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尹立刻道:“王爷, 您也瞧见了,都是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说书就是他们吃饭的家伙事, 我总不能仗势欺人,把他们给收押了吧?况且人家也没影射谁啊,就是编故事的。”
“编故事也不行,你见过谁编到王爷头上的?再纵容下去, 估计就要更往上一步吧?”景王眼睛一瞪,眼神里充满了暴虐。
京兆尹被他看得打了个哆嗦,上过战场的人就是不一样啊。
“王爷此言在理。你们也是,皇家的人是不允许编排的, 换个人。”
这些说书先生一一答应,回去就换成了大将军,故事依然在继续,甚至男宠人数在增加,景王依然气得咬牙切齿, 却又无可奈何。
都换成了大将军, 他还要找人麻烦, 那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更要坐实他是断袖之癖,并且近期还刚换了新男宠。
此次流言对决,让不少局中人看明白了, 这是皇上与景王在博弈。
虽说不知道皇上是如何确定,景王就是皇后流言的背后推手, 但是看着京兆尹的如此状态, 肯定是有皇上授意的。
因此大家都知道, 皇上和景王此刻斗得正凶。
朝堂之上倒是陷入了一片平静之中,景王告假,老实地待在王府里,所有景王一党全都蛰伏起来。
乍看好像还是一派安静宁和的架势,但是谁都知道,恐怕是一片山雨欲来的前兆。
因为气氛的紧张,秦翩翩也都察觉到了,因此她特地叮嘱了赏桃阁的宫人,并且将太子周边的防卫也调到了最高点。
她总觉得有些不安,萧尧曾经跟她说过,景王一直蛰伏多年,之前从未表现出什么,不过萧尧也说,他这个皇弟是个非常有野心的人,一直在私底下布置,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朝堂上安静了,但是后宫不一定。
“闹闹做什么去了?”秦翩翩在给萧要要做小衣裳,猛然觉得眼皮跳的快,心里也有些不舒服,立刻轻声询问道。
“去放纸鸢了,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今儿风还挺大的。”柳荫回了一句。
太子殿下如今那两条小短腿已经走得很好了,而且刚会走路,他就急着想要跑来跑去的。
而且皇上直接带他放过几次纸鸢了,小家伙特别喜欢,哪怕皇上没有时间,他也要伺候的宫人带着他玩儿。
“走,去瞧瞧他们。”
秦翩翩沉吟了一番,还是放下了手中的活计,站起身去找他。
后宫里有一片大型的练武场,这是历届皇子们儿时与武先生学武的时候用的,不过如今后宫里只有太子殿下一个孩子,外加他还没开始习武,这么大的地方就正好用来放纸鸢了。
远远地看到两个太监走过来,两人合力抬着两个大缸,见到秦翩翩之后,两人先放下缸与她行礼。
“这缸里是什么东西?”秦翩翩有些好奇。
“回皇后娘娘的话,御膳房里腌的咸菜拿出去晒晒。”其中一个小太监道。
红衣皱了皱鼻子,低声道:“我怎么闻着不像啊。”
“这一缸盐放少了,有些味道不正。”另一个小太监立刻描补。
秦翩翩与红衣对视了一眼,红衣是习武之人,五感比较敏锐,或许是发现了什么不妥之处。
红衣打开盖子瞧了瞧,的确是看到缸底有一层浑浊的水,不过这味道挺刺鼻的,她不是厨子也分辨不出。
“走吧。”她挥了挥手。
这个小插曲之后,几个人才继续往前走。
快到练武场的时候,忽然发现前面冲出来不少宫人,领头的是个高瘦的小太监,他怀里抱着太子殿下,发足狂奔,几乎快要飞起来了,显然是个练家子。
他眼力也很好,一下子看见了不远处走过来的皇后娘娘,立刻大叫:“别过来,有毒蛇!”
