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然冷淡的脸色在听到乔木两个字一僵,随后故作轻松的道:“乔木?你和她大学的时候不是一个专业的吧?怎么还认识?”
孙玫看着李然,心里冷笑一声,不提乔木,李然看来是不会有好脸色了,自己何苦送上门给人打脸,本来也不是多亲近的朋友。她随即正色道:“我们高中都是十一中的,老早认识。”说完,不再出声,而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苦涩浑浊,孙玫不禁有些反胃,本来想多透露些乔木的消息也没了心情。
伺候不好姑奶奶还想从这里挖消息,真真做梦,孙玫愤愤地想。
李然看着孙玫不善的脸色,知道今天的餐厅选得不合她意,他本来就不想和孙玫碰面,更不想多花钱捧场,可既然见了面,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多挖些消息。
“那你很了解乔木吗?”他问道。
“比你多。”孙玫冷淡的说。这时,烤羊肉串端了上来,孙玫瞥了一眼,摸摸有些饥饿的肚子,拿起一串,将上面的肉块剔到餐盘里,再夹起放进嘴里。
“她最近忙什么你也知道?”李然问。
孙玫咽下一块烤肉:“她啊,她很忙的。”拿起餐巾擦擦手,孙玫突然笑了一下,对李然说,“你为什么对她这么感兴趣?想追她?”
李然扯了扯嘴角:“不行吗?”
“行啊。你上啊。”孙玫慢条斯理地说,夹起一块烤肉又放下。随后,她举起手招呼服务员,“再来个金玉满堂,清炒时蔬。”旁边的服务员点点头拿着点单走开了。
“想知道什么你就问,不用拐弯抹角。大男人家,至于这样吗?”孙玫看着李然的脸,一脸鄙夷。不就是男男女女、情情爱爱那些破事吗,至于翻来覆去的试探吗?
李然强自压下心虚:“她最近和谁交往?有计划结婚吗?”
孙玫笑笑:“你也知道她的,怎么可能没有交往对象?也许不止一个呢。至于结婚,据我所知她没有结婚对象,或者说她没有结婚的打算。你可以把她当做不婚主义者。”
李然笑了一下。
“不过,你如果真得关心她,应该和她多接触接触,她现在处境很微妙。”孙玫突然说了一句。
“什么处境?”李然问。
“你问她吧。”孙玫说。
随后,两人都不再出声。
李然想今天的这餐饭还是值得的,只是不知道自己是否该主动联系乔木,万一她真得把乔木当备胎,吊着乔木呢?
乔木,是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乔木,他藏在胸口十几年的秘密。
那是一个夏天的傍晚,为了满足好奇心,他邀请几个同学回家看AV。对着上面赤身裸体的女人少年们面红耳赤、气喘吁吁、激动万分......这个时候一个从没说过话的中学同学清秀的面孔映入了眼前......
自那以后,他总是有意无意的偷偷观察乔木,而每次看到乔木张张合合的嘴都会涌起阵阵冲动,几乎以为自己生了心脏病。
中学毕业,顺利考入警官大学,但心里那个少女的影子从来没有淡去。
大学毕业后回到本市警局任职,他曾经不止一次违反规定偷偷用警务系统查询乔木的信息,可惜,这人就是个死宅,除了上班下班,也就是相亲的时候偶尔出门,让他想玩偶遇也不能。至于为什么不通过同学找乔木,那是因为他攒的局乔木从来不参加。当然,乔木不参加的不止他的局,是谁的都不参加。
两人就这样一直没有正式认识的机会。
听说乔妈托人介绍相亲对象给乔木认识,李然立刻上了心。孙玫是他的中学同学,曾经是乔木的好朋友,便以为可以通过这样的渠道认识乔木。这也是孙玫约他他答应的原因,可惜,目的看起来已经无法达成。
闷头喝了一杯带着茶沫的茶水,李然垂眼皱眉,想着用什么方法才能同乔木相识。想这个人想了这么多年,都成为身体的一部分了,他,要么忍着痛苦将其生生挖掉,要么只能将其彻底地变成自己的。
李然决定不再犹豫,而是对乔木发起进攻,不成功便成仁!
既然下了如此决定,他自然对眼前的孙玫兴趣大减。
于是,李然很渣地道:“局里还有事,先走了,单我会买好。再见。”说着,站起身,往收银台走去,看也不看孙玫一眼。
孙玫心头一口郁气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只能眼睁睁看着李然越走越远。她突然觉得,将李然当成长期饭票的备选本身就是错误的,这人尽管有个稳定的饭碗,可对她却全无好感,她为何瞎眼要约他呢,难道仅仅是因为少年时的一点点好感?
