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景予看着她脸上带出的那一抹淡淡讽刺的笑,想到自己不日就要回去宛城,京城赵家若是不平静,岂不就像是后院着火?他在宛城也要分心。
“岑安,别的话我也不想多说了,孩子没了,你难过,我也难过,父亲母亲都很伤心,奶奶甚至卧床不起了,这对咱们赵家,不是什么好事,但事已至此,你就算是再伤心也没有用,只能向前看往前走……”
赵景予的目光从她脸上缓缓挪开:“我需要的是一个懂事识大体的妻子,而不是一个整日只会哭哭啼啼沉浸在失去孩子的痛苦中不能自拔的庸妇!件”
岑安整个人蓦地一颤,双手指尖却是冰凉的蜷缩在掌心里一根一根紧攥不能舒展。
她不知道一个男人的心可以狠成什么样,她也不知道,到底要有一颗多么冰凉残忍的心脏,才能对自己死去刚刚一周的孩子彻底忘怀,然后笑容满面的出现在人前龊。
她做不到那样的懂事和识大体,她就是一个庸妇!
“对啊,我就是个庸妇,赵景予,我这样的人和你站在一起,岂不是丢你的脸,孩子也没了,多好的借口,咱们离婚啊?”
司机吓的不敢噤声,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在抖,赵成坐在副驾驶,也是心头凛然,怎么都没想到,这看起来娇小可爱的少夫人,竟是胆量这般大!
“你想都不要想。”
赵景予也不生气,只是望着她,眸色漠漠的凉薄一笑:“岑安,认清你的身份,做好你的本份,不然,别怪我心狠。”
岑安转过脸看着车窗外,急速而过的光影流离,像是从波涛汹涌的海浪中忽然冲入人的身体,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急速的流失,像是她的生命,也像是她所有人生的希望。
临回去宛城之前,赵景予其实已经察觉到了岑安些许的异样,但他只是以为她沉浸在失去孩子的痛苦中没有解脱出来而已,并未太放在心上。
但他还是吩咐佣人们把原本给孩子准备的一应小衣服和奶瓶奶粉玩具什么的,都妥帖的收在储藏室里,叮嘱了绝不许再让岑安看到。
因为之前有好多次,他深夜忽然醒来,岑安都是一个人坐在地板上,抱着女儿的东西一动不动。
赵景予觉得,这些东西日日在她眼前,对她影响实在太大,若是这样,她大约永远都无法走出来,不如眼不见为净。
他回去宛城的第二日,岑安在楼下客厅看到了当日她亲手给女儿缝制的小肚兜和一只白色兔子玩偶。
呼啸的过往,像是带着鲜红的血色骤然的侵袭而来,岑安泪如雨下,赵太太闻讯赶来,也抱着她大哭出声,一声一声念着她那个可怜的孙女。
岑安恍恍惚惚的站起来,不知自己是怎样走到楼上去的。
储藏室的门被她打开,她看到里面几只封好的纸箱子,她知道,那里面全都是女儿的东西。
有她出去逛街时看到的可爱婴儿用品,也有赵景予让人从国外带回来的一些玩具,还有爸妈弟弟从千里迢迢之外的老家寄过来的,妈妈亲手做的小棉袄小棉裤,弟弟给小外甥女挑选的小礼物……
她闲暇时自己学着织的小毛衣,打的小小的毛线袜子,当初幻想着女儿生出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初冬了,正好可以赶上给女儿穿……
岑安跪坐在地上,望着这几箱子的东西,眸子是呆滞的,几乎没有焦点,也几乎不会转动,她就那样捧着女儿小小的衣服跪坐在落满了灰尘的地上,直到暮色沉沉,直到孙姨遍寻不到她,找到这间储藏室来。
“少夫人啊……”
孙姨看着她那样子,眼泪立刻就掉了下来,“您这又是何苦呢……”
孙姨试着将岑安拉起来,岑安却乖顺的任由她动作着,只是怀里仍旧抱着一个粉色的小肚兜和一双软布做的婴儿鞋不肯撒手。
“少夫人,东西先放下来,咱们下楼去吃饭好不好?”