众人一惊,视线往后一看,就瞧见这群人后面追着十几条蛇,速度都极快,而且看着那疯狂的架势,显然是提前喂了药,否则不会如此疯狂。
不主动被攻击,蛇是不可能如此追着人的,它们也是害怕的。
红衣不敢耽搁,立刻拉住秦翩翩就往回跑。
“红裳,快去追方才那两个抬着缸的小太监,恐怕之前放的根本不是咸菜,而是毒蛇。”
一群人往前跑,秦翩翩又让人找了雄黄,去请捕蛇人进宫。
秦翩翩和太子殿下,身边都不缺会武艺的人,所以发现毒蛇之后,大家就都四散开了,那个小太监叫卫真,一把抱住太子就跑。
太子殿下虽然没有受伤,但是一起伺候的宫人,有几个都身中剧痛,而且没有救过来。
只要被那蛇咬上一口,几个呼吸之间就没了命,显然这种蛇有剧毒。
红裳找过去的时候,那两个小太监已经不见了踪影。
秦翩翩立刻让人封锁后宫,开始每个宫殿都寻找起来。
捕蛇人抓了二十几条毒蛇,宫里依然人人自危,尚宫局当天就往各宫送了无数的雄黄,谁知道捕蛇人有没有把所有的蛇都抓起来。
万一要是有所遗漏,这里的所有人恐怕都讨不了好。
要知道宫里的贵人们,可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遇到这种毒蛇只要被咬了一口,那就是立刻能死了。
而且这些蛇很有攻击性,说不定一条毒蛇就能弄死好几个人。
萧尧正在书房里与两位丞相商讨事宜,张显能就从外面匆匆地赶过来,靠在皇上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顿时萧尧脸色急变,两位丞相立刻停下了话头,视线在皇上的脸上扫过,看着九五之尊变得苍白的面色,心里暗自嘀咕着,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让皇上都变了脸。
“两位爱卿先回去吧,朕有事处理,下次再议。”他说完就从椅子上站起,匆匆往后宫跑。
皇上的话音刚落,整个人已经像一阵风一般刮了出去,张显能立刻追了上去。
“谁放的毒蛇?皇后和太子如何?”他阴沉着一张脸,声音压得很低。
“两位主子都没有受伤,死了几个宫人,捕蛇人说是被喂了药,所以那些蛇才很有攻击性。如今正在抓,也不知道有没有抓干净。至于放蛇的两个小太监,还在抓。”
张显能每说一句话,萧尧的脸色就阴沉几分,竟然有人如此胆大,直接要太子的命,其心可诛。
他赶到赏桃阁的时候,秦翩翩正抱着萧闹闹坐在椅子上,不过她的脸色发白,显然也是受到了惊吓。
“父皇。”倒是萧闹闹先看见了萧尧,轻声喊了一句,立刻从秦翩翩的身上挣了下来,直接小步跑到了他的面前,一把抱住了他。
萧尧将他抱进怀里,走到秦翩翩的身边,伸手揽住了她,轻柔地抱了抱她。
感受到男人宽阔有力的胸膛,那样炙热的温度传来,让秦翩翩发慌的心,一下子找到了依靠,整个人都变得放松了下来。
她伸开双臂反抱住他,脸上担忧的神色稍缓,总觉得有皇上在身边,所有的困难和危险都不算事儿了。
“没事儿,我在。”他低声说了一句,伸过头在她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
周围的宫人们都纷纷低下头,倒是被他抱在怀里的萧闹闹,觉得母后也跟他们抱在一起,觉得特别有趣,便一直笑个不停。
他还伸出小手,去摸秦翩翩的脸,明显是在安慰她。
萧尧一连下了几道命令,一定要严查,至少那两个抬缸的小太监一定要抓住。
很快张成就带着人来汇报了:“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奴才发现两具尸体,带着红裳去认过了,正是之前抬缸的两个。是在湖里面溺死的,缸也碎了。”
