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法子?”老太太看向了安素素。
安素素用帕子擦了擦鼻尖的薄汗,温声道:“珠子是死物,总不会自个儿长了脚跑掉,许是那个下人收东西一不小心给收岔了,然后又不知丢到哪儿了。依我看,不如咱们到小花园儿里坐坐,让她们好生想想,可有拿错、可有丢错。”
这话的意思,只差直接告诉那人,我们不计较你的过失,将珠子还回来就是了。
安素素含笑却又不失犀利的眸光扫过众人的脸:“若是找到了,四小姐高兴了,大过年的,咱们玩闹玩闹也就罢了!若是有那不识好歹、冥顽不灵的,今儿,便是掘地三尺,也定要查出个子丑寅某来!但我要提醒你们,自己交的,尚可宽恕,咱们查的,就不得不重罚了。”
老太太一想,也是这么个理儿。有的下人眼皮子浅,手脚不干净在所难免,偷了之后怕被抓到责罚,便使劲儿地藏着掖着。若是让那人自己把珠子送回来,且并不追究那人是谁,兴许那人,权衡一下利弊后,会真的把东西放回原地。
“好吧。”老太太牵了楚嫣的手,软语道,“乖乖,祖母带你到花园儿找找,好不好?”
楚嫣眨巴着泪汪汪的眼睛,点了点头。
老太太与楚嫣一马当先,楚芊芊与楚陌紧随其后,随即,安素素、二小姐、三小姐也全都跟了上去,只留下王妈妈坐镇指挥。
王妈妈是人精,老太太不追究,她自然也不会拼了命地往上凑,道了句“我晒会儿太阳”,也出了院子。
福寿院内,丫鬟们进进出出,有的在洒扫、有的在浣洗、也有的在找东西。
两刻钟后,王妈妈觉着应该差不多了,掸了掸衣袖,迈步跨过穿堂。
可当她又用自己的火眼金睛仔细搜查了一番话,依旧一无所获!
“什么?还没找到?”老太太不悦地皱起了眉头,“给脸不要脸啊,这是!”
几个珠子嘛,小事一桩,哪怕真丢了,也不是多大问题。可偏偏,老太太发了话、给了机会,那人仍不将东西放回原位,这便是,在挑衅她了。
她眸色一厉,怒叱道:“混账东西!真当我是瞎子?我今儿非不信这个邪了!王妈妈,刚刚都有哪些人谁在屋子里,统统给我叫来!不给点颜色瞧瞧,她们都当自己的天王老子了!”
楚芊芊瞟了安素素一眼,见安素素薄唇紧抿、柳眉微蹙,一副担忧得不得了的样子,可楚芊芊心知肚明,这一切,全都是安素素诱导老太太一步步走来的。
那么,安素素到底在计划什么呢?
很快,王妈妈将一大早进过暖阁和后院的丫鬟全都带来了,其中,包括王妈妈自己、福寿院的丫鬟仆妇四名,安素素、楚芊芊、二小姐、三小姐各自的丫鬟一名,还有一直照顾楚陌、楚嫣的青萝。
当老太太看到黑压压的一大群人时,那句“给我打,打到她们说实话为止”就怎么也说不出了。
楚嫣见自己的珠子依旧没找到,好容易止住的哭声再次响了起来:“呜呜……怎么还没找到?是不是找不到了祖母?”
老太太心疼将她搂紧怀里,一边拍着她肩膀,一边道:“找得到找得到!祖母一定给你找到!找不到啊,祖母也给你买几个新的!”
“可是……我就想要那个。”楚嫣委屈地说着。
老太太犯难了。小偷小摸这种事儿在宅子里屡禁不止,就是因为,一,它不痛不痒不追究也没太大损失;二,它不好查!一般,就是逮住在场的下人打个几板子,以儆效尤。可问题是,这回在场的人太多啦!而且全都是有头有脸的一等丫鬟,这么一顿打下去,府里得兴起多大的风浪?
楚芊芊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楚陌要,她喂他也喝了一口,尔后,她看向安素素道:“郡主有何高见?”
安素素垂眸,笑意一闪,郑重说道:“自古以来,要定罪,都讲究人证物证,她们全都说自己没拿没看见,人证这一条是走不通了,不如,咱们就找找物证。”
说来说去,还是找珠子。老太太有些失望,都把福寿院翻遍了,可没有哇!
