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也不是被吓的,而是多年没有尝试过被人指着鼻子骂的滋味,此刻心头实在是讶异至极。
眼前的赵洞庭哪里像是个皇帝?
简直比土匪头子还要像土匪头子。
“你!”
饶是洛陀钻研佛法数十年,在反应过来以后也不禁是怒不可遏。
他如金刚怒目,双眼猛然瞪开,眸光爆闪。浑身气息也在这刹那汹涌而起,让得屋顶灰尘又是扑簌而下。
好似大殿屋梁都在微微震颤。
殿内王文富、陈文龙等数个各部正副主官脸『色』不禁更白几分。
他们年岁都已然不小,又未习武,在这样的意境笼罩之下,只感觉如芒在背,浑身冷汗噌噌直冒。
不愧是高手榜前三的猛人啊,只是发怒,竟然就有如此气势。
陆秀夫等人甚至有些不敢想,若是洛陀以这意境压向他们,他们还能否活?
“放肆!”
洪无天、乐无偿、熊野、许夫人、铁离断五人身形俱是忽然蹿到赵洞庭近前,将他护在后头。
五道意境汹涌而起,同时向着洛陀碾压过去。
不。
是六道。
赵洞庭体内剑意也被催发出来,如『潮』水般同样覆盖向洛陀头顶。
他的剑意威压,比之乐无偿、熊野和铁离断丝毫不弱,甚至还要稍强些许。
屋顶房梁嘎吱作响。
使者团中那些不修武学的使者亦是风雨飘摇,脸『色』瞬间苍白下来。
罗宗武巴等人各自运转内气,怒视乐无偿等人,好似随时准备动手。但多多少少,有些『色』厉内荏。
他们此时可是被数百支神龙铳指着,距离极近,且又是白昼。饶是如罗宗武巴这等上元境高手,也没底气就能完全躲得过去。
只是要他们服软,却又是在丢不起这个人。
法王可是黄教领袖,而且,是代表元朝而来。
若是他们服软,天下人会如何看待他们?
所以即便是心中惊惧,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撑着。
至于率先动手,他们自然没有这个胆子。除非……法王率先动手还差不多。
但是,洛陀却并没有什么动作。
他只是端坐原地,僧袍轻拂,不动手,亦不收回意境。
以一人之意境,硬生生将洪无天、赵洞庭等人的六道意境都浑然挡在身外。
而且可以看得出来,这老和尚根本就没有用出全力。
他这身意境修为,当真算得上是深不可测了。
王恽只觉得头皮都在发炸。
他来之前,压根就没有想过事情竟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局面。
这个大宋少皇帝是在演戏?还是真正在耍泼?
因为赵洞庭年纪尚小,他现在实在是拿捏不准赵洞庭的真实想法。
这样下去,他还真担心双方会真正大开杀戒。
法王有本事在这样的重重包围之中杀掉宋皇么?
可正如宋皇所说,法王若是杀掉宋皇,那宋朝那些武将们还不得疯了,立刻发兵大元?
而若是杀不掉,法王和其高徒兴许能够逃之夭夭。他们这些人,就只有死在这里的份了。
想着想着,王恽只感觉一颗心越来越往下面沉去。
宋皇发怒,动不动就要发兵攻元,这硬是将他们『逼』得被动不已。
不敢硬怼啊!
因为,现在整个元朝朝廷上下谁都清楚,大军还不具备和宋军正面硬刚的战力。
除非是倾全国之力还差不多。
可这样,国家将面临多大的损失?
他王恽可承担不起这样的责任。
甚至皇上极大可能是不愿开战的,到时候为平息宋皇怒火,说不得就会将他王恽给牺牲掉。
想到此处,王恽便再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惨白着脸开口道:“宋皇息怒,宋皇息怒。”
刚刚还肆无忌惮,眼下却不得不向宋皇服软。哪怕他自己心里,也定然是觉得极为憋屈的。
可他也明白,这服软的人只能是自己。法王贵为国师,总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向宋皇道歉。
“哼!”
