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刚问完,温敏芝立即后悔。可女儿已听到了,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望着她“妈妈,您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为什么要这样问?从前为什么没有听你说过,我失忆前是不是发生过什么?妈妈,您可以告诉我吗?每当我看见孩子们的童年是那样开心,我就努力去回想我的童年,可是一片空白,一点片段也不能想起,十年的人生是空白那种感受,真的很不好。”
她明显看到妈妈的神色很慌张,就知道事情定不简单,那个伤害她们的男人,她能猜到是指她亲生爸爸,不然妈妈就不会带着她跟大卫爹地远走意国,还什么也不肯告诉她。每当她问起来,她的妈妈都告诉她,她的爸爸早就死了,在她三岁那年。她内心深处从不相信,她能感受到他还活着,那是血浓于水的心灵感应。
“宝贝,你只需要记住一点,无论如何,一切是上天安排好的。不记得有不记得的快乐,记得只是徒增了烦恼。妈妈不告诉你,只是希望你永远这么开开心心的生活。”温敏芝语声微微颤抖,疼爱地看着女儿。
“妈妈,可是我长大了,有承受能力,我真的很想知道。”
她苦苦祈求,抱着妈妈的手臂一直摇。
可温敏芝是雷打不动,不肯告诉她,只是一直说她的爸爸早已经死了,。
温心见知道真相无望,虽然心里有些失落,可妈妈总是为自己好的,想想只得放弃。
母女两躺在床上头挨着头聊了一夜。
“妈妈希望你能找一个同甘共苦无论发生什么事也不会丢下彼此的人,那个人必须有担当,负责任......”
温敏芝说着,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女儿已沉沉睡去。
她却彻底失眠了,睁眼看着黢黑空洞的房间,想起那个人无情的脸连同思绪也倒回了二十年前丢失女儿那一天。
b市火车站
温敏芝和老公抱着三岁的女儿在b市坐火车回老家。看着活泼好动的女儿在丈夫怀里笑的露出两排小乳牙,她觉得世界上再没有什么能比得过此刻的幸福。
可世间的幸福总是易碎的,当幸福到了极致,悲伤准备好了随时来敲门。
“我去买包烟。”她的老公说完将孩子塞进她怀里转身就去找卖部买烟。
她抱着女儿去售票窗口买票,因抱着女儿不方便取包里的身份证和钱,将女儿放在地上后在包里翻了许久才翻齐证件和找够钱,当她把票拿到手再看女儿时,调皮的小人儿已经不见。
在火车站找了一个下午没有结果,她的老公将所有责任都推在她的身上,按在地上痛打她一顿。
那一天是她人生最黑暗的一天,从幸福瞬间跌进了万丈深渊,如今每每回想起来心依然被万箭穿心般的疼,黑暗中她摸索着抚摸上女儿的脸,声音低哑颤抖“宝贝,你看,那些过去是多么不堪,为什么要记得呢?”