萧尧与秦翩翩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几分郑重严肃的神情。
“这事儿肯定没完,能混进后宫里来,肯定是宫里面有内应,否则外面的人不是那么容易进来的,还要带这么多蛇进宫,就更加难于登天了,外面守宫门的侍卫,可不是摆着玩儿的。”
萧尧沉声道,他的眉头紧皱。
秦翩翩有些懊悔,当时红衣发现了不妥的时候,就应该直接让人先把那小太监看住了,而不是粗略地看上两眼,就放他们走。
如今人死了,线索也算是断了。
去各个宫里搜索的人回来之后,也说是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物,又是把萧尧给气得吹胡子瞪眼的。
人都死了,上哪儿去找可疑的人物。
因为毒蛇一事悬而未决,当时宫人们四散跑出来的时候,动静闹得有些大,外加捕蛇人进宫,找出了二十多条毒蛇。
宫里闹得人心惶惶,根本就压不下去,到了用晚膳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这宫里有蛇,还是剧毒无比的,人人自危。
萧尧当晚是带着秦翩翩和萧闹闹,在龙乾宫歇下的。
他坚信龙乾宫是有龙气护体的,这些邪祟必然不敢来。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一连三天,每天清晨起床,都会有人汇报到他跟前来,有人死了。
每个夜深人静的夜晚,总会死那么几个。
名单一个个交上来,从主子到宫人都有份,甚至连冷宫的人都没有放过。
皇上的脸色一沉,他身边的影卫分了一半到秦翩翩和萧闹闹身边,宫中的守卫也增加了不少,并且连捕蛇人都没有离开。
内忧还没解决,外患又找来了,朝堂之上好几位朝臣开始关心后宫之事。
毕竟这事儿闹得太大了,一个晚上死几个妃嫔,谁能受得了。
万一要是死到自家人头上呢,这样的后宫到不再是当初那样的富丽堂皇,反而成了一座坟墓一样,里面的妃嫔都是把脑袋提溜在手上,随时都存在着被人杀死的危险。
“皇上,此事尤为严重,还请皇上严查。以臣之见,恐怕是有人利用此次机会排除异己,诛杀其他妃嫔主子,好在宫里耀武扬威。”
朝臣们争论得十分激烈,这句话刚落下,殿内就是一静,紧接着传来一阵冷笑声。
“这是什么意思?皇上独宠皇后,陈大人这话几乎就是指名道姓了吧?其他妃嫔主子排除异己也没用啊。您这是不是冲着皇后娘娘去呢?”立刻有大臣反驳,不过却直接把皇后娘娘给点了出来,也不知道是要帮助秦翩翩,还是要讽刺她。
“我可没这个意思,你不要信口雌黄!”陈大人立刻反驳,“我这是就事论事,宫里一个晚上就死几个人,照这种速度,谁还敢住在宫里。这是大烨朝的皇宫,帝后居住的地方,本应该是最安全的,结果出现这种事情,变成最不安全的。首当其冲的就是找出罪魁祸首,而不是在这里反驳我的话。你就说我这话有没有道理?”
“那也不能冲着皇后娘娘去啊……”
这两人一唱一和,听起来是敌对双方,但是明眼人还是能看出来,这根本就是冲着皇后娘娘去的。
就没差直接明说,他们怀疑皇后娘娘是幕后黑手,贼干捉贼,先利用太子殿下当挡箭牌,然后再趁机杀死后宫其他女人。
反正太子殿下身边保护的人多,根本就不会死,现在也活得好好的。
反而是那些被毒蛇要死的妃嫔们,已经一只手都数不过来了,就更别提底下伺候的那些宫人了。
如果再不管,迟早有一天,这后宫里就只剩下皇后娘娘一人,就当真变成名副其实的,只宠你一人了。
“行了,你们说了这么半天,想要作什么,直说。不要说这么一堆废话,怎么着,还想让朕猜你们的心思啊?”
