,则清气必衰,纵然魔穴打散两个,可也无法阻断这一大势。
此劫之中,便是魔宗坐而不动,也可坐看玄门衰败。
而三大派灵穴乃是以外洲之气点化,自可超然于外,但其余七派俱是依仗了东华洲自身灵机,这一番变动自是颇受影响。
元阳、太昊、南华等派或还能在初时支撑局面,但平都教派小力弱,再加魔门在旁虎视眈眈,一个不妥,恐有翻覆之危。
许再过个数千上万载,天机运转之下,此等情形又可颠倒过来,但败亡下去的宗门,却是难有机会再度兴盛了。
张衍心下暗忖,“这也难怪平都教洞天真人亲自登门相求,这等涉及到门派存亡续继之事,区区脸面也就无需放在心上了。不过诸派面对地劫,原先必定也有应对之策,似这般匆匆忙忙找上门来,倒似才知此事。”
想到此处,他心下起疑,便问道:“这小界内情,莫非诸派皆是有闻?”
孟真人摇头道:“小界之事,万载下来,已是知者甚少,我三派自也不会主动去言,但冥泉宗亦是万载传承,却也可能知晓一二,许是其故意泄出消息,好使我玄门不和。”
孙真人道:“少清自千年前便把自家那份精气采摄干净,已是不来过问此界之事,原本若我与玉霄能口径合一,便是泄了消息也不惧,至少可暂且压后这场风波,待门下弟子取去小界中精粹纯气,再放开门户也是不迟,只是玉霄却先自应下了此事,这便需你入内走一回了,免得为他人做嫁衣。”
张衍朗声言道:“弟子愿意一行。”
孟真人自袖内取出一副画卷,再一挥动,其便在空中缓缓展开,占去半个大殿后,方才停下,可看见里间云雾缭绕,山峦连绵,分明又是一方天地。
他嘱咐道:“张衍,因入界真宝曾被那人夺去,此物乃是之后重炼,但终究不及原先那物,眼下只能送你一人去往此处,此界广大,外绕汪洋,内盘山陆,乃是天圆地方之势,内中亦有不少妖魔凶物,以你修为自是无惧,但我忧心,此番动静会引得那人弟子前来,你切记不可大意。”
张衍微微一笑,道:“弟子记下了。”
孙真人抖手抛出一只玉瓶,提醒道:“此为彦注瓶,可收敛精气,你也不必客气,尽可放手去采,你本是一品金丹,若当真以借气之法成就洞天,所用精气必定倍于同辈,就是如此施为,也无人能说你什么。”
张衍把玉瓶接过收好,稽首一礼,道:“弟子这便去了。”
语毕,他朝那画卷内一步踏入,而后身形一轻,发现自家已是站在碧空之中。
下方山势起伏,云气飘渺,远处恰有数头仙鹤翔空而过,他稍稍一辨,此间灵气浓郁,不比龙渊大泽差得多少。
当年数位大能之士虽自九洲挪来近百灵山秀水,但此界甚广,几不亚一洲之地,且地阴精气内敛深藏,要想在短时内找到,并不容易。
不过他却不急,趁此找寻机会,也可打磨功行,顺便寻找坡境机缘,看准一个方向,便一纵身,化一道惊天长虹掠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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