她恨只恨那些年网络不发达,人贩子太多,不然她不会和女儿一走散便是六年,她发了疯的在火车站找了一天一夜。那个曾许给她同甘共苦一世不分离的诺言的男人,第二天丢给她一张离婚协议便撒手离开。
从此以后她就像个疯子般日夜守在女儿走失的地方,拉住每一个路过的人问她们见过她的孩子吗。无论吃和睡,她依然守在哪里,把车站当成了家,她总是相信世界上好人还是多的,抱走她女儿的人有天会良心发现把女儿还给她。可是她终究低估了这个世界,这一守就是一年。就在这一年后她遇到了她生命中最爱她的男人,大卫,一个靠为人画像谋生穷游的画家。
在想到大卫时,温敏芝脸上终于不再那么悲愁,露出一丝丝笑脸,映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的光,似乎照亮了整个房间。
那时她没有钱去登报纸新闻寻找女儿,所有积蓄都被那个无情男人卷走。倾盆大雨那天,她跪在地上求大卫帮她画女儿的画像。
大卫是个善良热心肠的人,知道她如此悲惨际遇,不收她的钱,没日没夜地画相片里的三岁女孩画像,然后制成寻人启事四处张贴。
他们去过很多城市,无论刮风下雪,从不停步,当她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想到她的女儿在等她,她身后有爱她的人支撑她,她告诉自己不能倒下。苍天不负有心人,寻寻觅觅六年,他们等来了女儿的消息,去孤儿院接女儿那天,大卫因劳累过度倒下在医院,是她一人去接的女儿。
分别六年后的再次相见,让她痛哭流涕,可女儿却要她把哥哥一起带走。她也想答应她,可是他们没有任何能力再照顾另外一个孩子,这么多年寻找女儿丢了工作,仅仅靠着大卫的微薄收入根本没办法给他好的生活,甚至连吃饱饭也会是妄想,最后她狠心带走了女儿。就这样拆散了他们,如果哪天还能再见,她一定对那孩子说句对不起。
“对不起,孩子,是妈妈没用。没能力带他走,不能给他好的生活,只是害了他。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过的怎么样,你们还能不能遇见,真的对不起。我不是个好妈妈,弄丢你的时候我就责怪自己,想过去死,可是死了就再不能见到你了,我不甘心。”她声音轻柔得就像空气,又像是在和自己说话。
“找到你以后,你那个所谓的爸爸要带走你。他早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他为什么还要跟我争?所以我带着你东躲西藏,但是无论我们走到哪他都能找到。”说到这里她的眼泪已止不住,怕吵醒女儿,只敢捂住嘴偷偷呜咽。
“不把女儿给我,你们日子别想安宁,你这种女人根本不配做母亲,孩子跟着你只是受罪。”男人再次在乡下租住的农房里找到了他们,咆哮着来抢她身后的孩子,大卫抬手挡着他,十一岁的温心吓得在妈妈身后瑟瑟发抖。
“想夺走女儿,除非我死了。孩子走丢你第二天就和我离婚,从未去寻找过孩子。现在你却来抢回他,你更不配做一个父亲,你无情冷血,你不是男人。”温敏芝护着女儿步步后退,却还是被他跳上来抓住女儿的手。
推搡抢夺间,孩子被推倒,后脑重重撞在水泥地上,血流不止,这场夺女之战终于落下帷幕。
拉回思绪,温敏芝恨得咬牙切齿“你的父亲,被吓到了,就因为你的头血流不止把他吓跑了。你看,他多狠心。”她自嘲地笑了笑,接着轻声道“这就是上天的安排吧!你醒来以后忘记了从前的事,你的记忆一片空白,我就想,这何尝不是好事呢?为了你能无忧无虑快乐长大,我和你大卫爹地决定带你离开,远离那里的一切。为了他永远找不到我们,我才骗人说去发国。现在我真的很怕你重新遇见他,知道那些痛苦的过去,妈妈真的很担心,宝贝你要是不回中国了该多好!”窗外天色已渐渐泛白,她看着女儿的脸,她真的不想面对天亮后的分别。“妈妈还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失忆前每天握在手里连睡觉也要拿着的玉蝴蝶,来到意国后,生活需要巨大开支,我把帮你收着的那支玉蝴蝶拿去古玩市场当了。这个事以后你一定会恨我的吧?可妈妈当时真的走投无路,大卫爹地和你都需要很多钱看病,我是迫不得已,你失忆当做珍宝的东西,被我卖掉了,妈妈对不起你。”说到这里,眼泪已湿了枕头。