孙玫叹了口气,决定把那些无益于目标实现的情啊爱啊放在一边,自己从来追求的就是物质富裕的生活,不应该犹豫摇摆。
……
乔木最近都是准时下班,但不知怎么回事,总觉得有双眼睛一直盯着自己,可每次回过头看的时候却又从来没有发现什么,心里直犯嘀咕。这不是灵异世界,也不是侦探世界,怎么有种被盯梢的感觉?草,难道自己的猜测不对?看来功法不能放弃,还是要尽快练起来。
李然看到乔木猛然回头,忙往巷口的烟杂店一闪。这种老式的烟杂店也就古城区这块还有,为的自然是满足生活在这里的老年人及游客——年轻人可都喜欢住园区及新区的高楼,而乔木工作的园林局就位于这片地界。事实上,园林局离李然工作的特警支队并不远,但不知道是不是缘分不够,两人从来没有遇到过。
“还挺警惕的。”李然手里夹着烟,从烟杂店里露出头,往乔木离去的方向瞄了瞄,痞痞地道,嘴角浮起深深的笑意。
等乔木走得看不见影子,他才走了出来,转身离去。
乔木不想开车。老城区交通拥堵,步行半个小时的路程开车也能堵上半个小时,因此,最近一段时间为了锻炼身体,每天早早出门,跑步上班——园林局有浴室有食堂有宿舍,只要带好换洗的衣服,很方便。
领导陈副局甚至夸她最近工作态度积极,要继续保持,再接再厉。
瞧瞧,别以为你在单位摸鱼领导看不出,人家既然当了你的领导,必然在某方面有远超你的能力,你那点城府那点装模作样算个球。
乔木与这些老狐狸打交道不是一世,但还是秉着尊重、真诚但并不谄媚的原则,与陈副局这些领导打交道。听说绿化这块要扩大,说不定大有可为——园林局可不单单负责园林景区旅游,还要负责全市绿化及相关企业的管理。
在食堂吃过早饭,乔木来到办公室,把最近领导交代的工作整理好,市里下发的文件通读一遍,好好琢磨琢磨其中的含义,再跑到领导跟前刷刷存在感,一上午就过去了。等吃完午饭,下午又可以摸鱼写文了。这也不是她一个人的问题,实在是园林局本来就是个冷衙门,平时事情并不多,也只有国定假日比较多。
不信?不信你去看看各处的花花草草、及用花花草草摆出的各种带着爱国爱党爱家造型的盆花盆景,这些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需要人手组织安排的。当然,若是搞旅游节,那自然也是忙的,这不是还没开始搞吗?
记得市里曾经搞过一次水乡佳丽的选美,就是地方上的古镇搞出来的,似乎有经过园林局批示,这种也算业务之一吧。
对于那些腿长苗条的水乡妹子,乔木不止一次怀疑自己的审美,一个个长得跟绿豆芽似的,全身没有二两肉,这就是所谓的美感?