早在他们吵起来的时候,萧尧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不过他的脸上并没有多少怒气,相反还保持着十分的冷静。
只不过他的视线一直在二人身上扫来扫去。
一个是御史陈大人,之前一直跟着张御史屁股后面混得,结果最近老张安静如鸡,这位陈御史倒是上蹿下跳,跟要吃桃子的猴子似的。
另一位则是蔡欣的爹,蔡侍郎。
之前被皇上在光明殿,当着众臣的面儿,被狠狠地打了板子之后,蔡侍郎销声匿迹了许久,这回终于又重出江湖了。
不过显然这二位对待皇后娘娘都不算友好,萧尧也都看出来了,只不过一直隐忍未发。
这两人本来心里还有一肚子话,要对着皇后娘娘喷,但是听到皇上如此发问之后,顿时又有些犹豫。
最终二人对视了一眼,低声道:“还请皇上督促皇后娘娘,尽快将此事办好,免得闹到人心惶惶,难以收拾的地步。”
萧尧冷着一张脸,一直冷幽幽地看着他们。
众臣皆低着头,显然都明白皇上此刻不太高兴,没一个敢抬头瞧瞧的。
张显能站在角落里,偷偷瞥了一眼,顿时打了个哆嗦,皇上这眼神就跟看死人一样,方才那两位老臣,恐怕凶多吉少了。
“行,爱卿提醒得是,我会转告皇后的。当然两位爱卿之前怀疑皇后娘娘的事情,也不能就此作罢了。”
萧尧轻声开口,语气倒是波澜不惊的,但是怎么听都不像是会善罢甘休的主儿。
“皇上,微臣没胆子怀疑皇后娘娘,都是蔡大人提到皇后娘娘。微臣的意思是,总有这种可能,或许是哪位不得宠的娘娘干出来的,为了栽赃给皇后娘娘。”陈大人一惊,浑身冒出了冷汗,立刻把罪责往蔡侍郎身上推。
“你胡说,这宫里得宠的只有皇后娘娘一人,你分明就是冲着她去的,现在往我身上赖作甚,请皇上明鉴。”蔡侍郎立刻被吓得打了个哆嗦。
一听皇上说要找人算账,他的屁股就还隐隐作痛了,之前的丑态,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每次同僚们提起来,其他人哈哈大笑,他却咬牙切齿还不能发火,实际上心底已经暗自记恨了,这个场子他迟早会找回来的。
萧尧看着他们俩互相攀咬的模样,不由得勾着唇冷笑一声,看样子这两人也不过是临时结盟,并没有完全合作到亲密无间的状态。
这对九五之尊来说,那就是杂牌军的架势,他的心底已经有了成算。
“两位爱卿别吵了,朕一向是赏罚分明,而且在后宫与朝堂之间,明显是后宫要为朝堂让道。毕竟朕先是大烨朝的皇上,再是皇后的夫君。所以既然二位对她有所怀疑,那朕就暂时让她莫要插手后宫之事,等一切尘埃落定再说。”
萧尧慢悠悠地说道,他每说一个字,底下的朝臣们就惊讶一分。
去过上次秋猎的人都知道,皇上对皇后娘娘有多么的看重,如今却让他说出这种话来,简直是让人震惊。
“皇上英明。”
原本还在互相推诿的陈大人和蔡侍郎,猛然反应过来,立刻冲着萧尧行了大礼,两个人的脸上都是露出一阵狂喜。
当然他们丝毫不敢抬头,始终低着头,心里盘算着回去以后究竟要如何行事。
萧尧冷眼扫过殿内的众臣,那道目光像是刀子一样,从众人的身上刮过。
“不过你们也该知道,朕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皇后是朕的妻子,乃是一体,两位爱卿质疑皇后,朕有所行动,必定给你们一个交代。但最后若是查出来,此事与她无关,而且她还是受害者,却被你们颠倒黑白,空口无凭的诬陷,那么你二位就等着朕的怒火吧。”
萧尧最后一句话,特地扬高了声音,可谓是掷地有声。
殿内一静,那两位大人嘴角上扬,脸上还是欣喜万分的神色,却在这一刻,彻底垮掉了。
谁来告诉他们,如何平息皇上的怒火?
这发展分明不对啊,上一秒还和风细雨地说要站在朝堂这边,结果下一秒就来势汹汹地要替皇后娘娘撑腰,这很不对劲啊。
“皇上——”陈大人的双腿发软,直接就想开口解释。
萧尧却抬了抬手,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语。
“两位无需多言,从你们无凭无据开始怀疑皇后那一刻起,这事儿就无法善了了。毒蛇分明是冲着太子殿下去的,你们却口口声声说是皇后娘娘放毒蛇,虎毒还不食子呢,你们这是说皇后为了洗清嫌疑,所以才从太子下手,做个样子给大家看?”