温心咕哝着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这么残酷的真相,她不敢告诉女儿,她只希望她永远不要记得。
温敏芝轻轻起身下床,帮女儿拉好被子,出去关上了房门。
温心在艳阳高照的早晨醒来,匆匆吃过早点,准备踏上她的归程。
离别总是伤感的,大卫不舍地千叮咛万嘱咐,抱了抱她,转过身去装作忙碌,转身时他的眼泪就掉了下来。不想被孩子看见。
温敏芝抱着女儿不肯松开,外边等着的出租车已响了无数遍喇叭。
邹菊铺满了路边的田梗,微风的吹拂下,送来阵阵清香。温心不得已分开妈妈的怀抱,再转身看一遍熟悉的地方。大卫脸上的皱纹似乎又深了,妈妈的泪水好像怎么也擦不干,还有前天回来时还汪汪叫唤的小狗似乎此刻也预知了离别,难过地眨着眼看着她。
再看下去,她会怕舍不得离开,狠下心上车关上车门。
看着风景一点点在后视镜中倒退,退到再看不见妈妈凝望的身影,她的泪才放肆地落下来。
飞机落地于F市机场已是十五个小时后。大半天时间,已置身千里两端。
虽上飞机后睡了一会,但是下飞机后因为时差,依然是白天,这让她很恍惚,仿佛只是做了一场梦,回来的是心,人还在意国。
领了行李出来就见顾珍挤在人群里,朝这边张望。没人知道她回来,只有顾珍。她不想那么赶,因要辞职,是她的经济能力不允许她拖多一天。没拍到新闻,这来回机票已让她无力承担。
“温心,温心这呢。”眼尖的顾珍一眼看见她,摇着手跑过来。
“我看见你了,珍珍,好想你。”
两个女生拥抱寒暄一阵,拖着行李愉快地出了机场。
上车坐定,温心说了地址给前边司机,说的是大棚基地的地址。
“我们不是回宿舍吗?怎么一回来就去那里呢?”顾珍心虚,她让小黄变成了流浪狗,温心这么爱心的人知道了,一定很生气。
“珍珍,我还不想去宿舍,我可能要辞职的,所以还是先不去。”
“什么?你怎么想的?这么好的工作你竟然要辞职。”顾珍惊到张大嘴巴,定定望着她。
“我可以重新找的。”
“温心,这次去发国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觉得你有点怪怪的,没有从前那么活跃和开心。”换做是从前,温心可是个多动症少女,说话声音要比现在大很多,断然不会像这样死气沉沉,连说话都觉得费劲。
“没有啦,可能长途机太累了,明天又满血复活了。”温心极力掩饰。
“真的没有吗?我怎么有些不信呢?”
“哎呀,别不信了,明天你就信了。”
她以为没变的,其实在发生着悄然的变化,从前快乐无忧的她,多了一些烦扰。
看着窗外倒退的景色,她闭上眼睛,想到了他,他回来了吗?还是在发国和照片里的女孩正甜蜜?
车子摇摇晃晃经过一条泥路,温心不睁开眼睛也知道,到了,这条凹凸不平的泥路,她走过太多次。
下了车,转身便看见了他一直停在泥路上的白色轿车,车身已铺满灰尘,差点要认不出颜色来。还有他让人修葺过的木屋,仿佛往事历历在目。她很想知道,如果他知道那个戴口罩的女孩就是温心,他会不会很生气,生气地骂她是骗子。
“对了,我一直想问你这到底是谁的车?豪车耶,上次我来就停这的,真是奇怪,好像没有人要了似的。”顾珍随着她目光看去,才想起来一直好奇着要问没机会问的疑惑。
“冷仟瀚的。”
“什么?所以房子也是他给你修的?以前不是这样的啊!”顾珍又是一阵惊讶,接着道“你和他原来这么熟了?又停车子在这里又给你盖房子,老实告诉我,你们之间到底发展到哪一步了?”说着便来挠她痒痒。
“不是的,他做这些时不知道我这个身份,我带口罩的主意你出的你忘记了?他根本不知道是我,所以我和他什么关系也没有。快进去吧,我好累。”被顾珍拉住问三问四,她真的累了,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
“哇,原来真有故事,你今天都要好好讲我听,出国前你答应过的。”
“好,快走吧。”
两个女生拖着行李箱歪歪扭扭踏上水泥院子,她推开许久未开的门,门后挂着钥匙,随着推门发出一阵阵清脆的碰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