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用曹公诗句“势利使人争,嗣还自相戕。”冯铨以密信索官未果,恼恨之余到府衙告发缪昌期,知府田七正在为找不到密信,担心魏忠贤降责而忧心忡忡,冯铨的到来可谓是恰逢其时。
田七屏退众人之后,将冯铨请进了密室商谈。他单刀直入,询问冯铨到府衙意欲何为?冯铨随之将丝绢拿了出来,并对田七说道:“大人,缪昌期图谋不轨,当年构陷九千岁的奏疏就是出自此人之手。”
“哦,拿来我看。”田七心中喜不自胜,急切之下让冯铨赶快将丝绢给他。田七接过丝绢细细展阅,他的表情时而冷峻、时而惊恐,过了一会儿,他点了点头。对冯铨说道:“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冯秀才,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了。不但是你,就连本府也要沾你的光啊。哈哈哈。”
冯铨贼眼放光,嬉皮笑脸地迎合道:“哪里哪里,大人过奖了。小人的前途还仰赖大人的提携。”
田七捋着稀疏的鼠须胡子,脸现诡诈的笑意。他拍了拍冯铨的肩膀,示意他尽管放宽心。冯铨得到了田七的赏识,难掩心中的喜悦之情。
有了这丝绢,缪昌期纵然浑身是嘴,也是百口莫辩。
凝思了一会儿,田七又郑重地询问冯铨,这信是从何而来?冯铨一五一十地将得到密信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向田七讲述了一遍。田七听完之后,愁云拢聚、脸上的表情十分难看。
冯铨侍立一旁,吓的噤若寒蝉。过了半晌,田七对冯铨说道:“冯铨,这丝绢几经转手,怕是知道的人甚多,这可如何是好?”田七来回踱着步,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冯铨亦是冥思苦想,细细分析着取信的每一个细节。忽然他叫嚷一声,更令田七胆战心惊。田七瞪视了冯铨一眼,脸上不悦地怒问冯铨嚷嚷什么?
冯铨笑嘻嘻地告诉田七不必多虑,这信除了他以为,再没有第二个人见过。此言一出,令田七颇感费解,他忙问这其中的原因。冯铨回答道:“大人,这信我是从一个叫吴义的无赖手里骗得他,当晚他来找我,询问我上面写的是什么。我知道信中内容后,就说了一番虚词,吴义信以为真。如果他不找我,而是请教代写先生,那事情恐怕就糟糕了。”
田七细索之下,觉得冯铨的话非常有理。既然无人得知密信的内容,他自然是可以放宽心了。不然悠悠众人之口,他田七也不能只手遮天,万一事情泄露出去,他也要身首异处。
黑衣人在城中辗转数天一无所获,田七放出响箭之后,一个黑影以轻盈之姿纵跳到院内,旋即推门而入,走到了密室。冯铨见有人来此,
顿时大吃一惊。田七对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紧张。
黑衣人俯身下拜,对田七说道:“田大人,你放出讯息召唤在下,莫非事情已有了转机?”田七鹰视狼顾的回头探脑,嘿嘿冷笑数声说道:“不错,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位冯秀才从一个无赖的手里,将密信给找回来了。”
“哈哈哈哈,这下我可以向千岁交差了。”黑衣人神情甚是得意。田七故作为难之态,他告诉黑衣人,这信可是冯秀才千辛万苦找回的,不能说交出去就交出去。
黑衣人知情识趣,从怀中掏出一把银票,塞到了冯铨的怀中。他不屑一顾地说道:“这是二千两银子,你买田置地、娶妻生子都够了。”说罢,走到田七的跟前就要抢密信。
但是田七将信攥得死死的,这令黑衣人有些恼火。他不耐烦地对田七说道:“田大人,你持信相要挟,到底是什么意思?
田七冷笑几声说道:“常言说的好,坐吃山空。就是这些个银子,倘若经营不善,或是有个灾痛的,也难免会挥霍殆尽。
听了田七的一番话,黑衣人略略沉吟片刻,继而狂笑道:“田大人高瞻远瞩,令在下佩服。您的弦外之音,是想让在下在千岁的面前保举,给冯秀才谋一个锦绣前程吧。你放心,千岁知人善用,今番他立了这么大一个功劳,一官半职不在话下。”
“哈哈哈,很好,这丝绢你拿去吧。”田七将丝绢交给黑衣人,黑衣人转身将欲行,这时冯铨却对田七说道:“大人且慢,眼下还有一件棘手的事情。”
田七和黑衣人俱是脸现惊愕,不明白冯铨话中所指。冯铨告诉田七,斩草除根,虽然吴义不知信中的内容,未免以后落下口实,这个人绝不能留。田七点了点头,但是即便杀了一个无赖,也要按律法定罪,他想不到万全之策,是以焦虑万分。
黑衣人狞笑数声道:“你们这些个掉书袋的人,做事就是这样畏首畏尾、瞻前顾后的,怕它何来,老子这就潜到吴义的家中,一掌毙了他。神不知,鬼不觉。”
冯铨摇了摇头,他知道赵捕头是个狠角色,万一被他寻到些蛛丝马迹,查到大人的头上,那事情可就不妙了。
田七眯起鼠目眼睛,冲着冯铨咧嘴一笑。冯铨心领神会,二贼一拍即合,谋思害人之计。黑衣人抓耳挠腮、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妥善的办法。
最后还是冯铨灵机一动,一肚子的坏水冒了出来。他对田大人说道:“大人,想要除去吴义易如反掌,只需要如此......。”一番话,说的田七贼眉舒展,蛤蟆大嘴乐得合拢不上。
三人按计分头布置,转眼之间杀气腾腾,无妄之灾就要降临到吴义的头上了。第二天夕阳无限好的黄昏时分,冯铨拿着肥鸡美酒,来到了吴义的家中,这吴义雨聚云愁、一脸的颓废丧气样。
冯铨将肥鸡美酒端到吴义的面前,对他说道:“兄弟,好酒好菜的,咱们喝点吧。”吴义瞪了冯铨一眼,撇了撇嘴说道:“一日不见,你怎么时来运转了,莫非是捡到了金子不成?”