萧尧冷笑一声,男人的声音冷幽幽的,好像是从地牢里飘出来似的,让人心惊胆战的。
底下的朝臣们同时轻吸了一口气,没一个敢开口说话的。
陈大人与蔡侍郎更是冷汗岑岑,背后都湿了,他们想开口解释,皇上却不再给他们解释的机会。
“诸位爱卿都是在官场上行走多年的人了,能进入光明殿上朝的人,都是大烨朝里拔尖的人。方才两位爱卿那番话究竟意欲何为,你们都该清楚吧?朕就把话放这儿了,后宫不得干政,不代表后宫里的女子任你们诬陷。朕独宠皇后,也不代表她就是红颜祸水。你们其中有谁对着她说这番狠毒的话,就是想逼死她。”
皇上的声音猛然拔高,甚至情绪很激动,语速极快。
殿内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九五之尊的雷霆震怒,他很生气,他在警告光明殿里所有的朝臣。
“逼死皇后,你们简直胆子有通天大,不把皇后放在眼里,就是把朕的脸面往脚底下踩。很好,都给朕等着,这事儿若不好好处理,下次下下次,后宫里稍微有些风吹草动,你们都能把灾祸往皇后头上引是不是?”男人厉声质问道。
殿内所有的人都跪了下来,乌泱泱的一片人,没人敢抬头。
所有人都异口同声请罪道:“臣等不敢,皇上息怒。”
“不敢?还有什么不敢的,都已经指着朕的鼻子骂了,因为皇后独宠,所以她就是要排除异己。呵,你们听好了,皇后独宠不独宠与你们何干,朕可是为了她而荒废了朝政,还是为了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儿?”
九五之尊的怒火,显然没那么好熄灭的,相反还是咄咄逼人,把一种朝臣的脸色都质问得苍白如纸。
没人敢开口回话,往常皇上发怒,都是左右丞相出面安抚。
可是这次皇上发怒的原因,可不是因为朝政,分明就是那两位臣子吃饱了撑的,要去拔老虎的胡须,怎么也该由这两人自己来。
“两位爱卿,把你们的脑子都写得干净点,等结果吧。”
萧尧说完这句话,挥了挥手,直接往光明殿外走去。
“退朝——”张显能扬高了嗓音喊了一句。
早朝终于结束了,皇上的心情却更加抑郁了,他大步走到了龙乾宫,就见秦翩翩抱着萧闹闹,在陪着他吃早膳。
“回来了,今儿早上有您爱吃的粉丝包。”秦翩翩抬头冲他笑了笑,温声说了一句。
一旁的柳荫,十分有眼色地添了一副碗筷。
萧尧看见秦翩翩给他亲手布菜,心中堵着的那口气,忽然一下子就松了。
“吃完饭跟你说个事儿。”萧尧开口,语气依然显得有几分低沉。
秦翩翩看了他一眼,男人不高兴,她从萧尧进来的瞬间,就已经看出来了。
“行,先用饭吧。”她点头,也没追问什么事儿,想必就是最近毒蛇出没的事情了。
等膳食吃完之后,秦翩翩让人把萧闹闹抱了下去,两个人相邻而坐,她才认真地看向他,等着他要说的话。
萧尧把今日早朝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男人的情绪很不稳定,他在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因为太过愤怒而变得急促,甚至偶尔还夹杂着几分发抖,显然是咬牙切齿的。
秦翩翩抬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轻轻地摩挲着,带着几分安抚。
“皇上息怒,不要气坏了身体。”她轻声说道。
“你还笑做什么?朕怎么能不恼怒,分明就是他们没事找茬,还都是冲着你来的,朕坚决咽不下这口气!”
他再次气得拍了拍桌子。
秦翩翩被他逗得再次发笑了:“可是你都替我找回场子了啊,还把独宠皇后这事儿,放到了台面上说,甚至抓住了这件事情,一定会为我洗清冤屈,并且给那些爱找茬的大人们,一个狠狠的教训。”
萧尧扭头看了看她,抓紧了她的手指。
他不会说“让你受委屈了”这种话,因为她的确是受了委屈,但是做要比说来得靠谱。
萧尧的成长过程,算是一个比较奇葩的经历。
他的治国之道,以及为人处世,基本上都是先生们教导的。
而先皇教会他的,却是与心爱的人相处模式。
先皇与高太后在一起的时候,身份原本就是悬殊的,帝王和一个庶女,不说身份地位的差距,就说某些在众人脑海里根深蒂固的一些男女不平等的思想。
就足够让高太后受委屈了。
但是先皇从来不让她白受委屈,即使当时没找回场子,之后也一定会好几倍地补偿她。
并且做大于说。
先皇明明是一个很会说好听话的男人,但是在一些大事情方面,却从来不含糊。
“你对宫里的内应,有没有什么想法?”
