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堇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萧君夙没有多说,直接让人把他提溜出来,带出去洗漱一下换了身衣服,看着他还像是提线木偶一眼,萧君夙才开口:“文昭仪以死明志,知你心痛,但你确定要这样消沉下去?让她就这样草草掩埋,还是加封位风光大葬,全在你。”
半句安慰都没有,只有硬邦邦的语句,可夏侯堇却也听进去了。
夏侯堇只是习惯傻愣愣的示弱,但其实内心什么都明白的,他只有蠢一点无能一点,才能活下来,才能让母妃不用那么累,不必被其他人针对,可到底他还是个男子,躲不开的皇权阴谋。
母妃为什么死,他知道的,都知道,宫妃只要被污有染,就算证明是清白的,但就像泼在白布上的墨,哪怕洗过还是有痕迹,会成为她的污点,所有人看她都是肮脏,而身为她的儿子,夏侯堇也必然会被影响,轻则只是鄙夷和轻视,重则说不定会怀疑夏侯堇的身世,日后莫说有没有能力争夺皇位,也许就连身为皇子的资格都会被质疑,在宫里活了这么多年,文昭仪看得更远,也更偏激,所以她必须死,断绝了一切可以威胁到她儿子的可能。
夏侯堇眼泪唰的落下,死死揪住萧君夙的衣摆,声音哽咽,哀求:“君夙,你帮我,帮帮我好不好?”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文昭仪可是他在这世上最亲近最在乎的人,可却因他而死,而他却什么都做不了,他想报仇的,但对比其他人,他真的太弱了。
萧君夙将他的手从衣摆上强硬的扯开,态度冷酷:“除了你自己,没有任何人可以帮你强大。”
萧君夙送夏侯堇进宫,自己去见了楚帝。
好在夏侯堇也并非真的烂泥扶不上墙,很快找到了人,证明文昭仪是被诬陷的,跪求楚帝为文昭仪加封。
楚帝如何不明白其中的弯弯道道,看着自己其它精明无比的儿子,再看看这个蠢一点儿,心里突然就觉得他顺眼又好看了,儿子蠢一点也没什么不好的,当即下旨,追封文昭仪为孝和贞烈文惠妃,赐陵寝,厚葬。
丽贵妃死的时候也是按照礼制安葬,更别说厚葬了,足见楚帝这一瞬间的偏心。
然而对夏侯堇来说,得到楚帝这一刻的偏心并没有什么好开心的,这是他的母妃用性命换来的。
人都死了,封妃又有什么意义?
夏侯堇专心处理文惠妃的后事,楚帝特意赐了一个寝宫为文惠妃停灵,文昭仪一辈子都住在庄妃的宫殿,被庄妃欺压,如今死了,她倒是终于能有自己的地方躺了。
大半个月,夏侯堇一直为文惠妃守灵,整个人一副浑浑噩噩的样子,食不知味,终于等到文惠妃出殡,亲手将自己母妃送进那冰冷的陵寝,支撑夏侯堇那根线终于崩断,整个人踉跄一下,直接晕倒在了祭坛。
在自己的寝殿醒来,夏侯堇呆呆的看着头顶的雕花,有点不知今夕何夕,突然从床上翻身下来就往外走。
穆怜心带着刚刚炖好的汤过来就看到夏侯堇出门,急忙上去:“殿下,你去哪儿?”
夏侯堇连个眼角余光都没赏给她,径自离开,反倒是那个宫女红玉,光明正大的抱着夏侯堇的披风追了出去:“殿下,等一等,你的披风。”
被留在穆怜心身边的紫婷死死握拳,嫉妒的看着曾经的好姐妹红玉,咬牙切齿:“这个贱人。”
穆怜心听到了,本就难看的脸色又惨白了一分,夏侯堇这一场诛心局她终于是品出味道来了。
夏侯堇是去找萧君夙,这些天为母妃守灵,他强逼着自己撑着,眼下他只想找个人好好醉一场,不然他真的会崩溃的。
夏侯堇会找来萧君夙也没什么意外,让人拿了清酒,准备一些吃的下酒,然而他没想到夏侯堇坐下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穆九不在西山对吗?”
萧君夙挑眉:“怎么突然这么问?”
夏侯堇那张瘦得有点脱形的脸勉强的扯了扯唇角:“若是她还在,知道发生了这些事情,她不会不来看我。”
萧君夙抿唇,似是有那么一丝不悦:“何以见得?”
“因为她是我老大,不会放着我不管的,她可比你有人情味多了。”夏侯堇说得那叫一个理所当然,完全忽略萧君夙太阳穴上跳动的神经。
等夏侯堇终于注意到萧君夙的情绪,但他理解的意思却完全相去甚远,一脸的惊讶又古怪:“你看起来很生气,不会是老大自己跑掉了吧?她终于受不了你着臭脾气了?”
萧君夙觉得自己没有掐死这个蠢货绝对是因为自己太善良。
重重的放下酒杯:“过两日我便会赶赴封地。”
“为什么突然间提前?”夏侯堇没想到萧君夙也要离开,心口瞬间有些恐慌,他跟萧君夙亦师亦友,虽然萧君夙一直很嫌弃他,但萧君夙一直是他最相信的人。
萧君夙冷着脸,并没有丝毫离别的不舍:“我说过,你只能靠你自己。”
离开是楚帝的意思,他虽然有那么点儿看夏侯堇顺眼,但他不能让萧君夙成为夏侯堇在几兄弟之中致胜的法宝。
帝王独裁,楚帝喜欢谁,会把权力给谁,那是他自己给的加持,而不是皇子自己拥有强大的权力,逼迫他去选择他。
这个时候萧君夙的离开才是对夏侯堇最好的帮助。
萧君夙不想解释,他等夏侯堇自己明白,等他明白了,他也就拥有成为帝王的资格了。
夏侯堇想一想就明白了,这段时间楚帝对他的好,以及萧君夙的避嫌:“是因为我?”
萧君夙可不觉得自己那么伟大,他不过是正好需要一个时间离开一下,至于夏侯堇,爱怎样怎样,他懒得管了。
然而夏侯堇很快就戳破了自己的美好想象:“你不会是去找穆九吧?”
这样夏侯堇心里反而好受多了,对萧君夙举杯:“你努力早点把老大追回来,我还给她留了好多好酒呢。”
这个缺心眼儿的,萧君夙都懒得理他。
萧君夙走了,毫无留恋,但他并非什么都没有留下,他给夏侯堇留了一个令牌,一个名单,能走到什么地步,就看夏侯堇自己了。
帝王之路从来都是充满荆棘坎坷且孤独的,夏侯堇想要成长,必须学会独自面对着这些。
而他也要趁着这个机会去见穆九,从接到消息开始,等到夏侯堇将文惠妃下葬他才选择离开,他也算是仁至义尽,而现在,他只想去见穆九,疯狂的想。
哪怕他去了穆九给他的是一剑,他也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