安素素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地道:“保不齐……是那人将珠子带走了呢,或者……让谁,给带走了呢。咱们吃饭的时候,她们也去吃饭了呢。”
楚芊芊淡漠地眨了眨眼:“所以,郡主的意思,是要搜府?”
几个珠子,至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吗?
答案是肯定的。
老太太被夺了嫁妆,心里憋了一口气,正无处发泄,有人撞倒枪口上,老太太横竖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干,真就,就着这么一点鸡毛绿豆的小事儿发泄出来了。
“王妈妈,你带人去给我搜!先搜福寿院!”
老太太一声令下,王妈妈硬着头皮去了。
她知道老太太心情不好,想找人开刀,她哪儿敢忤逆她的意思?
福寿院、莹心堂、翠玉轩、秦姨娘的清风院,还有内宅,大大小小的地方,王妈妈都带着人地毯式地搜了过去。
安素素看了楚芊芊一眼,掩面偷笑。
楚芊芊没有忽略她不怀好意的一瞥。
楚芊芊确定自己的人没有偷东西,也确定安素素没那个本事往莹心堂塞东西,那么,安素素,在得意什么?
搜索工作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很快,便搜到了莹心堂。
沈氏尚未痊愈,用过早膳后,又觉困乏,便在屋里歇下了。
王妈妈带人搜进来时,她睡得正香,迷迷糊糊中似乎听见有谁在争吵,以为是做梦,翻了个身,又睡了。
“你们干什么?”门,遽然被推开,王妈妈带着几婆子冲了进来,碧珠吓了一跳,瞪大眸子,问!
看到碧珠,王妈妈亦是十分惊讶,全府上下都知道这丫头跑了,甚至有传闻说她是跟男人跑了,年前她去庄子里接过楚芊芊,那时,碧珠的确是不在的。但现在,她又回来了!
“我们奉老太太之命,搜府,你一边儿站着,让我搜一下。”王妈妈的惊诧一闪而过,说这话时,已面色如常。
可碧珠的脸色不正常了:“你们要搜什么?我给你们找!”
王妈妈笑了笑:“不用你搜,老太太吩咐了,得我们亲自搜,你让吧!”
碧珠磨磨蹭蹭就是不让开。
王妈妈的笑容淡了下去:“你这儿是藏了什么宝贝不让搜呢?”
碧珠的眸光狠狠一颤,拽紧了拳头道:“没宝贝,你们搜吧。”
蹲下身,在柜子里翻了翻,取出一个纸包放进篮子里,“我去给夫人熬药。”
王妈妈是过来人,什么幺蛾子没见过?碧珠从她们进来的那一刻起便有些不同寻常了,尽管碧珠极力遮掩,但依然逃不过她的法眼,她瞳仁一动,道:“慢!”
不多时,楚嫣哭累了,在老太太怀里打盹儿。
楚陌精神得很,随手拉过一根枝桠,在地上画了起来,边画,边问楚芊芊漂不漂亮。
楚芊芊低头一看,发现他画的是她头上戴着的紫金青鸾钗,昨天,王妃也看见它了,好似很满意、也很熟悉的样子。真怪,难道王妃见过它?
“我画得到底漂不漂亮嘛,姐姐!”楚陌扯着楚芊芊的袖子,打断了楚芊芊的思绪。
楚芊芊弯了弯唇角:“好丑。”
楚陌……默!
这时,王妈妈面色凝重地来了。她手中,拧着一个篮子,篮子上,有一块碎花棉布遮掩着。
她行至老太太跟前,撩开棉布的一角给老太太看了看,尔后凑近老太太,余光投向楚芊芊,低声讲了什么。
老太太勃然变色:“有这等事?”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了老太太,想知道王妈妈到底给老太太拿了什么,让老太太突然就变了脸色。
“什么呀什么呀?”楚陌一蹦一跳地跑来,伸手要去摘棉布,却被老太太一把握住。
老太太给王妈妈使了个眼色。
王妈妈心领神会,面向二小姐、三小姐说道:“老太太想吃梅花糕,这院子里的梅花开得正好,二位小姐帮老太太摘一些吧!”
什么嘛?分明是想支开她们!