赵洞庭轻轻哼了声,也见好就收,收回剑意,坐回到龙椅上。
他对洛陀还是有些忌惮的。而且,此时若硬是要和洛陀等人闹下去,只怕也会被人认为他是别有用心。
特别是在殿内的陆秀夫等人,说不定会认为他赵洞庭这是在故意阻碍恭帝回朝。到时候,君臣关系难免生出间隙。
大殿内的紧张气氛随着赵洞庭的落座而忽的烟消云散。
洪无天等人俱是将意境收拢回去,又坐回到椅子上。
陆秀夫、陈文龙等人悄然松口气。
洛陀也是不动声『色』地收回意境,便对着罗宗武巴等人点点头,让他们各自落座。
唯有赵大、赵虎两个猛汉仍是带着士卒恶狠狠盯着洛陀等人。
只是此时,自是没多少人会去理会他们的。
赵洞庭看向表情极为难看的王恽,心中冷笑,道:“王使臣,你们元朝愿意将我朝恭帝放回朝廷,朕心中感激,但若是想要依仗恭帝等人而要挟于朕,那却是痴心妄想了。这天下,是百姓的天下,朕不会为任何人而动摇国之根基,哪怕上朕自己,也是如此。”
这话,让得王恽微怔。陆秀夫等人也微微『色』变。
皇上这说的是真心话?还是根本就是在拒绝元朝送恭帝回朝?
由不得他们不多想,因为赵洞庭这话里的意思,分明就是半点代价都不愿意出。
张世杰是南宋老臣,以前就颇受谢太皇太后重用,此时最先按捺不住,起身拱手道:“皇上……”
可话还没有出口,就被赵洞庭用眼神给硬生生刺了回去。
张世杰等人眼神瞬间倏然变幻起来。
而他们的这些神『色』变化,却是尽皆被王恽、洛陀等人看在眼中。
王恽本来还想再刺激刺激赵洞庭,但回想刚刚赵洞庭的强势,终究没敢,只是道:“宋皇难道连半点代价都不愿意付出吗?”
赵洞庭冷哼道:“割地是不可能的。军中那些工艺也是不可能的。”
王恽看向洛陀。
洛陀眉眼低垂,不动声『色』。好似刚刚的事情全然没有发生过,脸上又是之前那般带着淡淡的悲天悯人。
王恽知道法王这是默许自己继续和宋皇谈判,便又道:“那宋皇的意思,金银之物……”
“也得看你想要多少。”
赵洞庭冷冷开口,打断王恽的话。
其实,他连半个子儿都不想给元朝。只是,眼下却也是有些无可奈何。
刚刚“怒火攻心”,且王恽实在过分,他大发雷霆情有可原,陆秀夫等人不会想太多。而现在双方又开始心平气和的谈判,如果他再舍不得付出半点代价,那陆秀夫等人必然会认为他是根本不想让恭帝回来。虽然赵洞庭是真不想,但是,这种心思表面上不能表现出来。
王恽怕也根本就没想过大宋会让出福建路或是那些工艺,此时没有丝毫犹豫,直接道:“白银一千万万两。”
谈判就像讲价,之前他说的福建路、冶炼工艺等等,无疑只是标签上的价格。此时说的白银一千万两,才是实价。
但这价格俨然也不低了。
大宋此时正是大力改革的年代,民间繁华,但国库收入其实并不是太多。估计一年也就数百万两而已。
虽然施行纸币制以后,国库中囤积金银甚多,但这才是真正的硬通货。给了,等于挖肉。
赵洞庭的眉头立时便皱了起来。
而下面,张世杰等几人却是动容。
如果能将谢太皇太后、全太后、恭帝迎回朝廷,他们无疑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
这些皇亲国戚被扣押在蒙古高原,本就是大宋之耻,也是他们这些忠心之臣心中的一根刺。
赵洞庭将他们的神『色』都看在眼里,心中悄然叹息了声,道:“五百万两!这是朕的底线。”
如果这件事能够不用顾忌陆秀夫等人,赵洞庭连半『毛』钱都不愿意出的。
这五百万,便算是安抚朝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