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周局家离开,金怡乘坐最后一趟班车回家。
时间刚好是晚上九点,天空飘落大雪。
雪地映着灯光,本是昏暗的天地逐渐变得明亮。
金怡望着窗外片片雪花,思绪飞到十年前。
那时候的她正在读高二,整日却无心学习。
因为高一的时候,她将唯一的秘密告诉了自己的舅舅。
她,喜欢上了隔壁班的一个男孩。
舅舅也是全家唯一可让她信任的人。
“你说说,为什么喜欢他呢?”
“长得帅啊。”
“这也太平常了吧,我也长得帅啊,你总要说些人格方面的魅力吧。”
“人格方面?还没接触呢?听说他初中的人缘还算不错,那人格就没有问题吧。”
金怡看向正在回短信的舅舅,不禁推了他一把,“老舅,和你说话的时候你能不能上点心?”
“嗯?哦,必须上心。”陈禹说罢,继续回短信。
金怡凑过去看,“和谁啊?你有女朋友啦?”
陈禹见她来凑热闹,连忙捂上屏幕。
“哪有,工作上的事。
对了,听说你老舅我进新部门了吗?”
“听说了,干什么的?”
金怡扣着指甲漫不经心地问道。
“类似于重案组的那种,不过听说会接触到很多机密的案子,所以保密性特别强。
以后就不能像以前一样,经常回家了。”
金怡抬了抬眼,“你们男人真不靠谱,工作忙了,就不管家了。”
“怎么这么说话,好像你家里还有别的男人似的。”
陈禹说着,歪头一笑。
“我可不希望我妈再找男人了,老东西终于没了。
你都不知道,他那些儿女多烦人。”
金怡嫌弃地撇了下嘴。
“虽然我不赞成我姐的生活方式,不过她真的挺不容易的。
她嫁那么老的人,还不是为了你的生活条件好一些啊?”
“为了我好,我都怕同学们议论我。
万一别人笑话我呢?说你妈为了钱,嫁给了一个七十多的老头,结婚几年把老头熬死了,赚了点遗产。
什么事啊都……”
金怡挑起眉头看向陈禹。
“不过听说张叔对你不错啊。”
“是不错,要是他儿女没那么多事就好了。
我还是挺尊敬他的,毕竟他那么慈祥。”
金怡说着,两手一摊。
“算了,算了,不提这事,现在人都没了。
对了,你喜欢的男孩,到底多帅啊?有没有我帅?”
陈禹看向金怡坏笑。
“拜托,老陈,你还真以为你长得帅啊,也就是咱俩关系好,我才看你顺眼的。
他呢……
我想想啊,好看的地方太多,一时半会还真说不清,等我把他搞定,带给你看看。”
金怡傲气凌人地一笑。
“没问题,不过那是不是就得明年了,毕竟我这次回去,回来就得来年过年了。”
陈禹说着,又看了眼手机。
“那也行吧,这段日子别太想我们啊。
毕竟你一个人啊,天天上班,怪空虚寂寞冷的!”
“小崽子,我不还有你们呢吗?”
“那是自然,不过先说好了,我把他带给你看时,不许告诉我妈。
还有,记得请我俩吃饭,要吃贵的。”
金怡手指戳向陈禹的脑门。
“没问题,你舅以后工资可比以前高多了,还没空花。
到时候,想吃什么,就请你们吃什么。”
“一言为定,撒谎当儿子。”
金怡伸手等着和陈禹击掌。
“反了你个小丫头了。”陈禹在她的脑门上一弹。
……
金怡想到这些,不禁扬起嘴角,那是两个人最后的美好回忆。
最后一次见时,是在他出事的一个月前。
金怡上完晚自习回家,屋里灯没有开,昏暗的视线下,看见房间里有一个人。
她吓得想要尖叫,忽然间发现,是舅舅回来了。
“你怎么……搞什么啊?神神秘秘的。”
金怡以为陈禹在逗她,装作小心翼翼的样子。
“小怡,你记住,以后知道什么事,都不要相信。
但是不要让别人看出来你没相信。”
陈禹按着金怡的肩,目光熠熠。
“你这话有点深奥,不是,你……”
金怡根本就没往别的地方想,噗呲笑了出来。
陈禹看她笑了,自己也笑了。
她记得那天他的笑容。
“今天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保护好自己,我走了。”
当金怡没反应过来时,发现舅舅已经偷着从家里离开了。
那段时间,金怡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也没告诉妈妈,她总觉得,自己和舅舅的关系更平等。
年轻人之间的事,哪有让老一辈们知道的道理。
却未想过,那竟然成了她这辈子,最大的秘密。
一个月后,秘案局来消息,让家属领骨灰。
陈禹在执行任务时,因擅自行动遭遇意外。
一家非法生产的火药厂发生了爆炸,陈禹恰好在现场,成了二十二位遇难者中的一位。
当时在事故现场的,还有一位秘案局的探员,是陈禹的同事,名字叫李柯。
金怡记住了李柯的名字,此时的她,忽然想起了那个夜晚,舅舅的告别。
“都不要相信,但是不要让别人看出来你没相信。”
这句话,多年以来,始终在金怡的脑海里盘旋。
舅舅下葬之前,金怡有日回家在书桌上看到一个包裹。
妈妈和家里的阿姨都说没来过人,金怡也没见到那个送包裹的神秘人。
不安之余,她并未将此事告诉他人,包括自己最亲近的两个人,妈妈和当时的男友。
陈禹被秘密下葬,因为触犯秘案局律条。
只有金怡知道,意外不是他的真正死因。
他们从秘案局带回的,只有骨灰。
但是那日的包裹里,一张张触目惊心的照片,和一份份她并不懂的尸检报告告诉她,舅舅死前承受了非人的折磨。
陈禹的死因不是爆炸,而是被虐待致死。
他的颅骨之上有多处钝器伤,而且从照片上看,他的尸身虽被烧焦,但仍清晰可见腿上钉入的气钉。
那份报告上写着,一共八十二颗。
金怡哭着烧掉这些证据,因为神秘的人留言告诉她,那些害他的人,她们这种普通百姓一辈子都惹不起。
金怡不理解神秘人的目的,若是惹不起,为何还要让她知道这些真相?
车到站了,十点的街道上还有不少的人。
这些人,都不认识她,也不知道这个女孩心里的秘密。
当然,现在的她,更算不上是什么女孩。
但是这么多年,金怡感觉自己没有长大,因为她是在舅舅死了以后,瞬间长大的。
金怡在陈禹死后,因为内心仇恨和积怨太深,性格变得异常怪异。
后来她知道,自己得了严重的躁郁症。
狂躁发作时,她感觉站在人生的巅峰,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给舅舅报仇。
抑郁发作时,她跌入了深不可测的深渊,自己这辈子恐怕再怎么努力,也达不到能为舅舅报仇的高度。
在两者间的徘徊,让她多次产生了自虐的念头。
虽然死亡是她盼望的事,可她心不甘。
于是她大学选修心理学,一是想靠着专业的知识和资源,让病态的自己多活些天。
二是想通过行为分析学,研究犯罪之事,进入秘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