但二人不敢忤逆老太太的意思,就各自走到梅树下,摘起了花瓣。
老太太又叫青萝抱着楚嫣回莹心堂歇息,让楚陌也跟着,随后,面色一沉,道:“把碧珠那丫头,给我带到福寿院来!你们两个,也来。”
说的是安素素与楚芊芊。
这种事儿本不该让楚芊芊参与,可毕竟是楚芊芊的丫鬟,她也不是没有嫌疑。再者,快出阁了,有些事该让她知道的还是得让她知道。
楚芊芊没说什么,跟着老太太去了。
一行人抵达福寿院时,碧珠已经跪在地板上了。
老太太往主位上一坐,叫王妈妈从外头关上了门。
楚芊芊与安素素分别在两边的冒椅上坐下。
看着碧珠噤若寒蝉的样子,楚芊芊依然没什么表情。
不过定力再好又有什么关系,该烧的火还是会一样不落地烧到你头上。
安素素极力忍住笑意,实在忍不住了,轻轻咳嗽了几声。
这一小小的插曲没对老太太构成丝毫影响,老太太抓起手中的篮子,丢到地上,厉声道:“说!这是什么东西?”
篮子倒地,棉布散开,药包滚了出来。
碧珠看着面前的东西,吓得浑身发抖。
能做大宅子乳母的人,怎么都是有些见识的。王妈妈虽没正儿八经学过医术,可有些东西,如麝香、如人参,她是断断不会认错的。
老太太瞪向碧珠:“不说是吧?好!我来替你说!这是红花!你藏那么多红花做什么?”
碧珠不吱声,只低着头。
安素素很惊讶地道:“红花?天啦碧珠,你……你知道红花是干什么用的吗?”
压低了音量,仿佛只想让碧珠听见的样子,“红花是堕胎药啊小傻瓜,你怎么会买这些东西?是不是被人给骗了呀?你跟了大小姐那么多年,我们都是打心眼儿里器重你的,你跟我们说实话,谁让你买的堕胎药?”
碧珠身子一颤:“没……没有谁指使我……买堕胎药!”
安素素眸子里的诧异越发明显了:“没谁指使你?这么说,是你自己要买的?你好端端的姑娘家,买堕胎药做什么?”
“我……我……”碧珠支支吾吾,恨不得把头低进裤裆里。
从一个姑娘房里搜出一大包堕胎药,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猜出其中关键了。原本安素素以为是楚芊芊行为不检点与人珠胎暗结,但瞧楚芊芊从容不迫的样子,大概什么都不知情。那么,这个怀了野种的,就是碧珠自己了。难怪前段日子有人疯传碧珠与男人私奔,她起先不信,现在证据确凿,她一丝怀疑都无了。
未婚先孕,这在大周,可是要被浸猪笼的。
楚芊芊啊楚芊芊,作为主子的你,到底要不要救碧珠呢?
救,就得堵她和老太太的嘴!怎么堵?大家心里有数!
就算不救,也没多大关系。贴身丫鬟干了这种丑事,连带着主子的声誉也会遭到极大的质疑。
两族通婚,本就艰难,她只需放个消息,立马会有雪花一般的奏折飞上朝堂,反对楚芊芊和诸葛夜成亲!
要她守口如瓶,楚芊芊怎么也得表示一下诚意……吧?
至于老太太那边,呵,她完全不担心老太太不配合。
老太太当初能为两千两银子与瑾儿离心,现在自然也能为那笔丰厚的嫁妆跟楚芊芊离心。老太太这人,就是有些冥顽不灵,明明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还总想把那些金银珠宝拽在手里,好像除了她之外,别人都会将楚家给败光似的。何况老太太原本的意思,应该是要把沈氏的嫁妆全部留给楚陌的。现在嫁妆到了楚芊芊手中,老太太不知多怕楚芊芊会把嫁妆贪掉。
若这个节骨眼儿上,将楚芊芊一军,老太太怎么都不会放过这个拿捏楚芊芊的机会吧?
安素素自以为是地想着,老太太怒不可遏地捶响了桌子:“碧珠你好大的胆子!竟背着主子做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丑事来!你置你主子于何地?置楚家于何地?”
碧珠捂住脸,轻轻地抽泣了起来。
老太太气得不轻:“哭?现在知道哭了?早干嘛去了呀?说!那不要脸的男人是谁?”
