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董事长办公室,大大的红木办公桌,程柯坐在后头柔软的老板皮椅里头。
脸上的表情是僵硬的,眼神是滞涩的,唇角没有任何弧度,只定定地看着桌面上摆着的东西,甚至连抬眼看一眼放下这东西的人的勇气都没有。
心里头像是被掏空了一块一样,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也什么都不想说。
程柯根本想都没有想过,自己接到楼下前台打来的电话之后,心里还高兴着,等她上来,是她第一次用妻子的身份来公司,前台报上来的时候,语气还有些犹豫地问他,“程总,有位自称是您妻子的温小姐……想要见您,您看?”
程柯唇角几乎是当即就有了笑容,“让她上来。”
他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放下心中所有的其他情绪,完完整整地去爱她宠她对她好。
可是温言初上来之后,程柯光是看着她的表情就知道一定有事发生,只是,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已。
心里头无来由有些忐忑和不安,他程柯这样的男人,因为爱了,所以问都问得有些小心翼翼的,“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程柯自认无论是什么情况,自己都有办法处理,只是她拿出的那个牛皮纸的文件袋,放在了桌面上时,程柯目光接触到的一瞬间,心里头的不安就不断放大了起来。
他猜想过文件袋里头会是什么东西,可是想都没有想过,会是眼下自己看到的东西。
离婚协议书五个黑体的文字刺痛了程柯的眼睛,就像是在寒风中一直睁着眼,那种冰冷的酸痛不断侵袭眼球。
他活了二十七年,第一次有这个感觉。
温言初不是没和他提过离婚的,当时她说出离婚吧三个字的时候,都足够让他心烦意乱到想要去喝酒解愁的地步。
并且程柯仔细想了想,那个时候,对温言初的感情还没有现在这么深。
那么现在呢?他连她的一个皱眉都会忍不住关心,她迟钝的一句话都能让他笑好久。
那么,这样简单而直接的离婚协议书呢?
他应该如何自处,脸上的表情应该是怎样,应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动作,又或者是以什么样的心态来面对?
程柯完全不知道,他明明那么聪明,可是此刻却像是连一句最简单的话都说不出来,比如,最简单的三个字,为什么?
他只是怔怔地看着桌面上的离婚协议,感觉好像胸口有些冷,像是什么缺了个口子不停地往里头漏风一样,让人浑身都凉飕飕的。
温言初垂着眸子,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像是哪怕多看他眼睛一眼,看清楚他眼睛里头的情绪,每一下,就是用刀在自己心上多割一下,更加血肉模糊。
不知道深呼吸了多少下,也不知道在心里多少次坚定过,但是终究是哑口无言。
沉默就这么蔓延着,持续了几乎……温言初不知道,或许有半个小时吧。
他们谁也没有说话,温言初觉得这样子似乎不行,这样下去,还不知道要沉默多久,而此刻僵硬的沉默,实在是太让人难受了,太让人压抑了。
她倒更宁愿程柯愤怒地质问,又或者是不悦地讽刺都好。
“我律师说,我如果要求净身出户没有任何财产分割的问题的话,手续是很简单的,你签了字之后,去民政局领离婚证就行了。不会费多长时间,如果……如果你今天有空的话,我们正好去办。”
程柯听着这一句话,字字诛心什么感觉,他有些明白了,听着她那种很独特绵绵软软的声音,慢慢不急不缓地说出这些话来,就像是一把软刀子捅在心里还不停地磨啊磨,像是要扯出更大的伤口来。
“为什么?”
他终于问出这一句来,声音干涩得像是锯木一样难听,像是受伤的野兽。
抬起眼睛的时候,白眼球部分的血丝似乎都充血了,看上去眼睛红得不得了,没有眼泪,只是通红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温言初。
言初先前说话的时候不敢看他,但是听到他这一声,心头一痛,抬眼,程柯的脸就印进了眼睛里。
他通红的眼睛,执着的眼神,皱着的眉头,和毫无弧度的唇角。
程柯的手指紧紧地攥着离婚协议书那几张纸,指尖在纸面上掐出印痕,骨节用力到发白。
“为什么?”
他又问了一句,语速已经有些快有些急了。
温言初就定定地看着他通红的眼睛,一瞬间就想流泪,忍住了,不动声色地长长吸了一口气,压制下了鼻间的酸意之后。
她从包里拿出了一张照片来,“因为,我不想当人的影子。”
米衡的照片,是一起放在离婚协议书的文件袋里头的,程昱宽想得真的很周到,这算是他提供给她的一个理由。
程柯看到了照片上头的脸,是米衡的照片,确切的说,就是米衡墓碑上的那张照片,就从那张照片看起来,温言初的确是和米衡太像了,起码和这张照片上的太像了。
只要她一笑起来,从某个角度看过去,就几乎和米衡这张照片上的样子相差无几了。
程柯一瞬间有些口干舌燥,竟是这个原因?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怎么弄到米衡墓碑上那张一模一样的照片的,但是程柯一下子也就有些慌乱。
他站起身来,匆匆走到她旁边去,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语气柔软了几分,有着哄劝有着歉疚,“对不起,这件事情是我不对,我从来不和你说也是怕你难过。只是,你从来不是任何人的影子,也不是什么替身。你是我唯一的妻子,这辈子,我也没打算再找第二个了,米衡……只是过去的事了,我已经整理好了我心中所有的的感情,言初你相信我,我以后只会看你一个人,心里只住你一个人,只对你一个人好,永远都不会离开你。你,相信我。”
他说得好诚恳好认真,眸子里都亮着盈盈的光,那是希冀。
我相信,我当然相信。温言初看着他的眼睛,在心里默默说着自己真正想要给他的回答,可是目光,却已经渐渐冷下去了。
“言初,不要和我离婚,我可以道歉,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不要和我离婚。我……”程柯停顿了一下,他嘴唇紧紧的抿着,终于还是说出了自己二十七年都从未说过的一句话,他说,“我……是真的很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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