她尤其不解,男人喜欢女人难道不就是喜欢她同男人不同的地方?可若是瘦成了“太平”公主,那不如喜欢男人算了。
……
步行街上人头攒动,热闹的嘈杂声不时回响在耳边。
李然站在一个垃圾桶前,一手揣兜,一手吸着烟,眼睛不时扫视着往来的人群。
斜对面是工行的一个营业网点,建筑很雄伟,三层楼高,高耸的门厅两边蹲着石狮,铺着红毯的厚重台阶将人引入其中。
李然看着这高高的台阶,凌人的气势,不由想起教堂与政府办公大楼,同样的气派,同样的高高在上,这或许就是金钱、上帝与权力给人的压力,或者说人心中金钱、上帝与权力就是这么高高在上,不容小觑。
将手伸到垃圾桶上方,将香烟上的烟灰弹落在里面,再不时吸一口,呼出废气。突地,他眼睛一亮,碾灭香烟,丢进垃圾桶,跟上某个刚从银行里出来的女人。
女人戴着墨镜,看不清表情。她身穿中档通勤装加平底鞋,不管是身形还是打扮都不出格,让人无法留下深刻印象。
目标顺着步行街穿过一条弄堂,走入一家挂着大药房字眼的建筑,先是去常用药药柜买了些药剂,又去燕窝虫草山参专柜买了些虫草,最后到中药柜台买了几包中药。
李然很不解,就他了解这个人并没有亲友生病。或许是为了滋补,他猜。
随后目标出了大药房北门,走向不远的一幢大楼,李然知道她一定是去里面的古玩城。古玩城究竟有多少真古玩没人知道,不过确实有不少把玩的东西出售,像一些水晶、玉石等等。
目标很宅,每天行程极少变化,就是住处——单位——住处两点一线,周末回去父母家中,今天竟然出门逛了这么久,简直不可思议。至少这大半个月,没有发现这人有任何娱乐,看起来还是同中学时一样乖巧顾家。别人或许觉得这样的女人没乏味,他偏偏喜欢。想到这里,李然嘴角浮起深深的笑意。
目标正去买糕点,很普通的樟城女人,顾家,好脾气,孝顺。
“你跟着我干什么?”乔木突然转过身来,向李然逼近。
李然靠在弄堂的墙上,一时有些失态。
这弄堂到处是开挖的深坑,市政正忙于老区改造,这片区域是重点。
一脚陷在深坑里,李然正为自己的粗心与失误懊悔,却又被被跟踪者堵个正着。
“我住附近。”李然冷静地回答。
“哼。”乔木冷笑了一声,“你已经跟了我半个月了,不过有时候穿顺丰的制服,有时候穿‘饿了吗’的制服,还换过京东的制服,当然市政环卫的制服也没少穿。哦,对了,上周五你还穿了保安制服到我家和我妈说了几句话。怎么,小子?你以为很小心?”乔木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眼睛斜斜看着李然,不屑地说。
李然心里一惊,好家伙,阴沟里翻船!这人竟然能看破他这个警察的伪装,警惕心很强嘛,不愧为未来的警察家属。
他试图冷静下来,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难道说跟踪你是为了了解你,然后追你,最后上你?
“我的确就住在附近,最近一直在打零工,有活给钱就干。”李然断然否认。
“哼。”乔木又哼了一声,“我不管你想干什么,别让我父母受惊,不然,要你小子好看。”说着,转身走开。
李然看着对方远走的背影,脑中一片混乱,这,这和想象的不一样啊。难道,对方不该痛骂自己一顿吗?莫非是自己生的玉树临风,用颜值打败了对方的敌意?不对,不是中学同学吗?对方竟然没有认出自己?!难道自己这个同学连个纸片人的资格也没有?
站了一会,他只好转身悻悻离去。
一边走一边沉思,既然已经打草惊蛇,不如直面而上?只不过,真得还有挽救的必要吗?对方早就不记得自己了。
第二天一大早,乔木一开门就看到李然正倚在大门前。
父母的房子是难得有私房证带小院的私房,地皮私有的那种,可不是后来七十年产权的商品房。这也是乔木不停相亲且大受欢迎的原因,因为旧宅经过审批完全可以改建成三层以下的楼房。
“你还敢来?”乔木板着脸故意道。这天是周末,照旧来父母家里。没想到李然盯了大半月的梢,迟迟不肯正面找来,这也太怂了。
没错,从第三次被跟梢,乔木就确认了对方是李然,也从记忆深处挖出了这么一个从未说过话的中学同学中的“路人甲”。
但看到对方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以不变应万变,想搞清楚对方究竟搞什么鬼。这一等就等到了昨天,忍无可忍之下“揭穿”了对方,可对方竟然怂到家,始终没有表露身份与目的,难免让人失望。
“想找你了解一下王彤。”说着,李然拿出手机,示意乔木看一眼照片。
“王彤?她怎么了?”乔木一愣。王彤是某个本地作家群里的作者,知道对方身份的那种,是文联举办活动时认识的,但并没有过多接触。
“被谋杀了。”
“!”
