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福王算是见了。
许棠心头难免有些糊涂,不明白福王折腾这么大一圈,是做什么。
福王今日穿一身玄青洒金团龙纹的圆领袍,慵懒靠在自己那个带轮子的椅子里,膝上依旧是那只雪白的,叫做卷子的猫。
而那一黑一白的两只细犬趴在他地上波斯地毯上,懒洋洋的睡着。
许棠纵是心急,也只客客气气的:“福王爷。”
“并无外人,不必如此费尽。”福王一张口却说这么一句,似笑非笑那样子,像是觉得许棠这样装模作样的,十分有趣。
福王如此做派,许棠就是脾气再好,此时也有点儿恼。
他和叶清时的关系看着不差,又是亲兄弟,这会儿叶清时受罪,他倒半点不着急,还有如此闲心戏弄自己,算什么哥哥?
“王爷是想现在就相面,还是回头再说?”许棠也不废话,开门见山,直接说正事儿。
福王不着急:“存着吧,我就不必相了。暂且留着,等用得上再说。”
顿了顿,福王笑问一句:“你想借什么?”
这个墨色玉佩,许棠不打算拿出来用。这是刺探情报的,现在根本用不上这个。
许棠想借的是另一个东西。
许棠将目光不动声色落在了地上细犬身上。
京城人都知道,福王爷自从变成废人,就真成了一个喜欢猫猫狗狗,斗鸡训犬的纨绔王爷。
许棠目光刚看过去,福王就声色俱厉喝道:“休想!”
许棠抬起头来,朝着福王灿然一笑:“既然王爷之前都答应了,现在反悔,恐怕不太好吧?还是王爷连我这个小孩儿都骗?”
福王威严脸上露出几分鄙夷:“你算哪门子的小孩儿?十三岁的大姑娘,都能嫁人了!”
许棠无奈改口:“那王爷一个大男人,骗我这么一个女人家,也不合适吧?”
福王不言语。心头在滴血。
“不过是借用一下,我会好好护着它们的。再说了,王爷细心培育它们,却不让它们一展身手,他们英雄无用武之地,也是寂寥。”许棠开始苦口婆心的劝。心想,没想到自己口才也能如此好——
这都是叶清时的功劳。
许棠这番话,多少起了作用。
福王面上露出犹豫之色,显然是动心了。可是想想,也不是没道理。
“象牙是母犬,虽说性情柔顺,不过怀孕了,不宜出门。你带玄青去吧。”天知道,福王说这话时候,到底多心疼。
不知道的,还以为说的是他孩子。
许棠达成目的,欢喜道谢:“多谢王爷!”
福王看着黑色细犬,声音蓦然柔和下来:“玄青,你出门一趟,帮她寻个人。莫要贪玩,乖乖听话,回头我就带你去猎兔子。”
许棠发誓,就没见过福王这幅温柔的样子——尤其是对人时候,总是威严肃穆,带着三分威严,哪有这样过?
恐怕就算福王将来有了孩子,也未必会这么温柔——
那玄青也似听懂,懒洋洋的翻身起来,伸伸腿,打了个懒腰,这才抖了抖浑身毛发,定定的看住许棠。
旁边有人拿了项圈来——这个项圈,差点没闪瞎了许棠的眼睛。
这是一条牛皮镶金嵌宝的项圈。二指宽,上头光是宝石就镶了三种。最大那颗半圆东珠,快赶上铜钱大了。
许棠默默的在心里作了句打油诗:宁为富人犬,不为穷苦人。
做人还真不如做狗。
玄青戴上那镶金嵌宝的项圈儿,显得更为神俊了。
不过也更有压迫力了。
整个狗光是肩膀,都比许棠的腰身高。
两人站在一起,还真略有几分……滑稽。
福王忽然没忍住,就这么笑了。
而后,他咳嗽一声:“多吃猪腿骨,能长高。”
这是养狗经验。
许棠不知,更觉莫名:好好的说这个,没头没脑的——
直到许棠拉着玄青往外走,她在忽然反应过来:这是在嘲笑自己矮?
不过对方是福王,不是叶清时,她可不敢和对方争辩,最后只默默带着玄青走了。
人不如狗啊!
许棠这头带着狗回了西市宅院,而后换过衣裳,化身许棠,这才拉着玄青出来——玄青倒是没什么陌生感,横竖他也不靠眼睛分辨人。
许棠带着玄青去了酒馆。
而后将赵澜没有洗的旧衣给玄青闻了闻。
玄青便低头在地上轻轻的嗅了起来,许棠将牵引绳松开些,随着玄青走。
凌云悄无声息跟上来,落在后头三步距离。
赵澜已出了事儿,他得防着许棠再出事儿。
否则的话,叶清时出来,他就没法交代。
而且许棠一个小姑娘家,凌云也的确不放心。
最后,玄青竟带着三人到了护城河的护栏边上,而后不动了。
许棠回头看凌云。
玄青如此,代表的是赵澜最后,停留在此处。
而此处……
许棠低头看着石砖缝隙里的深红色,忽然觉得事情严重了。
既是细犬的鼻子,那就不会出错。
尤其又是福王精心训练,更不会出错。
许棠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运势不会出错。哪怕是跟着叶清时,叶清时那点倒霉,也不至于出人命。
可细犬也不会出错。
赵澜的确失踪了。
凌云也是沉默。
就在二人默默无言时,京兆尹的捕头秦源从桥头下来,到了许棠跟前:“劳烦姑娘去趟京兆府罢。”
许棠应下,默默牵着玄青跟在秦源后头,凌云跟着许棠。
京兆府依旧是在对峙。
不过这次坐在那儿的人,变成了福安公主。
福安公主就那么平平和和的坐在那儿,面前还有一盘点心。
好似福安公主不是来问案子进程,而是来喝茶说话的。
雍王爷在旁边看着,神色悻悻的——他一闹,福安公主就一眼撇过来,似笑非笑:“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你父王要是瞧见你这样,定不高兴。”
雍王还能怎么办!唯有憋着!
憋来憋去,雍王就只觉得憋屈,只能悻悻的瞪着荣大人,心里咬牙切齿的叫骂。
事实上,这会儿如果不生气,那就只剩下了伤痛,雍王反而更颓唐。
能生气,至少人的精气神还好点。
荣大人看见许棠,微一颔首,似还有那么一点笑意:“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