冯铨挤眉弄眼地告诉吴义,府衙缺个主簿,得蒙田大人垂青,正好补了这个闲职。吴义哼哼两声,抱拳说道:“这么说来,你是公门中人了,以后我还是另眼相看了。”
“别说这些醋溜酸话,咱们是好兄弟。有这好事,我第一个知会的就是你。来来来,喝酒。”说罢,冯铨一把将吴义拽到了桌子旁,白玉瓷杯、琼浆液,二人推杯换盏,大吃大喝起来。”
“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来来来,喝。”冯铨起身又把吴义的酒杯斟满,这吴义几杯黄汤下了肚,端的是五迷三倒,意乱神摇。他拍了拍冯铨的肩膀,不停地夸赞他讲义气。一番马屁之辞说完后,吴义反掌给了自己两个耳光。
他的举动着实令冯铨有些不知所措了,他心中暗暗思忖:“这是抽的哪门子的风,感情是中了邪?”还没有等他反应过味来,吴义嘴里又是唏嘘,又是伤感的,总而言之是满腹的牢骚。
这说来说去,无非是一个“钱”字,一毛钱憋死英雄汉,没钱真的是寸步难行啊。吴义的话令冯铨喜上眉梢,他趁热打铁地说道:“兄弟,你没钱就早说啊,我一直有这样的想法,可是担心伤了你的自尊,所以不敢造次。
一语言罢,冯铨当即从怀中摸出二十两纹银,掷地有声的扔在了桌子上。吴义见到银子眼睛充血、口流涎唾,真真一副见钱眼睛的可憎嘴脸。他拿着沉甸甸的银子,掂量了掂量,又将它原封不动地放在了桌上。
冯铨用疑惑的眼神看了看吴义,不明就理地问:“兄弟,你不是囊中羞涩吗?怎么,这银子不够?我还有的。”说罢,就往怀里摸银子。
吴义的尖鼠脸挤出一丝诡异的笑,他厚颜无耻地告诉冯铨,这银子若是到了他的手中,就如同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这厮当真是毫无廉耻,竟然将自己以犬类分。
冯铨哈哈大笑道,我倒是什么事,这区区之数不足挂齿。兄弟收到便是看的起我了。一句话哄得吴义心花怒放,用袖子一搂,将银子收走了。
吴义这条鱼上了钩,冯铨接着对他说道:“兄弟,在公门中办案,真的要八面玲珑啊,可是为兄我,对这赌是七窍开了六窍,剩下的一窍不通啊。”
吴义醉眼迷离地看了看冯铨,拉着他的袖子说道:“这有何难,跟兄弟我到赌坊去耍耍。”醉步走游龙、翩跹如踏云,吴义踉踉跄跄地与冯铨来到了高升赌坊。
这冯铨从未踏足到赌坊,一进来之后,看到这里人头攒动、蜩螗沸羹,他顿有眼花缭乱之感。看看这边,瞅瞅那边,哪个都是新鲜有趣。
他对吴义说道:“兄弟,我说你怎么对赌乐此不疲呢,这里的东西是很好玩啊。”
吴义哈哈大笑,扯着冯铨来到中间的一张大方桌前。他一来,伙计立刻笑脸相迎道:“吴爷,今天怎么得空光临小店啊。”
吴义一把将他推开,对他说道:“少在这里没屁闲硌牙,赶快给我腾出个空位来。”一边说,一边将银子砸在桌子上。掌柜梅连冲着伙计使了个眼色,伙计会意。又是端茶、又是递水,照顾的无微不至。
一旁的冯铨看到吴义撸胳膊、挽袖子,就要酣畅淋漓的大赌一番,他的脸上抹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吴义啊吴义,这可是你自寻死路,
莫怪我心狠手辣。冯铨毒计得逞,是以难掩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