萧尧喝了一杯冷茶,总算是把心底的恼火给压了下去,低声询问道。
秦翩翩沉吟了片刻,从一旁的桌上拿起一张写满了名字的纸,低声道:“这些人都是近几日被毒蛇咬死的妃嫔与宫女,先看妃嫔,这几位妃嫔位份都是有高有低,看不出什么。但是我仔细问了一下与她们相熟的人,发现这几位的性格都是有些跋扈的,甚至是得理不饶人,容易与人起争执。平时应该是没少得罪人,咬她们的确像是有原因,可是为何要把冷宫的人牵扯进来,还是一个已经成了废人的娴贵妃?”
她的莹白玉指,轻轻点在了纸上“娴贵妃”三个字上,秀眉紧蹙。
要知道娴贵妃早就废了,说是被祝敏以骑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与当初苏婉仪中了同一种毒。
“那肯定是有私仇了,否则不可能多此一举,对一个废人赶尽杀绝。当初那件事情的当事人,苏婉仪是个废人,不可能报复。至于祝敏也待在静思庵,哪怕这宫里还残留着她的几个人手,也不足为据,没有领头人,这些奴才是干不出这么大一件事儿的。所以还是有什么妃嫔参与了。”
萧尧顺着她的思路开始捋,先把另外两个人排除了,就没剩下人了。
“那这么一看,没人了啊。”男人歪了歪头,有些疑惑。
“还有一个,当初制毒的那人。”秦翩翩摆了摆手。
萧尧一愣,转而抬头看她:“你查出是谁了?”
“还没查出来,但是有怀疑对象。原本我也没当回事儿,不过今日早朝之事,又加重了那人的嫌疑。”秦翩翩道。
“当初苏婉仪是用了毒脂粉死的,祝敏给娴贵妃也是用了毒脂粉。这一切的根源就在于脂粉,宫里会做脂粉的有两位妃嫔,一位是已经被废掉的苏婉仪,另一位则是饼贵人。我记得饼贵人是蔡侍郎的亲生女儿,今儿早上怀疑臣妾大放厥词的大人里面,有一个就是蔡侍郎。”
秦翩翩轻咳了一声,接着道,她在说到“饼贵人”三个字的时候,不由得勾起唇角笑了。
皇上在给蔡欣起封号的时候,还真够调皮的,竟然用“饼”这个字,每次提起来都想笑。
“有了怀疑目标就好,朕先下禁足的圣旨,你把后宫执掌权暂时给舒贵妃,相信他们很快就会有动静了。”
两人后续商量了许久,将一切有可能发生的情况都考虑在内。
商讨结束之后,皇上的圣旨立刻下来了,皇后娘娘被拿走了凤印,后宫执掌权转交舒贵妃。
并且圣旨颁布之后,皇后娘娘就被撵出了龙乾宫,虽说太子殿下依然被留在龙乾宫,但是秦翩翩离开了,独自回赏桃阁,皇上也没有再过去瞧一瞧,似乎透着一种不寻常的气氛。
皇后娘娘被罚,很快这个消息就传遍了后宫,众人皆惊。
大家都在安静地旁观,倒是有些人坐不住了。
***
“贵人,王爷那边叮嘱过,轻易动不得皇后娘娘,先得从其他妃嫔入手,把这个罪名扣稳了才成,您别让小的为难。”有个男人跪倒在地上,周身的气息有些冰冷。
“哼,都已经扣稳了,你当我爹是吃白干饭的吗?皇后的凤印都被拿走了,此时不动她更待何时?”
