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公路之嫡长子袁耀,玄德你怎么看?”曹操问道。
“虽骁勇,但却最多为一主将,难为人主。”刘备的眼光一向毒辣。
通过袁术作弊似的提升资质,再加上自身的努力,袁耀这么些年来在军中南征北战,一身武艺也至二流巅峰,突破一流也是指日可待。
但是正如刘备所言,人的资质可以改变,但是性格和思考方式早在幼时就基本已经限定。袁耀明显不是一个智者,甚至可说是头脑简单,既没有孙策那种霸气一展八方来投的本领,又不善于兵法韬略。为如乐进、曹洪这种水平的主将,基本就是其一生的极限了。若是为人主,甚至是为帝王,其根本就不够资格。
“不错,此子我于其年幼之时就曾见过。当时其被袁公路极为宠溺,不过一纨绔子弟,性格蛮横、不学无术,完全是个无能的蠢材。虽说其这些年成长了不少,令某有些刮目相看,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的一生也就如此,根本不可能为人主。”曹操没有一丝委婉的直接道。
“那孟德是觉得袁公路不会让其继位喽?”刘备若有所指道。
“不错。袁公路称帝至今,都未定下太子之选,明显是有所犹豫。虽说嫡长子为先,但是总不能放着子嗣之中的优秀者不选而选择一愚者吧。若是袁耀资质普通也就算了,为一守成之君尚可。但其明显就是只有为将之才却头脑简单,征战沙场尚可,若是为君怕也只能是个傀儡。只要袁公路其余子嗣之中有一资质不错者,其基本就不可能为帝。”曹操道。
“王室传承之事,一向复杂。其中影响因素太多,袁耀能否继位,还得看袁公路自己怎么想。”刘备轻笑道。
不是所有人都有曹操这种生儿子的本事,几个儿子基本没一个废物,而且都各有所长、才华惊人。长子曹昂妥妥的明君模板,仁厚而不失威严、刚强而不失睿智。剩下几子,或有丞相之才,或有大将之资,或智慧惊人可为良谋,或诗才横溢名满天下,都可为良佐。因此,曹操对于子嗣传承之事根本就不需过多担心,嫡长子近乎完美,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袁公路收下诸多义子,意思不是很明显吗?袁耀无能,袁公路明摆着是不想让其继承大统。”曹操道。
“人的想法是会变的。袁公路现虽已有四子,但其余三者皆尚且年幼,性情不定。如今天下以被其尽皆拿下,子嗣之事怕是很快就要被有心人提出来了。届时怕又是一场看不见的血雨腥风。”刘备微叹了口气道。
提到此事,刘备不由得就想起了灵帝立少帝刘辨之事。汉末之乱的导火索便是此事,子嗣之事一旦处理不好很容易就会致使王朝的灭亡。
“国因一人而兴、因一人而亡,何时能够摆脱这种命运。”
“自古如此,如何能够改变?况且大汉也不是因一人而亡,而是本就已千疮百孔、存在太多隐患,大厦将倾,帝位只是个引子罢了。”曹操带着莫名的意味道:“若想国长久不衰,要么,就建立帝位继承人严格的培养和甄选机制,尽力保证不出昏君、多出明君。要么,就将皇权分离。”
“将皇权分离?”刘备皱眉道:“孟德你怎会生出如此荒诞的想法?”
“是袁公路曾与我提起的。”曹操目光之中满是复杂:“天子,是象征更多于权力和责任。毕竟似文若和诸葛孔明这种大才不是单靠培养便能培养出来的。他们的天资乃是天赐,成长环境和经历也都不可复制。有这种大才相助,天子根本无需插手政事。正如我一样,有文若管理政事,我根本不需插手,只要监督监察一二即可,因此可以将心力尽皆放到征讨四方以及对付世家等事上来。”
“而天子,也可如我一般。将内政之事分于丞相,将军事之事交由太尉,而自己,掌控裁决之权、军权以及监察之权即可。天子勤勉政务,看似贤明,实则不利于国。将所有政务分于群臣,平衡各方,理清权力和义务,分化权力、相互监督,这才是贤君应为。你看现在的袁公路,除了征战之时他都在做什么?饮酒作乐、逗弄幼子,结果朝政不是愈发的承平了?”曹操道。
“天子,其实更像是一国之象征。其存在的意义是将帝国的声音统一,指定帝国的方向。与此同时,平衡各个阶层,压制世家门阀,保护百姓的权力和安定生活。”
刘备闻言目瞪口呆,嘴巴微张想要反驳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反驳。曹操所言听起来荒诞不经,但细细品味之下却似乎又有些道理。
“你和袁公路的想法还真是清奇。历代以来皆是皇权至上,如此荒诞的想法恐难实施,其中隐患颇多。况且,我等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难不成就让后世子孙交出手中之权安心为一摆设吗?”刘备摇摇头道,他还是难以接受这种想法。
“并非为摆设,而是为掌舵者。每代不可能皆出明君,但每代皆可出贤臣能臣。削弱皇权加强相权,对掌权者而言看似是一种约束限制的愚蠢行为,但却可以尽力避免昏君的影响,确保国家的发展和延续,于长久而言是有利的。”曹操道。
“可如此一来,相权如何遏制?若是丞相势大,即使天子掌握大军、裁决之权,怕是也不免会被架空。”
“执政之权,司法之权,监督检举之权可分开,同级之间可相互监督,以制衡相权。”曹操道。
“如此分散权利,于政务执行和国家决策而言怕是不利吧,若是相互攻讦推诿怎么办。”刘备冷笑道。
“此时就要看丞相和天子的了。天子若贤德,可力压群臣,毕竟从地位而言天子才是至尊至贵。能力足够的话,插手政务群臣也没有制止的可能。若天子无能,丞相有能,丞相自也可力排众议,压制群臣。这些手段并非分政权,而是监察制衡,毕竟司法和监察可与政务分离,不入政务之列。”曹操道。
“孟德兄你难道发觉不到自己所言之中的矛盾漏洞吗?”刘备道。
“袁公路有句话说的很对。事随时移,这世上没有亘古不变的事物,更没有完美的制度,只能说适合国情、符合时代的便为好的制度。方才我所言之制度确实漏洞不少,但却也可不断改进完善。而且,大汉的制度已确定不可长久,其中疏漏太过于严重,难以施行。最关键的便是皇帝权势太重。”曹操道。
“东汉皇帝多为稚子,因其易于掌控,虽掌握权柄却与傀儡何异?外戚、宦官把持朝政,世家门阀瓜分利益,将个人利益凌驾于国家,致使国家衰落。由此可见,皇权过重并非好事,容易导致权力被有私心而无能之人掌控,非但不利于皇室,更不利于国家。分下权力并理清相应的义务和职责,相互制衡促进方是上策。”
刘备双拳紧握道:“一派胡言,汉室之衰是因为外戚猖狂、宦官无德,只要废除二者权力,并确保天子并非稚子且不愚昧即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自古以来皆是如此,天子即是大汉。”
曹操轻轻摇了摇头:“如此争辩毫无意义,你我都说服不了对方,一切就让时间来证明吧。终有一天你我和袁氏兄弟二人所建之基业也会如大汉一般倒塌,届时就看谁能笑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