……
罗姒拿着手机斜靠着沙发刷了一会社会热点与新闻。
咽下口中的茉莉香片,看了看时间,马上十点钟,又要开始工作了。
叹了口气,从沙发上站起身,她走到电脑前开机,准备打开WORD文档,修改文稿。
蔚蓝大海椰风背景的桌面表明这台电脑是丈夫唐牧的,所幸云盘里有备份,罗姒将文件打开并排版打印,余光被椰树下的一个视频文件吸引,她轻轻点开,瞬间手脚发软,脑中一片空白。电脑屏幕上丈夫唐牧正在和一个陌生的女人在床上翻滚,那地方看起来是一家酒店的豪华客房。
她呆呆地看着视频,觉得无比讽刺。她高龄产子,忙于照顾儿子经常体力不济,花在唐牧身上的时间、精力减少许多,一度觉得抱歉,反倒是唐牧安慰她,让她好好照顾儿子,不用担心。她曾经有多感激先生的体谅,现在就有多憎恨自己的有眼无珠。
心底一阵阵寒意上涌,如果不是今天阴差阳错拿错电脑,她可能永远也不知道生活隐藏着的真相,那么,罗姒与唐牧可能还是一对恩爱夫妻。
她感到沮丧,沮丧婚姻如同华丽的袍子,私底下却爬满虱子。她又觉得后悔,后悔自己多事打开视频。与其直面现实的肮脏龌龊,她宁愿选择浑浑噩噩,一无所知。
罗姒不愿意相信眼前直白的背叛,却无法否认、无从否认,愤怒、痛恨、沮丧轮换着在脑海里呼啸来去,她只觉得胸口一团郁气上不来、下不去。
提到老公唐牧,罗姒总是很自豪,不是因为爱他的五短身材,而是为他大学教授的身份。她常说:“我先生这人就是个老实人,在樟城大学当了那么多年教授都兢兢业业。”谈及两人夫妻关系,更是十分高调:“什么?外遇?那不可能。我这人脾气一贯急躁,还多亏了我家老唐脾气好,对我包容有佳。”她还总时不时地和晚婚、未婚的同学朋友聚会,顺便撒撒狗粮,表达对婚姻的满足。
要和唐牧摊牌吗?她很犹豫。
从怀孕生子到现在,她已经几年没有做全职类工作了,但近期出版的几本书哪怕再怎么被人吹嘘有深度,但销量并不好,销量不好,意味着没赚到钱。网文,她因着日更的压力太大也没有涉足。这意味着她没有独立稳定的经济实力,更何况还要养一个年幼的儿子。
不摊牌?她咽不下去这口气。今天是一个女人,明天可能是两个女人,那婚姻还有什么意义呢?
忍不住的,她开始回想与唐牧的相识。
那时她还在读研究生,而他是另一个学院的教授。
起初,两人都只是一个聊天室的常客。还记得对方的网名“留美归国学者”。满脑袋出国念头的她自然被吸引住了,问了不少国外大学的申请情况,一来二去便与唐牧相熟。当然,这会还只是网络上的相熟。随着时间过去,无意间竟然知道两人同处一所大学,便很自然地把交往延伸到了线下的现实生活中。
从多个渠道打听来的消息表明,唐牧已经与前妻分居,只与儿子同住。
奇怪的是,她不知道怎么想的,哪怕唐牧不止一次透露未来没有再婚的打算,竟然各种手段用尽,跑去和唐牧同居了。
就这样过了两年,临近毕业的时候,罗姒觉得自己已经要三十了,再不结婚,生孩子的时间就会推迟太晚,就逼着唐牧领结婚证,还威胁说不结婚就分手。
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当天唐牧就将罗姒的私人物品送回了宿舍,意图很明显。
同宿舍的室友都劝她分手就分手吧,唐牧的做法太伤人了,摆明了不在乎她。
但是让室友们更意想不到的是罗姒居然真得逼得唐牧领了结婚证。室友看她如此执着,纷纷闭嘴,对她的这种神经质更是敬而远之。
毕业后,罗姒用自己的人脉定了婚宴,请了喜酒。就在喜宴当天她喝得酩酊大醉,边吐边哭。后来,才有消息说唐牧替人操盘炒股,不仅欠了不少外债,还把所有能用的信用卡全部透支了。这个中年男人的实际情况完全配不上他所谓的归国学者、大学副教授的头衔。而她,无疑做了一笔亏本的买卖,并被牢牢套住。可想而知,一直有慕强心理的罗姒对现状有多么头疼。
在此后的两三年里,夫妻两人经常吵架,一度动手。不过罗姒从来不吃亏,她可比唐牧高多了,甩唐牧耳光十分娴熟。
磨合的日子过了几年,年龄不小的她决定生个自己的孩子,唐牧表示无所谓。虽然在很多同学亲友的眼里,他们的婚姻问题多多,可罗姒从没想过要离婚,似乎与一个大学教授结婚就是她人生最大的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