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日知连着问了几句,赵铁根听了之后连连点头,确实就是这么点儿事,过程非常简单,一点儿都不曲折,唯一复杂的地方就是他现在光着屁股趴在床上,疼!
李日知想了片刻,道:“长史那边的用意是很明显的,他是想把官司发还回栎阳,仍由栎阳县令审理,但之所以现在没有直接发还,是怕你不服栎阳县令的判决,接着再来长安告状,现在科考还没有完全结束,榜单未发,所以长史肯定是不想节外生枝,这才拖着你,不让你接着搞事情!”
这两天里,赵铁根也算是弄明白了不少的事情,尤其是在医馆里趴着的这些时候,这里的消息太灵通了,他现在也知道越级上告,还是要打回原籍去审理的,只不过会限定破案的时间,否则会给县令一个很差的考评!
但是,对于一个明显要告老还乡的老县令来讲,差评那东西是一点儿约束力没有的,白厘可以直接就说他破不了这案子,差评就差评呗,还指望白县令害怕不成!
赵铁根一拍床板,气道:“白厘那个狗官,吃人饭不干人事儿,等我伤好了,我要接着告,连他一块告,绝不向他低头!”
傅贵宝在旁叹了口气,道:“你长了双下巴,想低头也难!”
全束方却看着傅贵宝,道:“你的话我总是听不懂……”
赵铁根却费力地抬头看向李日知,道:“李郎君,各位小郎君,不知你们可否帮我一个忙,在你们回郑州的时候,把赵建的事情转告他的家人,让他的家人来接棺木回去,落叶归根,总不能让赵建的尸体埋在异地他乡!”
李日知摇了摇头,道:“这个忙,我们还真的难帮上,我们都是打算留在长安的,最近一段时间是不会回郑州了,所以赵老丈要想托人送信,还得另找别人才行。”
想了一下,李日知又道:“赵老丈说的那个白县令,倒也不一定是非要拖着不破案,他是估计这个案子他破不了,所以干脆就拖着,如果这案子有破掉的希望,那么估计他还是会愿意配合的!”
赵铁根愁眉苦脸地道:“他是县令,他才是管破案的人,别人也没法破案啊,这种事情可不是人人都会的!”
傅贵宝笑道:“要说破案子,这事儿简单,你求我,这案子我就帮你……介绍一个人,帮你破!”
说笑之际,忽然想起这案子里死的人是赵建,傅贵宝立即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地看向赵铁根,等着他开口恳求。
全束方却比他实诚多了,道:“我们这位李同学,便是最擅长破案的,而且他也过了礼部试,这次复试也有可能通过,那时可就是新科进士了,你求他把案子帮你破了,绝对没问题!”
傅贵宝很是生气,这个全束方为人书呆子气十足,而且还欠嘴欠舌,着实令人讨厌,他忍耐不住骂道:“棍儿刮!”
棍儿刮的意思就是去茅房方便,上完大号后用小木棍去刮屁股,不用纸的,也不用厕筹,属于非常隐晦的骂人词汇。
全束方心想:“棍儿呱?他是在学青蛙的叫声吗?这个人说话怎么总让人听不懂啊!”
赵铁根现在有病乱求医,听了全束方的话后,连忙道:“李郎君会破案?那太好了,我家赵建既是你的同学又是同乡,大家又是一起过的礼部试,李郎君帮帮忙,给我家赵建报了这个大仇吧!”
一边说着话,赵铁根还伸出手,扯住了李日知的衣服下摆,满眼乞求地望着李日知,他现在是毫无办法了,就算有心再不停地告状,可也得有人去破案才成,问题是现在他除了李日知,也找不到别人去破案了啊!
李日知点了点头,安抚赵铁根道:“赵老丈,赵建的事,在下必定是要帮忙的,如果在下不想帮忙,那干脆就不会来这里了,所以你放心,这个案子怎么破,咱们商量着来!”
赵铁根听了大喜,虽然不知道李日知的本事,但终于有人肯为赵建的案子出份力了,他这心里也算是能好受了些。
李日知又道:“要想破案,还得回栎阳才成,首先我得好好给赵建验尸,我估计栎阳县的验尸记录是不会让我们看的,我虽然懂些验尸的手段,但终究不是专门做这个的,所以如果能请到一个好些的仵作,那么也许对案子会有所帮助!”
赵建是死在大道边上的,那里人来人往,就算有什么痕迹,也很快就会被毁掉,所以去大道边上找证据,很有可能什么也找不到,那么就只能从尸体上面查找线索了。
在验尸方面,李日知还是有些本事的,但事关重大,如果能找到一个经验丰富的仵作,那么就等于是加大了破案的几率,所以他才有此一说。
一直站在门口伺候的管家听了,连忙说道:“这家医馆的坐堂医以前就是个仵作,不知犯了什么事儿,所以不当仵作了,这才在这里开了个医馆,听说他有很硬的靠山,要不然当年犯下的事儿,估计都得让他掉脑袋!”
李日知哦了声,回过头去,道:“可知他当年犯的是什么事儿?”
