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军县中,一座崭新的宅院就这么拔地而起。
在这个灾民遍地的时候,这座占地极广的大宅院是那么的引人注目。
可是这么一座连名字都没有的宅院却是没有引起任何人的不满,不管是那些世家豪族,还是那些普通的百姓难民。
他们都没有任何的反感,甚至对这座宅院还颇为尊敬。
而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就是,这座宅院的主人就是一群天下闻名的大儒。
以中郎蔡邕为主,联合荆州名宿庞德公,黄承彦,豫州隐士司马徽,再辅以大儒宋忠宋仲子,名士邓羲,韩嵩,傅巽等人。
他们所有人聚集在这座巨大的宅院之中,谈经论道,注解经义。
同时广开山门,但凡有求学之人,只要真诚而来,绝无拒之门外之理。
只看心诚与否,不看家世,不看天赋,甚至便是那贫民百姓之子,若是有心想学,他们都会耐心教导。
这就是属于这个时代的学者之风。
而荆州牧刘表更是隔三差五就会前来,一是与蔡邕等人打好关系,二是他看中了在这里求学的诸多学子,希望他们日后能够出仕荆州。
只不过如今这收效如何,还暂时看不出来。
简雍和刘琰两人出现在冠军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偌大的宅院之中,密密麻麻的挤满了人,有身穿锦服的世家子弟,有身着素衣的寒门子弟,甚至还有粗布麻衣,甚至连一双鞋子都没有的百姓家里面的孩童。
他们或许是真的听不懂,但是他们知道,但凡他们能够听进去半分,日后对于他们来说,或许也能够改变他们的命运。
这天底下的人,或许没有什么学识见识,但是绝对没有傻子。
简雍看着这一幕也是不由的叹息一声,荆州学风之盛,世所罕见。
他们在雍凉之地也曾经想过如此,但是这雍凉的风太冷冽了,别说大儒了,就算是学子都不够是家族之中特有之物罢了。
而刘琰看到了这一幕之后,那当真是眼睛都亮了。
“没想到刚刚来到荆州,就有如此盛景,甚好,甚好啊。”
说罢竟然不管陈到和简雍两人,直接就这么挤了进去,然后也如同一个学子一样认真听着大儒宋仲子在讲解经义。
直到日头正中,这天气已经酷热难耐的时候,这位南阳大儒才停下了自己的动作,将自己手边的竹简收了起来。
与众多学子互相回礼之后回到了宅院的后面。
而众多学子此时也分成了泾渭分明的几个派系。
衣着锦绣的世家子弟三五成群,高谈阔论的各自回家,家中已经给他们准备好了避暑之物,好生休息之后再次驾车回到这里便是。
衣着朴素的寒门子弟只能就地找一个遮阴的地方短暂的休憩,或者拿出自己包囊之中的竹简再次苦读起来。
他们的家走在城外,甚至压根就不再南阳郡,他们都是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一次机会,自然要抓住一切机会学到自己想要学到的东西。
这代表着他们能不能够重现自己先祖的辉煌。
而相比较于寒门子弟,那些甚至可以称当上是衣衫褴褛的孩童少年却是更加的忙碌。
他们没有休息,他们也没有兜囊,他们更加没有随身带着什么竹简。
当宋仲子说出休憩的时候,他们用最快的速度跑了回去。
这并不是说他们不懂学识,贪玩懵懂,是因为他们还有很多活计要干。
他们撞了天大的运气能够有机会在这里听大儒讲解授课,他们又是多么的可悲遇到了这种事情。
因为他们的离开,让家中的父老要更加的劳累,更加的辛劳。
甚至可能会随时因为过度劳累而出现意外。
可是他们只能如此,只有抓住这种机会,他们这一辈子才有这么一丝丝的机会,改变自己如今的处境。
甚至可以说,这一次的机会,或许会成为他们数代人最好的机会了。
一旦失去,他们会后悔终生。
“天下百姓,何其公平,何其不公,哎....”
相比较于已经跑到后面递上拜帖,同样在这荆豫之地颇有几分名声的刘琰,简雍一直在门外看着这一幕的发生,忍不住发出了这等的感慨。
这种话语,放在这个似乎从来没有什么正型的家伙身上,若是让刘封等人看到,会感觉这是那么的让人感觉到不敢相信。
“宪和这般感慨,倒是颇有几分真意。”
就在简雍感叹之后,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
等他转过身子的时候,赫然看到蔡邕就这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身后跟着的就是瘦弱不堪,和那瘦猴子一样的王粲。
他的怀中还抱着两大坛子酒。
“蔡公不是已经戒酒多年了么,如今这是要招待我等,想要破例了?”
