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军学堂之中,老态龙钟的蔡邕听到诸葛亮的呼喊之后并没有为之所动。
反倒是继续安安静静的翻看手中竹简,满脸的淡然。
反观一旁王粲忍不住有些欲言又止,在这书院之中能够让他佩服得不能说不多,那甚至可以堪称绝无仅有。
可是诸葛孔明就是一个,还是唯一的一个。
无论是策论兵法,权谋汉律乃至民生治政他都是妥妥的碾压自己的存在。
这等人物若是放在心思狭隘之人的身上,那几乎可以算得上是郁郁终生了。
但是王粲不同,他只感觉今生能够有幸遇到诸葛孔明这般人物方是大幸!
如今诸葛亮去而复返定然是因为有大事发生,他看到自家先生如此不由得有些急迫。
“先生…”
“你莫要说了,若是想让他进来那就去请吧。”蔡邕直接给了王粲机会,但是后面一句话也让他再次失望。
“但是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成功,老夫也不会去趟这趟浑水。”
王粲身子微微僵硬却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快步走了出去将诸葛孔明请了进来。
“孔明拜见蔡公!”
“你之来意,老夫已经知晓,你不必浪费时间,你们是错的。”
蔡邕果然没有给诸葛亮任何缓和的余地,上来就将这个话题制止了。
但是诸葛孔明没有任何的失望,反倒是朝着蔡邕继续躬身行礼,然后继续说了起来。
“蔡公,学生今日前来就是请教先生何为天下大势。”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此乃大势!”蔡邕说完之后看了诸葛孔明一眼,脸色也是有些许无奈,“分分合合之下,总是有人崛起有人落寞,这依靠不得旁人。”
“先生说的乃是世间真理,但亮有一言,希望先生能够一听。”
“说。”
“何为天下之大势所趋,其无异于此时之天下为何,迄今为止这大汉天下连年战乱与天灾。
天下百姓苦之久矣,此时不管是天下一统还是如今这诸侯割据,若是想要维持天下之运转,则是必须要吸百姓之血而维持。
此等事情必然会让大量的百姓苦不堪言,配合着天灾战火,死亡将是常事,青壮会不断的减少。
我等为了保证统治那就必须在这种时候再次启用御民五术之法,再次启用商君书。
所谓御民五术,除了第一篇壹民篇之外,其他四个都已经开始形成,弱民弱的时民之反抗,疲民疲的是百姓时间,无暇他顾。
辱民辱的是百姓之心,让其无自尊自信,鼓励其互相检举,从而生活在恐惧之中不可自拔。
贫民贫的是百姓之钱帛,使其手中无钱,人穷则志断!
此乃统治之法,但是在这之下会让百姓慢慢的失去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他们的魂!
同时我等为了保证青壮与劳力,从南到北我们要不断的内迁胡人,使其汉化,可仅仅如此便是万事大吉?
胡人汉化之后仍然是野性难驯,此乃其一,他们不善于耕种与纺织,生活无法保证此乃其二。
最重要的是他们的性格过于大大咧咧,他们处理不了苛捐杂税的繁琐,此乃其三。
在这等情况下,段时间他们的心中乃是有天大的怨气难以消磨。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这天下动荡仅止于兵锋之事?
非也!
此时的儒家走到了尽头,天人合一的董仲舒做不到继续扶持儒家成长,他本就是走了一条没有希望的错误之路,如今这条路也终于到了尽头之上。
百姓因为诸多的压迫和算计,让他们对日子变得毫无希望,得过且过是因为他们缺少了最后的信心和对这传承的认知。
所以生出一种崭新的思想是势在必行之事,这风不管是哪一家刮了起来,最终的结果也一定是将儒家德治推向万丈深渊。
哪怕他是以儒家开始,那最终也是如此结果。
当年佛家在徐州之事小子也有所耳闻,佛家之思想正和此时之局面,他们此时正是趁虚而入的最佳良机。
今生无望,何不求一来生安稳,这种想法会让百姓再次没有了进取的心性,而这便让他们将大汉之魂彻底的丢失。
大汉屹立不倒的源头,在这一刻就没有了!
可若是天下仅止于此,尚且只是内乱罢了,最多便是改朝换代之局,向来蔡公看到了这一步,甚至大汉回天乏术,所以才对此不闻不问!
但是亮今日再说另一个地方,请蔡公赐教!”