碧珠死咬住唇。
老太太的声线陡然拔高:“不说?事到如今你还替他瞒着?你都被作践成这副德行了,楚家的脸也快被你丢尽了!你却连他是谁都不说?”
碧珠只是哭,一个劲地哭。
楚芊芊看了她一眼。
安素素则是看了楚芊芊一眼。
依然没从楚芊芊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慌乱或震惊,安素素纳闷了,莫非楚芊芊一早知道碧珠怀孕了?不可能啊,若是知道碧珠怀孕,之前提出搜府的时候楚芊芊应该会反对一二或做些部署才是。可既然不知道,怎么脸上一点异样都没有?对了,她就是这么个宠辱不惊的性子,上次罗内侍宣布皇后懿旨,她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呢。
安素素又看向了碧珠,楚芊芊惊不惊无所谓,反正这丫头在劫难逃了。
老太太见碧珠像个锯了嘴儿的葫芦似的,气不打一处来:“看看,看看!这就是你调教出来的好丫鬟!说了你年纪轻,诸事不懂,你真以为自己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了!”
连个丫鬟都管不好,你还想管嫁妆!
哼!
楚芊芊被数落了一顿,没说话。
老太太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力得很,又看向碧珠,吼道:“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是吧?好,不说就不说!你要一个人扛着,我成全你!来人!把这不知羞耻的贱婢拖下去,乱棍打死!”
“啊——”碧珠伏在地上,战战兢兢地抖了起来。
老太太犀利的眸光投向了楚芊芊,想看楚芊芊会怎么做,如果楚芊芊要救这丫鬟,就必须付出点儿代价,比如沈氏的嫁妆,就万万得给她还回来!
如果不救——
不救就不救罢,这种奴才打死了清静!
楚芊芊拢了拢宽袖,看向老太太,眉梢一挑,问道:“祖母,我们不是在找嫣儿的珠子吗?还找吗?”
呃……
老太太有些懵了,这时候谁还管珠子呀?没看见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吗?小姑奶奶,这可是你贴身丫鬟,她跟人私相授受还怀了个孩子,你就不怕她连累你嫁不进王府?
到底是个小丫头片子,不懂人情世故、不懂人言可畏!
安素素偷笑。
楚芊芊又道:“祖母,一切,等找到了珠子再说吧,找到之后,怎么处置碧珠,我全听祖母的。”
这话走心,老太太就爱人把她给捧着、仰望着。老太太点了点头,对门外的王妈妈道:“还有哪里没找的,赶紧去找!”
“是。”王妈妈应了一声,带着仆从离开了。
安素素冷冷一笑,楚芊芊这是开始怀疑她了么?怀疑她一早知道碧珠买了堕胎药,怀疑她监守自盗,弄出一场寻珠捉奸的戏码?呵呵,怀疑又如何?她的翠玉轩可找不到珠子。
这次要找的院子多些,王妈妈去得略久,约莫小半个时辰才回,而这回,她手里又拧了个用棉布盖着的篮子。
安素素冷笑,这府里,不安生的人可真多!
比起之前的惊惶,这一次,王妈妈的脸上还多了一丝厌恶。
王妈妈把东西给老太太一看,老太太的血浆子都险些气出来了!
安素素伸了伸脖子:“什么呀?”
老太太拿起那册子一扔,雷嗔电怒道:“安素素你干的好事!”
说完,怒砸了一个杯子!
心,咯噔一下,安素素朝那册子看了过去,待看清它是什么东西时反而不怎么害怕了,不就是一本春宫图吗?她与老爷看看,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就不信老太太年轻时没看过这些东西。只不过,她别承认是自己买的就是了。
敛起情绪,安素素起身,行了一礼,有些难为情地说道:“母亲请息怒,这……这不是儿媳的,儿媳从不买这些东西,是老爷的。”
老爷的?
老太太和王妈妈险些栽到地上了!
安素素莫名其妙地看了二人一眼,大老爷们儿看看春宫图怎么了?不让啊?那熊孩子怎么来的呀?
哼,这事儿,哪怕捅到老爷跟前儿,老爷也会护着她,本来就是他吵着要看,她才去买的!
老太太一看她这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简直快要气得想杀人了:“孽障!孽障!孽障啊!”
越说越激动,最后,一口气没顺上来,瘫在了椅背上。
王妈妈吓到了:“老太太!老太太!你怎么了?”
