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隆武七年的元月末,整个临安朝堂的官员刚从休沐之中还朝,整个临安城上下陷入了一片忙碌之中,礼部在忙活着春祭,以及即将到来的春闱,工部则是在忙着制作赵显吩咐下来的“功勋章”,户部在综算隆武七年的全国用度,而刑部衙门要把去年一年积压的案子以及各地州府递交上来的案子处理干净。
身为天官衙门的吏部就更不必多说了,每年年初,各地官员的升迁贬谪或者平调,都要由户部拟订,交给政事堂过目之后,再由天子授权,发往全国。
至于往年最是清闲的兵部衙门,今年忙的是不可开交,许多兵部官员甚至刚过完年就被上官捉到衙门里头“加班”,因为如今的大齐西征北战,正在同时与齐楚两个国家交手,每天送到兵部的信件情报如同雪花一般,兵部虽然没有权柄处理这些消息,但是朝廷如果有什么关于兵事的旨意或者文书,却是必须经过兵部衙门大印,“程序”才能合法。
而赵显,难得的忙中偷闲的几天,在肃王府好好的过了几天清闲日子,带着几个孩子孝敬了一番姜瑶还有谢太妃,只是在姜瑶面前的时候,赵显刻意隐瞒了姜小白的死讯,现在赵灵儿大婚在即,赵显不想让自己的母亲在这种大喜的日子难过。
说起来,跟姜瑶一母同胞的姜堰还有姜小白两个人,此时都已经撒手人寰,姜瑶在燕都城就等于说没有亲人了,好在现在她身边多了几个孙儿,丢失了许多年的女儿赵灵儿也回到了身边,姜瑶在临安城也算过的开心。
至于项樱那边,赵显这几天几乎都是睡在项樱的院子里,夫妻俩也算是床下吵架床上合,现在项樱那边已经没有了什么问题,不仅如此,这位肃王妃还亲自派人去孔家接人,准备尽快把孔幼霜迎进肃王府里来。
时间来到隆武七年的元月二十。
临安的规矩是十日一大朝,可是按照年节的假日,官员们都是休完元宵节之后才会再度工作,所以元月二十就是年节之后的第一个大朝会,通常会进行一整年的总结,相当重要,临安城里许多人,都会把这天,称为“年朝”。
以往成康朝的规矩,大朝会五更天便正式开始了,这会儿天才刚刚亮起来而已,那些住的远的大臣,有的甚至子时,也就是半夜十二点就要从家里出来,朝着皇城赶去,不过后来赵显掌权之后,一度因为睡懒觉,把这个朝会的时间延后的一个时辰,但是后来赵显还是懒得起床,最后干脆就躲在肃王府里不去上朝了。
尽管如此,天还没有完全亮的时候,崇政殿门口已经站满了人,以往这个时候,这些文武百官们都会三三两两聚成一团,或者议论哪一个侍郎的风流韵事,或者讨论文章,亦或者组成各自的小团体说着闲话,不过这天早上,崇政殿门口鸦雀无声。
因为有一个身穿四爪王袍的年轻人,双手揣在衣袖里,从宫门出缓缓走到了崇政殿门口。
在这个过程中,在场的官员,包括哪些位居尚书高位的大臣,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静静的看着赵显缓缓迈步。
此时,这些平日里在朝堂之上指点江山的文人们,仿佛看到了一尊巨大无比的神人,一脚踩在了临安城上空,让临安城里的所有人,都喘不过来气。
赵显身侧十步以内,没有任何人敢踏足进去。
这就是所谓的气势,如今的赵显,在功勋方面,比起汉末曹阿瞒尚且有余,况且他久摄高位,浑身养出了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这股气势中一大部分还是来自铁血战火的军中,种种因素汇集在一起,足以让这些一直待在临安城里的文官们畏之如虎了。
许多成康朝的旧臣,看到站在宫门口静立不动的赵显,内心都是复杂无比,八年前,崇政殿里还有一个陈静之可以与这位肃王殿下争的不相上下,八年以后,就连一个敢于站在赵显身旁的读书人也没有了。
最后,还是政事堂的三位宰辅,一齐走到赵显面前,对着赵显轻轻拱手,弯身道:“下官等恭迎肃王爷大胜回京。”
有了三个宰相带头,这些文官胆子大了不少,都跑到赵显面前,对着赵显拱手作揖。
“下官等恭迎王爷大胜回京!”
“以一人之力中兴大启,王爷神武……”
种种阿谀奉承之词扑面而来,赵显闭着眼睛,只当是没有听见。
大多数人对于阿谀奉承之辈都是持鄙视态度的,更有一大部分人觉得,被奉承的那个人也蠢,什么话都信,但是这是以事外人的身份去看,人作为群居动物,是非常需要同类认同的,不管是什么身份都是如此,比如说你是一个大人物,哪怕你知道你属下在拍你马屁,但是你听起来仍旧会很舒服。
历史上许多大人物,都爱听奉承话,就是因为这个。
虚荣心,是每个人都有的缺点,同时也是激发每个人奋进的动力。
不过赵显显然已经超脱了这个境界,毕竟这些文官在成康朝的时候,大多都跟他作过对,此时这些阿谀奉承之词,听起来也不太真实。
过了好一会之后,崇政殿里传来一声钟响。
晨钟暮鼓,钟响三声就意味着要开朝了。
赵显睁开眼睛,轻轻咳嗽了一声,声音平淡:“诸公,朝会要开始了,还请诸公安静一些,以免惊了圣驾。”
他这话声音不大,但是却极为有用,一时间崇政殿门口再次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有一些不愿意奉承肃王府的文人,站在后排,心中都有一些感慨。
当年那个在朝堂上与陈静之争的面红耳赤的少年人,如今大势已成了。
便是当年的成康帝说话,也没有他这么好用。
三声钟响以后,群臣鱼贯进入崇政殿,赵显当仁不让的走在第一位,然后站在右侧首位,也就是武将第一位。
不管怎么说,他赵显总归是武将出身,该站到哪里还是应该分清楚的,不过朝堂上那些勋戚宗亲都在眼巴巴的看着他,希望他能够站在勋戚那边去,以赵显亲王的身份,站到那边去也是要站在首位的。
如今临安城里,宗亲势力越发没落,宗人府对于宗亲的管辖也一天比一天严格,这些贵族们需要有一个人替他们撑腰。
可是赵显心里清楚孰轻孰重,对比大启军中的人心来说,那些勋贵宗亲可以说是狗屁不是。
他只当没有看见,仍旧闭目站在原地。
御阶之上,有宦官尖声吟唱。
“陛下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