管家犹豫了一下,这才回道:“好象是喜欢把死人给开膛破肚,也不知他是喜欢吃人心人肝,还是喜欢吃肠子什么的,反正就是特别的恐怖,要不是小人后来才听说的,事先不知道,小人才不会把老爷送到这里来呢!”
李日知听了这话,心想:“原来这里的坐堂医是一个懂解剖的,不知他研究的是血管经脉,还是骨骼肌肉,或是内脏器官,但我大唐终不是上古黄帝时期了,靠解剖尸体来获得医术的手段,我大唐百姓可是接受不了的!”
但有一点,在这个时代,如果一个懂得解剖的人做了仵作,那么他的验尸水平,肯定不会弱,甚至会远远超过同行。
李日知道:“那我便去会会这位坐堂医,请他出手帮忙!”
他又返回了前院,进了堂屋,就见堂屋里面已经空下来了,中年人正在喝水,先前那些个大汉已经不在了。
李日知上前道:“在下李日知,荥阳人氏,来长安赶考的书生,敢问郎君如何称呼?”
“姜九桢,阁下找我何事,是问挨了板子之后,要多久才能下地是吧?”中年人名叫姜九桢,说话还算是爽快,但就是态度不太好,斜着眼睛看人,而很明显,他并不是眼睛有毛病。
李日知皱了下眉头,他可以感受到姜九桢的不耐烦,这个人似乎并不怎么好相处,不过,这也正常,基本上有点儿怪癖的人,都是有怪脾气的,这年头喜欢解剖尸体的人,绝对会被所有的人认为是有怪癖的。
姜九桢不等李日知开口,但又说道:“那个谁谁,他必是触怒了打板子的公差,所以差人们下手没有留情,这顿板子虽然打的是屁股,却也伤筋动骨,估计得养足一百天,如果提前下地乱动,小心这伤好不利索,以后阴天下雨遭罪,你们照顾他时,小心些别让他得褥疮,就行了。”
说罢,姜九桢摆了摆手,示意李日知离开。
李日知却道:“听闻姜郎君以前是位仵作,在下的同学遇害,这件案子里需要一个经验丰富的仵作,和我们一起去一趟栎阳,不知姜郎君愿意随我们一起去吗?费用方面……嗯,出诊的费用方面,一切好商量,我们这边不怕花钱!”
姜九桢上下打量了一下李日知,用鼻子哼了声,仍旧很不耐烦地道:“我不缺钱,你找别人吧!”
不缺钱!
这个理由实在是太强大了,这个世上很多事情都是可以用钱来解决的,但如果一旦钱不好使了,那解决起来必定会很麻烦!
“十贯!陪我们去一趟栎阳,回来就给你十贯诊费!”李日知说道,他不好说验尸费,只说是出诊费。
这个年代,郎中出诊一次,大都是几十文钱,有一些名医可以收上百文,甚至几百文,就算这次出诊是去栎阳,但十贯也是天价了。
姜九桢又哼了声,摆手道:“一百贯也不去,这种事情你应该找官府才行,你当仵作是郎中么,挂个招牌就能干这活儿!”
李日知想了想,对待非常之人,就得用非常的手段了,他道:“你喜欢研究人体的经脉吧?你觉得新科进士和普通坊民的经脉,会不会有所区别?”
姜九桢咝的一声,他坐直了身子,看向李日知,眨巴了眨巴眼睛,没有立即回答,他不是一个会掩盖情绪的人,只这么一个动作,便显示出他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自从当今皇帝登基以来,科考都没有举行过几次,别说提能有多少新科进士了,民间此时已有说法,称新科进士为文曲星转世,个个都是天下星宿下凡,与普通百姓是完全不一样的!
姜九桢确实喜欢研究人体的经脉,当然也不是光喜欢研究经脉,他把《黄帝内经》奉为圣书宝典,他更是解剖过不少犯人的尸体,不过,身份高贵的尸体,他却是没有解剖过!
医学的发展,需要大量的实践,姜九桢有这个心,可却没有这个条件,毕竟这个时代的大多数的人,是无法接受这么恐怖的事情的,姜九桢为此还丢掉了仵作的差事。
李日知道:“这次你随我们去栎阳,去给受害人验尸,他就是一位新科进士,而且排名还在我之上……”
姜九桢却突然打断他的话,道:“还未放榜,如何称得为新科进士,你这是在蒙我!”
李日知嘿然道:“如果我中了,那他必中无疑,可他现在却死了,当然,如果他榜上有名,那么此案哪还轮得到你来当仵作?这种机会,你这辈子也就这一次了!”
姜九桢半晌无语,忽然,他抬头道:“验尸之后,尸首随我处置?”
李日知摇头道:“不可能,你除了仔细验尸之外,不可以做任何的事情,而且如果没有必要,我同学的尸体也不能允许你研究!”
姜九桢怒道:“那你是在消遣我吗,这个也不许,那个也不让,那我何必跟着你们跑一趟!”
李日知却道:“你考虑一下吧,我也要考虑一下,让你跟着一起去栎阳,要不要收你钱,要收多少!”
“还要收我的……钱!”姜九桢大怒,跳起身来,手指李日知。
李日知嗯了声,转身,背起双手,悠哉悠哉的出了堂屋,又回后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