说话的女子坐在黄梨木的椅子上,轻抬着下巴,显得趾高气昂的。
她正是秦翩翩之前和皇上提到的饼贵人,此刻完全沉浸在一片自得意满之中,好像胜利就在不远的前方一样。
“这——还是再等一等吧,小的总觉得有诈,皇上那么疼宠皇后娘娘,怎么会让她受这种委屈?况且朝堂之上,皇上也甩下话来,如果不是皇后娘娘所为,他是坚决不会放过那些大人们的。”阴冷男人依然十分迟疑,压低了声音劝阻她。
“所以才要抓住这个机会,皇上冷落皇后,无论是做样子还是确有其事,估摸着都只有这几天。若是错过了机会,皇上心疼后悔了,两人再次如胶似漆了,你还怎么冲着她下手?无论如何,她是一定要死的,否则你们家王爷那么多的盘算,就功亏一篑了。”
蔡欣沉声道,她边说边眯了眯眼,脸上透着十足的阴险表情。
跪在地上的男人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
夜幕低垂,秦翩翩一个人睡在赏桃阁的床上,被窝里是暖呼呼的,但是身旁却是空的。
她伸手摸了摸,没有男人在,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哪怕身上盖着的锦被依然柔软如初,她还是觉得没有男人的怀抱舒服。
她瞪大了眼睛,看向帐顶,根本就睡不着。
习惯了两个人在一起睡,独自一人就完全招架不住了。
快要凌晨的时候,秦翩翩才迷迷糊糊地要睡着。
她知道整个殿内看起来只有几个守夜的宫人,实际上双胞胎今晚都没睡,一个蛰伏在房梁上,另一个则去守着捕蛇人了。
因为害怕毒蛇到赏桃阁里来,所以捕蛇人就在殿外守着,当然这很不符合规矩了,所以有人盯着。
捕蛇人坐在偏殿里,他整晚都不能睡,直到早晨太阳升起为止,与其他捕蛇人换班。
身旁看着他的小太监们,一个个都站得笔直,虽说视线不是时时刻刻放在他身上,但是那种警戒的感觉,他能察觉到。
毕竟这里是赏桃阁,皇后娘娘就住在旁边,他作为一个男人留在宫里面,完全是皇上私下通融的。
同时这也看出来皇上对皇后娘娘有多么的紧张,很怕她死。
宁愿破坏了规矩,也想要让她活着,只要有捕蛇人在,那么毒蛇就没有用武之地。
他从衣袖的口袋里摸出一个香囊,几个太监都看了看他,知道那个香囊里面放的是让人精神饱满的香料,免得自己睡着了,也就没管他。
但是过了片刻之后,几个小太监却都开始昏昏欲睡,眼皮犹如千斤重,头一点一点的像是小鸡啄米一般。
“咚咚咚”几声闷响,几个小太监应声倒地,一个个直挺挺的跟死尸似的一动不动。
但是他们起伏的胸膛,以及呼吸平稳的状态,彰显着他们只是睡着了。
捕蛇人轻轻地瞥了一圈,确定无一例外全部都睡着了之后,才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在赏桃阁干坏事儿,那真是要掉脑袋的决心,每一步都让他如履薄冰,但是没办法上头有命令,临时退缩也逃不过一个“死”字。
他的手伸进了衣袖里,慢慢地摩挲着,不过片刻从衣袖里窜出一条青色小蛇,吐着红信子。
那“嘶嘶”声让人害怕,正是竹叶青,只不过还未长成,但是毒性不小。
他伸手摸了摸蛇头,又喂它吃了一粒黑色的药丸,就放那蛇下去了。
原本平静无波的小蛇,忽然就充满了攻击性,直奔着躺在地上的几个太监而去,显然是无差别攻击了。
不过捕蛇人立刻起身,快走了几步到偏殿门口,小蛇立刻放弃了那几个太监,直接顺着他的方向而去。
爬过了门槛,往有人的气息而去。
离偏殿最近的,自然就是旁边的主殿。
他目送着小蛇一路爬进主殿,直至他伸长了脖子也看不见,他不由得长松了一口气。
主殿里那些人,今晚是都活不成了,包括躺在床上的皇后娘娘,王爷真是安排了一场好戏。
肯定没人能猜到,帮助皇后娘娘活命的捕蛇人,其实才是藏匿在宫中的凶手。
虽说原本送进宫控制蛇的那两个太监已经死了,但是他们这一批捕蛇人里面,可是混进了刽子手。
他正这么想,脸上就露出了几分阴冷的笑容,周身的气质与那冷血的爬行动物如出一辙,就像是一条蛇一般。
捕蛇人正是自鸣得意的时候,忽然后颈感到一阵凉风拂过,整个人身上都冒起了鸡皮疙瘩,还不等他做出什么反应,就传来一阵钝痛。
紧接着他双眼一黑,便陷入了昏迷之中。