简雍看着这般模样的蔡邕和王粲,不由的轻笑起来,然后挥手让一旁的陈到将两坛子酒水接了过去。
蔡邕看着简雍仿佛恢复了之前那疲懒无状的模样,也是不由的摇了摇头。
“你这厮总的这般没遮拦的,小心日后被人说成放荡之子。”
蔡邕面对简雍那是相当的和善,并没有将他当成晚辈,反倒是和他更像是多年不见的朋友一般。
不过事实也确实如此。
当年蔡邕被王允关押入狱,各方都想尽办法营救过,但是不管真情还是假意最后都未曾成功。
只有刘玄德派出简雍进入司徒府,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打动了王允,让他同意将蔡邕放出,虽然罢免了他的一切官职,但终归还是让蔡邕得以活命。
蔡邕从来不曾后悔自己为董仲颖说过那么一句公道话,但是能活着,能看着自己的两个女儿再次有一个更加完整的未来。
这何乐而不为呢。
当初是简雍去说服的王允,也是简雍亲自进入牢狱之中将虚弱不堪的蔡邕背了出来,同时带回府邸照顾到他能够起身,缓过那口气儿来为止的。
那段时间,从来不尊礼法,嬉笑怒骂毫不刻意的简宪和与这天下大名鼎鼎,克己守礼的蔡伯喈就这么熟悉了起来。
蔡伯喈对这无礼小子从看不上到对他的歪理学说嗤之以鼻,最后在简雍走的时候,分外不舍的让他在雍凉之地注意安全。
没了这小子,就再也没有人和他成天毫无顾忌的拌嘴吵架了。
用蔡伯喈的话来说,这刘玄德或许是个诚诚君子,但是他手下尽数都是一群怪人。
他俩分别也有几年了,本以为在去世之前蔡邕再也没机会见到这小子了,未曾想到这家伙竟然能够出现在这里。
这心中也是不由感慨万分。
之前简雍和刘琰前往邓县的时候,刘封就已经给蔡邕打过招呼,说是他们两个可能会前来拜会。
蔡邕还专门去买了两坛子好久,门口碰到了简雍这家伙立刻就忍不住和他拌起嘴来。
而简雍也是毫不客气,听到蔡邕的话语之后直接就是嗤之以鼻。
“因某家之言论行为而有偏见者,无不是浮于表面之人,这等人物不配与某家交往。”
“你这家伙,脸皮忒厚,殊不知什么叫做三人成虎,人言可畏。”
“人言可畏那是自身不足,本就怀疑自己自然是随波逐流,与人言无关,从一开始就没有真正的信任过,何谈三人?”
简雍的反驳仍然是那般的犀利,蔡邕身旁的王粲看着这比自己大上些许的简宪和如此平淡的和天下闻名的蔡邕辩驳,那眼中竟然出现了些许光芒。
蔡邕低头看到了王粲的神情,不由的脸色一正,伸手在他后脑上敲了一巴掌。
“你这般神情是什么意思,没事儿你且学点好,莫要学这家伙的歪理邪说,巧言善辩。”
蔡邕说完之后还不忘补了一句。
“这厮最善于的就是名家的白马非马那一套,一身本事全在这张嘴上,你万万不可轻学,小心被他教坏了。”
蔡邕说完之后简宪和也不反驳,只是轻笑一声。
他没有师承,所学太杂,有纵横之术,也有名家的舌辩之法,还有点儒家的东西,以及黄老之学的性子,最重要的是他都学了不少,但是都不精通。
算起来,他还带点杂家的意思。
这些东西的确是很看天赋,他天赋不强,所以最后什么都是半吊子,碰见弱的他能应付各种不同的情况。
可若是碰到真有本事的,他还就不行了。
这也是蔡邕一直训斥他的原因之一,天赋不够,就不是走杂家的路子。
而王粲天赋倒是足够,而且还过目不忘,但是这家伙若是让简雍给带偏了,那就真的浪费他的一身天赋了。
他无论学哪一门最后都能出人头地,但若是依仗天赋想要什么都学,最后就算是不遭天谴那也得将自己学疯了。
两人一路拌着嘴吵着架进入了那宅院之中,一群未曾离去的寒门子弟看到蔡邕之后,也都是躬身行礼,同时对简雍的存在也是分外好奇。
只是他们此时不敢上前询问罢了。
看着这些寒门学子们的情况,简雍突然伸出抽动嘴角,就这么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