楚芊芊的眼皮子动了动,起身,行至跟前,一手把住老太太的脉搏,一手掐上老太太的人中。
王妈妈感激地福了福身子,又面向安素素,眉头一皱,道:“老婆子敬你是郡主,向来对你恭敬有加,但这回,你实在是……你们实在是……太让人……不齿了!”
安素素的瞳仁一缩,驳斥道:“一本春宫图罢了,至于吗?”
“可它是老爷的!”王妈妈眸光一凉!
“是!就是老爷的,怎么了?”安素素不甘示弱。
“老爷的春宫图跑到欧阳瑾房里去了,你还问怎么了?”
王妈妈一句话出,安素素一个踉跄,撞上了前面的长柱。
额头瞬间起了一个大包,然而,她顾不上疼痛,瞪大眸子问:“这……这是在瑾儿房里搜出来的?”
怎么可能?
瑾儿怎么会看这些东西?
王妈妈希望是自己弄错了,从欧阳瑾的衣柜里搜出春宫图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懵了。一个闺阁千金,连《西厢记》都是艳词,何况这些……这些不堪入目的东西?!
然,更令人崩溃的是,这些不堪入目的东西……居然是老爷的!
老爷……欧阳瑾?
这……
王妈妈胸口一痛,跌在了椅子上:“不行了不行了,我要死了……真的要死了……”
楚芊芊知道自己老爹躺了枪,事实上,楚老爷这人,尽管人品渣到不行,但还算有底线,这种糊涂事儿,打死他他也干不出来。
他对欧阳瑾好,完全是爱屋及乌。
不过,谁让安素素这么急着找死呢?
承认是自己买的不就完了吗?非得推到楚老爷身上。
这下好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吧!
跟这种家族秘辛一比,碧珠怀孕的事儿又算什么?连根手指头都不算了!
老太太终于转醒了,可看了安素素一眼,又差点儿背过气去了:“你……你……你……你们……这对……你们……”
一句完整的话都连不上来,快要气死了呀!
安素素扑通跪下,抽出帕子泫然道:“这是误会!老太太你听我解释!”
楚芊芊一边帮老太太揉着脊背,一边云淡风轻道:“解释什么?解释这册子是你买的?还是解释,这册子,是欧阳瑾,从你房里偷的?”
如果承认册子是自己买的,那么,她刚刚就是撒了谎!撒谎本没什么,可这个谎拿老太太的儿子出来挡了抢。
如果说册子是欧阳瑾偷的,那么,年纪轻轻的闺女千金,学什么不好,学偷?偷什么不行,偷春宫图?
这是保了她,便保不住瑾儿;保了瑾儿,便要牺牲她呀!
怎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安素素吓得胆儿都快裂开了!
“呜呜……”老太太这会子,是真的哭上了,扑进楚芊芊怀里,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啊,“我儿……我那么好、那么端正的儿……却被这对恶心的母女给糟蹋了呀……”
楚老爷……被……糟蹋?
楚芊芊差点儿没喷出来。
安素素看着楚芊芊万年不变的冰块脸上居然有了一丝忍俊不禁的笑意,当下心口一震:“你!你陷害我的对不对?是你把册子放进瑾儿房里的!”
楚芊芊很无辜地眨了眨眼:“又不是我建议搜府找珠子的。”
是你!是自己,害人终害己!纵然我放了册子又如何?你若不心怀不轨想抓我把柄自导自演了一出好戏,我又怎么能将计就计将你一军?
脑补完楚芊芊心中所想,安素素如坠冰窖,不知意识到了什么,她冲到碧珠面前:“你没怀孕是不是?你故意的是不是?”
故意做出鬼鬼祟祟的样子!故意惹她怀疑,故意惹她追踪,故意让她发现她买了安胎药!
她还因为,是老太爷垂怜她,所以给她送来了一个大好时机呢,敢情……敢情都是楚芊芊布的局!
碧珠抹了泪,冲她,甜甜一笑。
她的血气腾了一下上涌了:“你——你们太过分了!”
她声嘶力竭地吼了出来!
王妈妈上前,将篮子里的东西倒在了地上:“你少污蔑大小姐!大小姐才不会干那种没良心的缺德事儿!你自己看清楚了!这鞋子、这衣裳,全都是男人的!你是欧阳瑾亲娘,她的针脚你总该认得出来!”