红裳瞧见他倒地,依然没有松懈下来,反而全身紧绷着观察。
说实话与人打打杀杀她都不怕,但是就怕这种背地里阴招的。
特别对于那些毒蛇,以及这些捕蛇人,她总是一见到就心里瘆得慌,好像一不小心就被人冲着脸扔过来一条蛇,不止要丧命,还得毁容。
至于那条爬进主殿的竹叶青,刚过了门槛,就被一把锋利的匕首给射中了,直接断成了两截。
红衣悄然地从房梁上下来,看着那条死得透透的毒蛇,不由得轻哼了一声,这些人使用下三滥的手段,还真是胆大包天,连皇后娘娘都敢暗害。
蔡欣几乎是一夜未睡,就睁眼到天亮,她倒不是紧张害怕的,相反还十分亢奋。
她的心里一直盘桓着一个问题,怎么还没听到宫人们传皇后被毒死了的消息,她都快要急死了。
结果外面天都大亮了,依然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她立刻就猜到了,肯定是捕蛇人失败了。
“那个废物!”她恨恨地骂了两句,心里只盼着捕蛇人死了才好,千万不要活着,然后被用刑逼宫,把她的名字给供出来,那她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蔡欣没有原来的自鸣得意,只是焦躁地待在殿内来回地走动着,心里踌躇着,究竟要不要给宫外的人递个信儿。
但是她爹曾经千叮咛万嘱咐,无论失败还是成功,一定不能自乱阵脚,也不许对着宫外传消息,除非是蔡侍郎主动联系她,否则她就要安静地在宫里待着,以免坏了大事儿。
皇上上朝之后,整个朝堂都变得异常和谐,无人再敢提皇后一事。
昨日皇上按照约定,将皇后娘娘的凤印收缴了,而且今日还不曾传出有谁被咬死了,兴许是风平浪静的开端,又或许是又一次暴风雨开始的前兆。
蔡欣等了一个早上,又旁敲侧击地问了问,只听说皇后娘娘安然无恙,甚至还去延寿宫给高太后请安了,一点事情都没有。
至于捕蛇人的消息,则是丝毫没透露出来。
她焦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恐怕那个捕蛇人是凶多吉少了。
萧尧下了朝之后,连龙乾宫都没回,直奔延寿宫而去。
高太后正与秦翩翩逗着萧闹闹说话,就见萧尧大步走进来,似乎有什么急事儿一般。
结果他走进来之后,视线先是扫到了秦翩翩身上,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见到她平安无事之后,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皇上进入殿内之后,这一连串的表现,都被高太后看在眼里,她不由得冷哼了一声。
“皇上,这是不认识哀家了,哎,生了个假儿子。”高太后长叹了一口气。
萧尧立刻给她行礼,听到高太后的感慨,脸上挂着几分无奈的表情。
“儿子错了。”
高太后挥挥手道:“你错什么,当初太皇太后送给先皇的一句话,如今我再转送给你,有了媳妇忘了娘。你俩要见面,偏偏不在龙乾宫和赏桃阁,还要跑到我这个延寿宫来,躲着见。年轻人,真是有意思。”
她轻声地嘀咕了两句,直接抱起来萧闹闹。
“走吧,闹闹,你父皇和你母后要约会,我们俩得给他们腾地方。哎,别看你皇祖母现在这样儿,年轻的时候,你皇祖母比你母后还厉害呢……”
她抱着小家伙离开了内殿,嘴里念念叨叨的。
萧闹闹一开始还闹着不想走,后来高太后说带他去看小鸡,他立刻安静如鸡了。
父皇和母后算什么,他要去看鸡!
“咯咯哒,咯咯哒。”萧闹闹乖乖地趴在她的怀里,还冲她叫唤了两声。
高太后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低声道:“对,咯咯哒。”
“母后,没让您走呢,我和翩翩每天都给您请安啊,怎么叫躲在您这里见面啊。”萧尧立刻想要拦住她。
却见高太后甩了个白眼过来:“你是我生的,你什么心思,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况且你俩幽会也没啥好看的,还是小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