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强志心中满是疑惑,他当然不会认为李日知是多管闲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这个时代的主旋律,尤其是象楚强志这样正统的大唐官员,更加不会认为李日知是有和他作对的想法,何况李日知还解释得那么清楚了,是给尚文彬看断舌时,了解到的情况。
忽听傅贵宝又在胡说八道,楚强志一拍惊堂木,道:“神算子退下,出家人要留口德,不可胡乱说话,以免污人名节!”
如果是在刚才,没有怀疑刘秀雅的时候,那傅贵宝再次展开臆想胡说八道,那楚强志是极有可能叫衙役打他耳光的,但现在开始怀疑刘秀雅了,那傅贵宝再臆想,楚强志也就只是一句责备而已了。
傅贵宝一脸委屈地道:“唉,贫道只是说了实话而已!”
李日知冲着他打了个眼色,示意先不要说了,有什么话等一等,等尚文彬上堂再说,那时才会给刘秀雅真正的打击,从而让刘秀雅说实话!
楚强志想了想,这种时候他也是有点犹豫的,毕竟万一是自己审错了案子,然后翻案重审的话,对于自己的名声有损,而且在每年的例行考评上,估计得不到好一些的评语,这对他能否连任华阴县令一职,是有影响的。
但也只是犹豫一下,楚强志便下了决心,这是人命官司,人命关天,不能因为自己不想担责任,就让一个人失去生命,虽然那个尚文彬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好鸟,但终究也是一条人命。
下了决心,楚强志冲衙役一摆手,道:“从死牢里,把尚文彬提上堂来。”
衙役连忙答应,去大牢提取尚文彬了,华阴县治安良好,这段时间大牢里在并没有其他囚犯,只有尚文彬一人,还有伺候他的郎中和仆人,幸亏楚强志没有去大牢里巡查过,否则发现尚文彬活得如此滋润,非得把鼻子气歪了不可!
没过多大会儿的功夫,尚文彬便被带上堂来,尚文彬一上大堂,也不用别人按他跪倒,他自己就趴到了地上,砰砰砰地楚强志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趴头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看他的样子,是真的被教训得够了,就和一个做错了事,害怕得要命的孩子一模一样。
由于尚文彬没有抬头,所以堂上有些什么人,他也没有注意到,在经过这么些天的牢狱之灾,尚文彬除了自己的事外,已经想不到别人了,何况他本来就一直是只想着自己的人。
楚强志见尚文彬被带了上来,啪地一拍惊堂木,道:“人犯尚文彬,抬起头来,看看你身边的人,你认识她吗?”
尚文彬慢慢抬起头来,他反应有些迟钝,动作不是很快,而且因为他转头的方向不对,他竟然看向了傅贵宝那边,然后看到了李日知,接着他便转回过头,连连点头,道:“呜呜呜呜!”
他舌头被割掉了半截,虽不至于完全发不出声音来,但想说出完整的话,那这辈子也是别想了,反正只要能表明他见过李日知就行了。
楚强志一指反方向,道:“本官让你看的是这边这个人!”
尚文彬一愣,连忙转过脸去,这下子他立即就看到了刘秀雅,虽然刘秀雅把脸往反方面扭了过去,不想让尚文彬看清楚她,但堂上就这么大的地方,她再不让看,尚文彬还是能看到的,何况两个都那么熟了!
看到了刘秀雅,尚文彬全身巨颤,吓得一个激灵,随后向后躲去,看样子是想离着刘秀雅远一些,他满脸都是惊惧之色,呜呜呜呜地叫个不停,这很明显,他是认识刘秀雅的,这种表情是肯定装不出来的。
楚强志眼睛立时就睁大了,这里面有原因啊,尚文彬和这个刘秀雅两个人有情况,说不定真的和王艳雪的那个案子有关!
楚强志厉声喝道:“金刘氏,把脸转过来,让尚犯看得清楚些!”
刘秀雅没办法,只好把脸转了过来,同时她也看向了尚文彬,但她看着尚文彬的眼神,可却是极其凶狠的了,很难想像,一个叫秀雅的女子,平常外表也真的很秀雅,但在这个时刻,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倒也是让人奇怪了!
尚文彬更加害怕,他虽然跪在地上,但没人限制他的行动,他便连连后退,一直退到了衙役们的脚前,被衙役踢了一脚,他这才不敢退了!
楚强志又道:“刘秀雅,你看清楚了,这个人就叫做尚文彬,你认识他吗?看尚犯的样子,他可是认识你的!”
然而,刘秀雅的嘴巴硬极了,她收回凶狠的目光,又恢复了一个文秀女子的模样,她摇头道:“民妇不认得这个人,想必他也是和这个道士一样,擅长臆想,满嘴的胡说八道吧!”