安素素拿在手中一看,瞬间傻眼。
王妈妈哼了哼:“瞧瞧瞧瞧,都在给男人做衣裳了!还污蔑是大小姐给塞的册子!”
大小姐吃饱了没事儿干去陷害欧阳瑾?欧阳瑾脸大啊?别说她不信,只怕连老太太都不信!
安素素看着那些做得精致无比的鞋子和衣裳,许多曾经不明白的东西豁然开朗了,难怪一向坐不住的女儿会安安静静地在房中刺绣,难怪看楚芊芊百般不顺眼的女儿在听到楚芊芊被赐婚做世子妃后一点都不嫉妒,她心里……有人了!旁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谁?
那个可恶的男人是谁?
“祖母,有件事,我想跟你说明一下。”楚芊芊忽然开口。
老太太靠在椅背上,气息游离若丝:“说。”
楚芊芊不紧不慢地说道:“红花,是我需要的药材,我在制红血化瘀的药,刚好就差一味红花。”
所以……碧珠没有怀孕?
没怀孕你说呀!审你的时候一声不吭算怎么回事儿啊?
老太太又给气了个倒仰!
安素素则慕地一怔,楚芊芊承认她是在阴她了是吗?
但这话,她怎么说得出口?说了,岂不是在告诉老太太,今儿的一切都是争对楚芊芊的一场局吗?
老太太揉了揉胀痛的胸口,上回欧阳瑾与青楼有所牵扯,已经犯了她的大忌,眼下又与老爷……
“哎哟,造孽,造孽啊!我当初是瞎了眼才让你们进门啦!哎哟,我的头……我的头……”老太太每说一个字,太阳穴都仿佛突突突突地要爆开,“怎么会有这种不要脸的人?”
这个天大的乌龙是安素素始料未及的,眼看着乌龙越闹越大,几乎要变成一个扯不清的误会,她不得不咬牙,承认了自己的部分罪行:“母亲,这册子,是我的,不是老爷买的。瑾儿绝对没做任何行为不检点的事儿!母亲您哪怕不信瑾儿不信我,也该相信老爷的为人、相信您和老太爷的教养啊!”
这话,听得倒是有几分舒坦。但她还是没办法完全相信啊!她一边觉得以自己无比高尚的情操教出来的儿子也一定是品行端正的,一边又觉得儿子魅力太大对任何年龄阶段的女人都是拥有致命诱惑力的——
总之,儿子永远是对的!任何威胁或可能威胁到儿子名节的女人都是十恶不赦的!
安素素就看着老太太的神色有了几分松动之后,很快再次变得紧绷,她急得完全乱了方寸:“瑾儿快要与襄阳侯的公子议亲了,这些东西是……是瑾儿做给他的!然后,然后我想着快嫁人的人,该了解……了解……”
后面的谎话,连她自己都难以启齿。
楚芊芊就道:“是你自己给她看的,还是她偷偷拿着看的?”
“我……”安素素怎么答都觉得不妥,可不答其实更为不妥。
老太太想操起一个杯子砸死她算了,可摸了半天什么也没摸到,才发现杯子已经被自己砸掉了,又哭晕在楚芊芊怀里:“家门不幸啊!我当初是眼瞎了啊……才让这种无耻之徒进了楚家的大门……”
哭着哭着,扫了一眼低眉顺目的碧珠,蓦地想起欧阳瑾曾经勾结怡红院的春妈妈发卖碧珠的事,越发觉得欧阳瑾品行不端。
楚家出了一个世子妃,将来就是皇亲国戚,她决不能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走!让她……给我走!”
“走就走!”欧阳瑾听完王妈妈毫不客气的逐客令,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
王妈妈双手交叠着垂于腹前,神色倨傲地看着她:“老太太说了,今天就走。”
欧阳瑾又翻了个白眼,冷笑出声:“楚芊芊被赶了两次,我也被赶了两次,这是我的报应呢,还是楚家就爱干这种不负责任的恶心事儿呢?”
亲生女儿是女儿,继女也是女儿,可一赶再赶,浑然不顾女儿的死活,这种做派,真是上不得台面!
