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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上的鬼市果然应有尽有,带肉的股骨、蘸血的馒头,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让我一度想起庆都的夜市,只不过,那时我怕名声不好迁累云络,都没好好逛过几次。

唯一的缺憾是,这个小镇几乎都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陪葬。似乎这些人都是近些年才死的,都是穷鬼,还没来得及攒几样像样的宝贝傍身。

我买了几块槐阴木,两块阴鬼牌,便兴致缺缺,然后在一处摊贩处,看到一把剑。

剑鞘镂空,朵朵金色的樱花半开半合,剑柄处一颗璀璨夺目的晶石。剑身却是幽青,静寒若水。潋滟的波光被氤氲的金色一蒸,仿佛刹那之间寒光四射锋芒毕露。

这样美丽得锋芒毕露的剑,见之难忘。

萧篱脑海里立刻蹦出一个久远的名字:颜晓旭。

很普通的名字,却是二十年前的江湖中一颗璀璨不败的明星。明师曾不止一次的说过,当世之人宸樱最清风傲骨品质高洁。

宸樱是颜晓旭的字。

摊主笑得见眉不见眼,“贵人就是有眼力,这可是颜大侠的佩剑,颜晓旭颜大侠你们知道吧?那可是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他的佩剑我要十万两不多吧?”

赵江吓得眼睛直瞪,“十万两?还不多?你怎么不去抢?”

摊主气得拿眼睛瞪他,“抢?什么叫抢?我抢我还给你把剑?你看看这材料、你再看看这花纹,还有这宝石,就冲颜大侠的名字,就不止这个价了。”

赵江被抢白了也不生气,嬉笑的道,“你说是颜大侠的,就是他的?那你说说颜大侠这么牛X的人,怎么会把剑丢到你这儿?你可别说是他送给你的,剑在人在这个道理,你懂吧?”

摊主气得浑身颤抖,“你这人怎么讲不清。我告诉你,我是在牛山上捡的,当时,颜大侠正在与人打架,刀光剑影的......好多好多人......颜大侠在打架.......胸口有血......好多好多血......不,没有血......我捡到剑......我在我的坟头......不,没有坟头......我怎么捡的剑......我怎么捡的剑......”

摊主脸上现出迷惘的神情,似在努力回忆,然后越见迷惘。脸上青筋一根根绽出,有风从不知处吹来,明灭的烛火下,似有一丝血汗顺着他额头淌下。

我心下疑惑,难道这镇子的人竟不知自己已死?

新死的鬼通常会忘记自己已死的事实,但显然,这镇子的鬼已经死了至少几年。

能现出形迹,让人看见,怕是得有十几年了吧?

这镇子处处透着诡异。

我看摊主有几分崩溃的表现,连忙转移话题,“老板,这把剑我们实在是喜欢,你看能不能便宜些,不如我们折个价,五万两怎么样?”

摊主果然忘了刚刚纠结的事,为难的道,“五万,少了点,这可是颜大侠的佩剑,颜晓旭颜大侠你们知道吧?那可是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他的佩剑我要十万两不多吧?”

我一听又是一个死循环,忙截断他,“不多,不多,不过我们就是路过,不可能把钱都花在这上面,老板通通情理嘛,七万两怎么样?”

摊主左右权衡,“这可是颜大侠的佩剑——”

我忙道,“就因为是颜大侠的佩剑我才给七万啊,你想我一个过路的,怎么有那么多钱?我们还得吃,还得喝,还得打尖住店不是。您要是实在不能通融,那我们也只能......割爱了。”

摊主一脸肉痛,“七万就七万吧,但我只收“觞阗通宝的银票。”

我笑道,“可真是巧了,我就只有觞阗通宝的钱。可见这把剑合该是我的。”

钱货两契后,我摩挲着剑身问萧篱,“颜晓旭是谁?很厉害的样子。”

萧篱道,“二十年前江湖上十分了得的人物。为人正气凛然嫉恶如仇,所有求到他身上的冤屈,他必竭尽所能的讨还公道。听说他是为了寻找失散的侄儿出世,后来突然销声匿迹。世人皆猜可能是被他最大的仇家沈漫天所害,但当时沈家势大,只几个受过颜晓旭恩惠的人拼死找沈家理论过几回,也便不了了之了。看来,是死在了这里。”

只是不知变没变成鬼。

我将剩下的冥币重新揣进怀里,心想人走茶凉果然是人性至理,试问这样一个浩然正气的人,如今可还有人记得?

我撇撇嘴,不屑的道,“做那么好的人做什么?受累的是自家人,他那个倒霉催的侄儿,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受欺侮呢。”

萧篱嘴角微挑,他就喜欢她的通透阔达。她娘要是有她想的开,也就不会那么烂好人,竟招些养不熟的狗了。

他挽起我手,颤颤的道,“刚刚那个人好可怕,吓死我了。”

我斜了他一眼,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他会怕?那当年在玛依,他真是白跟我混了。

我昂首往前走,听见身后他爽朗的笑声。我暗暗的想:这厮现在越来越幼稚了。心情却前所未有的好,连眼前面目可憎的鬼,也似乎可爱了许多。

正走着,?子被人拉住。

我回头见是赵江,忍不住笑了笑,“怎么了,赵大哥?”

赵江艰难的指了指街上形形色色的人,吞了口口水,像咽下难言的情愫,“他们,为什么,都用冥币?”

我看了萧篱一眼,忍不住笑了。看来,他也猜到了。

我笑道,“你不是猜到了吗?”笑容里透出阴气。

赵江道,“他们是——”

“如你所想。”萧篱慢声道。似有寒气从地底渗出来。

“那个,客栈,也是——”

萧篱点头,不厚道的加了最后一颗稻草,“整个镇子没有一个活人。”

“嗝”他干呕一声,默默的望向不远处蹦跳来回的福宝,他突然很心疼福宝和自己。哦,还有那个摊主,七万两冥币简直不要太便宜。

赵江抬眼四望,才省起当初被忽视的细节:宛如花灯的鬼火,夜里才开始盛放的闹市,觞阗通宝的冥币,有股怪味的肉......

呕,他又想呕了。

他一把掐住关沐的脖子——嗯,柿子当然要捡软的捏——“你这个贼奸贼奸的——”

关沐失了先着,躲在胳膊底下过了几招,哭笑不得的道,“好了,好了,我倒歉。我也是刚知道的,你对错枪口了。”

赵江笑道,“都是仇人,个个击破。十坛花雕,贺祥楼的,你认不认。”

“认,认,快去找你下一个仇人。”

赵江这才松了手,嬉皮笑脸的凑至萧篱面前,“爷,你的小兄弟欠了我十坛花雕,你看着办吧。”

我指了指自己,暗想:得,又一个软柿子。

我清了清嗓子,“我的酒可不是那么好喝的,你确定要喝?”

赵江又有点打退堂鼓了,说实话,他有点怕她,瘆的慌。他刚想说话,萧篱已笑眯眯的开口了,“二十坛花雕,我和老虎的。”

他喜欢他把他和她放一块儿,应该多鼓励。于是他又道,“漂亮话说得不错,我给你三十坛,在庆祥楼敞开了喝。”

我瞪他一眼,骂道,“幼稚!”

我愤愤的转身,与一个小男孩撞了个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