尚文彬因为舌头被割断,他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却也没法反驳刘秀雅的话,而且看他的表情,他似乎是不敢得罪刘秀雅,所以尽管他非常害怕,但也只敢呜呜几声,却不敢非要表明他认识刘秀雅。
这时候,李日知心想:“看样子,这个刘秀雅很厉害啊,但她一个女子,又是信鬼信神的女子,怎么会让尚文彬如此害怕呢?嗯,她确实是有些胆量的,她敢让一个陌生的道士进她家,这样的胆量当然值得佩服,只不过她事先没有想到我们会在门口把她拉走吧,她凭什么让别人怕她呢,凭借的是干什么力量?”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哭喊声,听声音应该是尚大娘到了。李日知认为尚大娘有些偏激,所以他们去金家办事,并没有通知尚大娘,但衙门里面审案子,尚大娘自然会知道,得到消息,她便赶来了。
在衙门的大门外面,尚大娘看到了自己的儿子尚文彬,又被押到了大堂上,她真是又是伤心又是欢喜,伤心的是儿子又要受一遍被审的痛苦,而欢喜的是终于有可能重审儿子的案子,那么就代表着有希望,儿子有不被砍头的希望。
尚文彬听到了母亲的哭喊声,他也着急起来,回过身冲着大堂外面呜呜地叫着,他们娘俩的表现,倒是满让人同情的!
楚强志并不知道大牢里的事情,更不知道尚大娘买通了狱卒,而且还能天天去看尚文彬,做为县令他在没有什么重要事情的时候,是不会去大牢里转悠的。
见尚文彬和尚大娘哭得凄惨,楚强志难免也有了些恻隐之心,便道:“左右,让那尚家老妇进堂旁听吧,她毕竟也是尚犯的母亲。”
自有衙役过去,把尚大娘带了进来,尚大娘一到堂上,立即便和尚文彬抱头痛哭,虽然他们娘俩现在的表现确实有让人同情的地方,但这么个哭闹法,未免就影响公务,并且会惹人讨厌了。
李日知上前,小声道:“两位不要哭喊了,小心些,万一尚大娘再被赶出去,那这案子可真没法再审了,难不成要指望尚文彬一个人在堂上呜呜呜呜吗!”
这话说得挺不客气,但尚大娘听了,立即便止住哭声,她见李日知等人在堂上,便知道这是士子们出力了,而她自己是没什么大本事的,有人能帮助她,她当然要听话了,而她一不哭喊,尚文彬也便消停了。
楚强志在上面见下面安静下来了,便又道:“尚犯,金刘氏说不认得你,但你却表示认得她,你们两个必定有一个人是在说谎,你既然说认识她,那么讲讲为什么认识她吧,或者找出人证物证来,左右,给他纸笔,让他写出来。”
有差役送上了纸笔,把纸铺在地上,让尚文彬跪在地上,撅着屁股写字。
尚文彬文笔相当不好,他是一个富家的纨绔子弟,家中富有,又没有考科举的理想,那么读书当然就不上心,读书不好有什么严重的后果,没遇到事情时是看不出来的,但现在遇到事情了,这就很严重了,在舌头被割了半截,无法用嘴说话的时刻,文笔不好,几乎等同于要他性命一般。
尚文彬写了好半天,也没有写出多少个字来,他在写字的时候,不停地看一眼刘秀雅,有时候还去看尚大娘,他的表情有一种顾虑,似乎很害怕刘秀雅,而且很舍不得母亲尚大娘,所以在顾虑着什么。
李日知在旁边看得清楚,他心想:“也许,是刘秀雅威胁过尚文彬什么,甚至有可能说过,如果尚文彬敢乱说话,那么她就会尚大娘下手,如果他不想让母亲死掉,那有什么罪过,就让他一个人承担。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但刘秀雅有什么力量能威胁住尚文彬?”
刘秀雅有什么样的力量,能威胁住尚文彬呢?尚文彬可是纨绔子弟,这种人属于天不怕地不怕,世上我只怕我爸,当然尚文彬是怕他的母亲,那么刘秀雅的势力必然大家尚家的,并且敢说敢做,要不然尚文彬不会害怕,说不定尚文彬的舌头,就是刘秀雅叫人割掉的!
就在尚文彬磨磨叽叽写不出他为什么认识刘秀雅的时候,李日知却已经理出了思路了,他知道刘秀雅能把尚文彬吓住,是依靠谁的力量了!
刘秀雅能依靠的力量,只会来自两个方面,一个是她丈夫金家的力量,一个就是她娘家的力量!
如果是夫家的力量,那么如果尚文彬是和她有私情的,这年头男女之间的私情,多半是没什么好事,如果刘秀雅威胁尚文彬,如果你不听话,我就把事情告诉我的丈夫,我的丈夫会收拾你的,这种威胁不一定能吓唬得住尚文彬,因为如果尚文彬倒霉了,刘秀雅也一样不好过,所以尚文彬不见得会害怕,至少不会怕成这个样子。
但如果刘秀雅的靠山是娘家人,那么情况就不一样了,因为娘家人永远会无条件的支持刘秀雅,不管刘秀雅犯下了什么样的错误,她的父兄都会站在她这边,这就是父兄和丈夫的区别。
要是刘秀雅和尚文彬有私情,是被她丈夫知道的,那么尚文彬会倒霉,刘秀雅本人也逃不掉,可如果他俩的私情,是刘秀雅父兄知道的,那倒霉的就只有尚文彬,刘秀雅的父兄会竭尽全力遮掩此事,甚至不惜对尚家的人动刀子的,而尚文彬的舌头,恐怕就是动刀子的结果。
而如果尚文彬没了舌头还不老实,那么刘秀雅的父兄是可能会对尚大娘动刀子的,尚文彬虽然不象是个好样儿的少年,但对母亲,他应该还是孝顺的,不想让母亲受到伤害。
李日知得出结论,刘秀雅一定有一个非常厉害的娘家,她的父兄一定是非常让人害怕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