岑安却摇摇头:“不要。”
“好好,那我先帮少夫人拿着,咱们先下楼去吃饭吧?”
岑安却并没有拒绝,只是十分慎重的将那两样小东西交给孙姨,还叮嘱了一句:“孙姨,你可千万要拿好,不要弄脏了。”
孙姨只觉一阵的毛骨悚然,岑安的语气,听起来十分古怪,透着说不出来的意味,孙姨不由得细细去看她的神色,却只觉得她那一双乌黑的眼
瞳,越发寂寂幽深起来。
孙姨不由得忧心忡忡,叹了一声絮絮念叨:“少夫人,您可千万要赶紧振作起来啊。”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着,像是被小孩子偷偷埋在泥土里的果子酒,在你还未曾察觉到的时候,就已经香气醉人了。
可人生,却并非充满了香气。
赵景予从宛城回来时,隐约觉得家中的气氛有些古怪,孙姨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神色间却又透着憔悴和担忧。
赵太太亦是心事重重的模样,却不见岑安。
赵景予换了外衣和鞋子上楼去,推开卧室的门,却是愣住了。
原本他吩咐全都妥善放好的小东西,被岑安尽数的摆在了卧室里,尤其那一张大床上,到处都是女儿的小衣服和小被褥,岑安就睡在那一堆粉色的中间,将脸贴在女儿小小的肚兜上,睡的香甜。
赵景予在最初的吃惊之后,只觉怒火陡地汹涌袭遍全身,他几步冲上前,拎着岑安细瘦的手臂将她从床上拽下去,然后,他像是疯了一样抓起床上地上到处散乱着的婴儿物品冲到窗子前就往下扔。
“你干什么……赵景予你干什么……你为什么把女儿的东西丢掉……赵景予……你疯了……宝宝没有衣服穿,会冻着的……”
岑安像是一只形影相吊的鬼,苍白着一张脸扑过去撕扯着赵景予的手臂,可她的力气那么小,怎么能和那个男人抗衡,到最后,也只能眼睁睁瞧着一屋子的东西被他扔的干干净净。
她木呆呆的坐在地上,睁大了一双空洞的眼眸望着赵景予,因着消瘦,她的双眼看起来越发大的吓人,黑色的瞳仁本就较之常人要大一些,此时更是看起来鬼气森森的渗人。
赵景予只感觉自己的胸膛里像是燃着一丛火,烧的他整个人都要化成灰烬了。
他体谅她的失子之痛,所以处处容忍,他体谅她的痛苦和无法自拔,所以给她时间来慢慢消化,可如今倒是好,瞧瞧等着他的是什么?
装神弄鬼,装疯卖傻,她这样做是想做什么?来刺他的心么?
难道他的孩子没了,他的心就不会难受?
“岑安。”
赵景予一步上前,紧紧抓住她领口的衣服,几乎将她凌空提了起来。
他面色狰狞,犹如恶鬼,岑安却仍是一动不动,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
“你最好给我清醒一点,别他吗在这里装疯卖傻。”
赵景予哂然一笑,压着嗓子低低在她耳边道:“孩子已经死了,死了,化成一捧灰了,你懂不懂?”
岑安倏然的睁大眼眸,那原本死灰一片的眸色里,似有丁点的光亮跃出:“赵景予,你骗人,我昨晚,还见到她了……”
神色狰狞的男人一愣,转而却是失声冷笑:“岑安,你这样装神弄鬼目的是什么?你不要以为我看不穿你的把戏,你想搅合的赵家不安宁,你怨恨自己没了孩子,把自己的仇恨都臆想着加诸在了我们赵家人头上,你想让大家都跟着你不舒坦,是不是?”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赵景予……我要去把宝宝的东西捡回来……不,那些衣服都脏了,我要再去给宝宝买新的……”
“滚!”
赵景予看着她疯疯傻傻的样子,一肚子的火沤的他再也忍不住,抬手将她推到一边,扬声唤道:“孙姨,孙姨!”
孙姨急急忙忙跑进来:“少爷,少夫人……”
“她到底怎么了!”
孙姨眼泪立刻就掉了下来:“少夫人总说看到小小姐了,日夜抱着这些东西不肯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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