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孩子瞧着不过三四岁的样子,咧着嘴发出‘啊啊’的声音,口涎不断的从他嘴角滴落,很快把他的衣服前襟都濡湿了。
江沉寒放下了碗,拿了纸巾,轻柔的给他擦拭着嘴角的口水,望着球球的目光,无奈却又慈爱:“球球乖,好好吃饭好不好?爸爸不能一辈子陪着你,总要学会自己吃饭的啊……”
小孩子傻乎乎的望着江沉寒笑,小胖手一下一下的拍着他的脸,口里含糊不清的喊着:“爸,爸爸……”
江沉寒望着他的眉眼温柔下来:“球球真棒,都会叫爸爸了……”
似是因为得到了表扬,小孩子开心的手舞足蹈,嘴角的口水却是流的更欢了。
江沉寒轻轻叹了一声,再一次耐心的给他擦口水:“球球,来,我们继续吃饭了……”
一碗粥,从温热变凉,再去换上一碗,一顿饭,足足吃了两个小时。
江沉寒脊背湿透,腰酸背痛的几乎站不起身。
吃完了饭,球球坐在地板上玩玩具,忽然又‘啊啊’的叫了起来。
江沉寒闻到空气里一股臭味弥漫,果不其然,球球又拉到了纸『尿』裤里。
江沉寒将他抱到浴室去,洗了澡,又把脏衣服放在衣服篮子里,用浴巾裹了球球回房间。
江沉寒给他换了新的纸『尿』裤,又穿上睡衣,在他小胖脸上亲了亲,球球躺在床上就睡着了。
江沉寒坐在床边,看着痴痴傻傻的球球,饿了就啊啊啊,拉裤子了也啊啊啊,除了会喊爸爸,别的什么都不会说,生气的时候就狠狠的拍自己的头,有两次拍的鼻血都流了出来……
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球球怎么办?
他如今还在,还能护着他,身边照顾的人,也不敢苛待他,可他总有死去的一天,到那时,球球又该怎么办?
他的母亲已经惨死了,这世上与他最亲的,就他这个父亲了。
江沉寒轻轻抚了抚球球软软的小脸,站起身,离开了房间。
他交代了护工和保姆好好照顾球球,驾车离开了这栋公寓。
路上,他接到了陶菲打来的电话。
江沉寒嘴角扯出了淡淡的一抹笑,他也正想找陶菲。
与陶菲约在了那栋别墅见面。
昔年,这是他与宋宓儿的爱巢。
陶菲惦念了很久,一直都很想他把这套别墅送给她。
今日,他会成全她。
江沉寒点了一支烟,握着方向盘,目光专注的望着前方。
这是宓儿死去的第二年年末。
也是他将过往种种,都一一揭开的时刻。
原本的恨意和怒其不争,全都弥散无踪,心底残存的,只是无法言说的遗憾和愧疚。
他想,她一定是恨他的,若不然,两年了,她为何一次都不入他的梦中来?
可就算她入梦来,他又以何面目,来面对入梦的她。
与她分手之后,她的癫狂,如魔,以及昔日他所认为的她的原形毕『露』,曾让他后悔过,自己怎么就爱过这样一个女人。
她死去之后,他曾以为自己终是与这一段肮脏过往彻底斩断,终是解脱了。
可是莫名,在接到国内下属的电话,说宋宓儿死了的时候,他忽然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空了。
他站在巴黎的摩天大厦顶层,心头,脑中,全是一片空白。
宋宓儿,宋宓儿死了啊。
那个曾经爱他爱的疯狂,让他觉得不胜其烦的女人,那个给他生下了孩子想要绑住他一辈子的女人,他爱过她,更厌弃过她,到后来,他甚至再不愿看到,听到,任何有关她的消息。
他站在恢赫的金字塔最顶端,她零落成泥,彻底成为两个世界的人,他说不想再听到她的事看到她这个人,果然,他的世界里,就再没有了宋宓儿这三个字。
可他却也从没想过,有一天,她就这样,以一种屈辱而又狼狈的丑态,死了……
他连夜回国,从机场离开的时候,他中途路过花店,他下车,亲自去买了一枝红玫瑰。
店里的老板很忙,原本不想接待他,可或许是他当时的状态有些不对劲儿,老板娘急急忙忙挑了一枝玫瑰花给他,连钱都没有收。
他机械的道谢,再次乘车离开。
到她墓地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他没让任何人跟着,一个人去看她。
那一路上,似是心里一直都隐隐的存着一线希冀,连他自己都不愿相信似的。
她的死讯,不过是一场谣传,她根本没有死,她又怎会,这样轻易的死去?
纵然他不再关注她的一切,但他大约也能想象到,宋宓儿这样的女人,又怎会过的太差呢?
她有姿『色』有身材,多的是男人觊觎她,她随便勾搭一个,半辈子就不用愁了。
她怎么可能因为吸毒过量,在拍片现场死了?
还是……那种打着情『色』噱头的小成本简陋片场?
这种传言他很久之前听过,可他压根就没有相信,宋宓儿那个女人虽然没什么脑子,实则还是很在意拍片的尺度的,所以,他自来都是当作笑话听……
可是现在,她的墓碑就在他的面前。
这小小的,简陋的坟墓,就是她最后葬身之处。
听说她死在片场之后很快就被人送到殡葬场火化了,听说她因为吸毒过量身上很多地方都溃烂了,所以,她的尸体无人敢碰,也没人肯给她送葬,只能送去烧了……
他就站在她的墓前,墓地很小,墓碑很廉价的样子。
他看到墓碑上只刻着她的名字和她的生卒。
宋宓儿。
她是真的死了啊。
他就那样站了一夜,他想了很多,却又像是自始至终什么都没有想,他的脑子里好似很『乱』,却又像是一片的空白。
而最后他离开的时候,深夜的寒『露』打湿了他的肩膀和裤脚,冷风吹入他的骨髓深处,他从不畏寒,可这一刻,他却觉得说不出的冷,一种难以形容的,深入骨髓的冷和孤独。
从此以后这世上,再也没有这样一个女人了。
他离开那一路,总会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