“哼!难怪楚一凡的官位总是升不上去!难怪楚家这么多年了也还是个小门小户!就凭你们这种做派,等着吧,迟早败光!”欧阳瑾一气,什么难听的话都出来了。
王妈妈面色发黑:“楚家怎么样,轮不到你来教训,收拾完东西,就赶紧离开。”
欧阳瑾抱起被王妈妈丢在地上的鞋子和衣裳,眼圈一红,泪水掉了下来:“不就是欺负我没爹吗?我爹要是健在,你们敢这么作践我吗?楚一凡靠着女儿上位,有什么了不起!他拼一辈子也比不过我爹!我爹是大周朝最厉害的将军!楚一凡算个什么东西?你们楚家……又算个什么东西?”
是,你爹厉害,可他死了。
欧阳家叱咤京都,也被灭门了。
认清现实吧,孩子,你现在,就是一只蝼蚁。
“小姐,马车备好了。”仆妇缓步走入房内,帮欧阳瑾拧起箱子,“郡主那边,已经着人给安家递了消息。”
又是安家!
一出事就把她送回安家!
欧阳瑾一脚踹开仆妇,冷冷地道:“你告诉她,我死也不回徐州!她想留在楚家,就让她留吧!我没她这种薄情寡义的娘!”
隔壁房间的安素素听了女儿的气话,又气又急,两眼冒金星。她哪里知道算计人结果算计到自己头上了?原本是要抓楚芊芊的把柄,谁料却抓了女儿的把柄!还将这个把柄捅到老太太与楚芊芊的跟前儿了。她心里这个悔啊,恨不得自己根本没来过这么一遭!
“还有,你告诉她,她配不上我爹!”
安素素心里一阵翻绞。
出了翠玉轩,欧阳瑾碰到楚芊芊。
“这回你满意了吧?我又被赶出楚家了!以后,再也没有人碍你的眼了!”她气呼呼地说。
楚芊芊摇头,语气如常:“你没碍我的眼。你的苦难,是因为你的确做错了事。”
你娘也做错了事,报应不在她身,让你遭了罪,如是而已。
欧阳瑾瞪了楚芊芊一眼,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都说没娘的孩子可怜,其实没爹的孩子才最是可怜。
握着脖子上刻着她名字的玉佩,欧阳瑾的心里又是一阵酸楚,这是父亲送给她的,可她连父亲的面都没见着,父亲就死了。如果父亲没死,她会是汉家最尊贵的千金,什么楚一凡,什么老太太,全都得跪着舔她脚趾头!
“停车!”她挑开帘幕,厉声呵斥了一声。
车夫将马车停下路边,她背上包袱,跳下地,离开了。
怕车夫追来,她连走带跑,拐进了一个胡同。
在她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胡同尽头后,一名身着黑袍、头戴斗笠的男子躬身,拾起了她不小心掉落的玉佩。
因是土地,玉佩并未摔碎。
黑袍男子举起玉佩一看,脸色瞬间变了!
他迈步,朝着胡同尽头追了上去!
身后的护卫拦住他:“主子,你要干什么?会扯到伤口的!”
已经扯到了,黑乎乎的血液顺着右肩流了下来。
黑袍男子抬手封住了此处大穴,眸子里一直激流暗涌:“刚刚那人是谁?往哪里去了?”
护卫自幼长在京城,对地形非常熟悉,就道:“我没看清是谁,但那个方向是去往亲王府的。”
亲王府?
黑袍男子望着胡同尽头,握紧了掌心的玉佩。
房内,楚芊芊看向闷不做声的碧珠,点了点桌上的汤药:“就那么不想要这个孩子吗?”
是的,碧珠是有孕了,昨晚,也是真的去买堕胎药了,只不过安素素派人跟踪她的事,被楚芊芊发现了。楚芊芊有秦姨娘,有李妈妈,要知道安素素与欧阳瑾的动作,都不是什么难事。
今天的一切,算是将计就计,教训一下安素素,也顺便彻底洗脱碧珠某些方面的嫌疑。
碧珠知道自己瞒不了楚芊芊太久,只是没料到这么快。
“真的不要孩子了?”楚芊芊又问了一遍。
碧珠捂住嘴,哽咽道:“我错了,小姐!我真的错了!”
楚芊芊淡淡地点了点头:“是,你是错了。不过错了就错了,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你想好了,到底要不要这个孩子?不要,就喝了这碗汤药;你要,我给你另行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