这一刻的蔡邕终于将他的竹简放了下去,因为到现在为止,他看到的诸葛孔明已经全部都说了出来。
他是大汉朝堂不倒翁,他是大汉名儒,他看到的的确是这大汉和儒家的回天乏术。
可是诸葛孔明的话,还在继续。
“这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可是如今分裂成这般模样,如何再合之?
若是这天下仅有玄德公,或者仅有曹孟德,哪怕仅有孙仲谋或者袁本初,这天下也可快速的分久必合。
可是如今蔡公也看到了。
孙氏在江东已过三代,根深蒂固,而孙仲谋的才华也远非常人可比,进取或许不足,但是守成绰绰有余。
袁本初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曹孟德雄踞中原,打开幽州,联合辽东公孙氏,又有轲比能臣服于塞外之地。
这等人物已有霸主之姿。
玄德公仁义之风占据西南西北一方,有雄兵猛将,有智谋之士,民心所向。
这些人物如今聚集一堂,这天下何时可以平定?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另一件事情也出现了,就在不久之前颍川之地再次风云汇聚。
陈氏一族陈长文广邀天下世家子弟汇聚颍川探讨学问,其目的依然不言而喻。
天下到了这个地步,看出来天下未定之人比比皆是,如此之情况,他们开始了分而化之,甚至开始了互相联合。
大家分开下注,无论是谁赢了,最后他们都不算输。
可这天下现在谁能赢,或者说若是这几个人都没有赢.....则他们这些人就赢了。
当这天下的皇权成为最大的世家,为了遏制而遏制,到了那个时候.....内乱一起,这天下又当如何啊!”
蔡邕此时已经将手中的竹简彻底的放下,看向诸葛孔明的眼神也有了些许的变化。
“这些事情,当年廖立那个小子也曾经说过,但是他说的并无表里。”
“公渊有大才,然限于眼界而未能出走天下,差了几分实际罢了。
这些年亮入雍凉,走荆襄,甚至走过益州之地,跟随糜芳先生西出阳关行走于西域之地。
所见所闻远胜过闭门造车,这是少君为我等争取到的时间和机会,此时亮已经学成归来,当再提此事,请蔡公出山。”
“你所说的很有道理,可你没有证据。”
“他说的有道理,也有证据。”此时门外再次传来一声呼喊,紧跟着这冠军学堂被称之为上一代的妖孽之才杨虑便走了进来。
被称之为道德杨君的杨虑当年险死还生,是张仲景拼了老命将他从鬼门关上给拉了回来。
这些年他经历生死之后便决定外出行走天下,想要看一看这天下。
“这些年某家行走天下之间,也算是开了眼界,知道了那位少君的诸多手段,但是也知道他同样走在了一条算不得对的道路之上。
先说某家所见所闻,这天下百姓相比先帝在时,已经锐减了三成之多,而且这个数字还在疯狂的增长。
就以今年来说,在并州的瘟疫被少君压住,可是他压得住一时压不住一世,黄河已有决口之现。
雍凉不出意外这两年仍然会出现旱灾,而且是颗粒无收的旱灾。
荆州南阳,已经有了瘟疫的苗头,中原大地纵然比不上雍凉,恐怕也相差不多。
换而言之,这天下第二场天灾即将来临,而从我杨家典籍来看,这和当年灭商之时是几乎一样的情况。
再说如今的百姓,他们已经没有当年的韧性,当年少君在荆州之时,尚且还顾忌百姓之心,可如今在屯田之法大行其道之时。
百姓更像行尸走肉,或许他们现在不愁腹中粮秣,但是他们没有了任何希望,行走中原大地之时某家在百姓的身上看不到丝毫的希望。
平素休闲之时,他们宁可躺在地上慵懒入睡也不想多做半分之事,这是商君的御民之术。
陈长文正式开始接手家族之事,当年少君在颍川舌辩之事也被人翻了出来,某家也是刚刚得知这件事情。
当年最痛骂德治的,便是少君,而这些东西被钟繇荀彧等人摁在了手中,可是现在被人拿了出来再次拿到了台面上。
想来下一步就是要用当年少君所说的话,来斥责少君的言行不一,虚伪面容了。”
蔡邕看着曾经自己身边的两个妖孽,如今就这么站在了一起,心中也是难免生出感慨之情。
“你们...想要让老夫做什么?”
“请蔡公重开百家之术。”
“百家传承已然断绝,如今这所谓百家不过就是披着百家之皮的儒术罢了。”
“正是如此,以我荆州之风重新修习百家之术,在必要的时候,亮希望蔡公能够将这天下的水彻底搅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