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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初五,我拟定离开的前一天,亦是康都世子与郑楚忴新婚的前一天。

我心神不宁的从床上爬起来,右眼跳的厉害。

我揉了揉眼睛,信手取了卜骨卜了一卦。

卦象大凶。

我心中一跳,急急的将卜骨收起,自嘲的笑道,“瞧我这半吊子,卜的什么卦?”

莲莎端了一碗醒神汤,安慰我道,“喝碗醒醒神吧,大约是昨晚睡的晚了。”

我嗔道,“这汤好难喝,能不能不喝?”

莲莎笑而不语,只温柔的望我。

我默默地端了汤碗,心情却豁然开朗起来,至少还有人真心的待我不是吗?就当是年少时的轻狂,少年时的龃龉,懵懂时的萌动,终会随时间的流逝,而褪了当初的颜色,或许想起时依然会痛,会出血,会流脓,结成永不愈合的疤,但至少不会痛不欲生,撕心裂肺。

我将汤药一饮而尽。

莲莎塞给我一颗盐渍的蜜饯。我咬在嘴里,丝丝的甜。

莲莎反倒担优起来,望着我欲言又止。

命之一说,玄之又玄,她没告诉我,刚刚,她也卜了一卦,卦象大凶,却似有一线生机,半死不活的挂在边上,浅浅淡淡的让人心惊。

她不是大祭司,看不透其中的玄机,却知道这是命定的劫数,人为无法左右。

所以她给我煮了一碗醒神汤,也只是聊尽人事。

她想了想,又取出份镜掩在我胸口。“份镜是上古神器,你不要取出来。”

我嘻嘻笑道,“送我了,你用什么?我可是不会还的!”

莲莎笑道,“知道你雁过拔毛,回去我向族长大人讨要。”

我点头,“那老狐狸宝贝最多了,我帮你把他的库房搬空。”

莲莎好笑的点点我的鼻子,嗔道,“你呀!”

正嬉笑着,小丫鬟在门外禀告,“朱姑娘,宫里传来太后的懿旨,召您进宫,少爷让您早点过去。”

我心中惊奇,太后召我做什么?有心拒绝,却又怕云络起疑,何况懿旨也是旨。

莲莎赶紧给我选了套素淡的衣裳。太后常年礼佛,素来不喜太过艳丽的事物。

当然,太后喜欢不喜欢,于我并没有什么关系。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随莲莎来到门房时,云络已经等了一会儿了,看见我,眼前一亮,温煦笑道,“从没见你穿过这么素淡的衣服。”

我心中一黯,我的事情,你不知道的,又有多少?

我掩饰的笑道,“是不是我怎么穿都好看?”

云络似没想到我会如此鲜妍明媚的对他,愣了愣,笑道,“是好看。”

我钻进马车里,心中一阵绞痛,云络,过了今天,我们就再不相见了。

我仰起头,敛起几乎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到了宫门口,莲莎一如既往的被挡在宫门外,莲莎担忧的道,“份镜揣好了,关键时刻是保命的家伙,还有信号弹、迟先生的纸鹤,都放在易取处。就算是龙潭虎穴,咱们的人也敢闯。”

我心中感动,嘴上却笑道,“好好的皇宫都被你说成龙潭虎穴了。放心吧,我见见太后就走,我一定乖乖的,不惹事。”

身边的宫女重重的咳嗽一声,没见过这么大不敬的,当着她的面就敢将皇宫比作龙潭虎穴,说不惹事,谁信啊?果然是蛮夷之地出来的野蛮人。

我向莲莎挥挥手,跟着宫女向里走。

越走越见荒凉。

我迟疑的停下脚步,“姑姑是要领我去哪?”这么荒凉怎么可能是太后的慈宁宫?

宫女却加快了脚步,匆匆从另一侧拐出。

我心中冷笑,就要驱出蛊虫。就听见身侧传来女子娇俏的笑声,“朱姑娘,可是受惊了?”

我猛然回头,就看见景贵妃端贵娴雅的立在一颗翠青的树下,粉色的纱裙逶迤于地,肩上一件雪白的狐裘披风。头上赤金华彩的步摇摇曳生姿的划出旖旎的弧度。她依然美好得像从画里走出来一样。

我怔了怔,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半晌方醒起应该见礼,然后赶紧弯腰行礼,规规矩矩的道,“阿颜见过贵妃娘娘。”

景贵妃聘婷生姿的走过来,亲亲热热的拉过我的手,灿笑道,“阿颜这么见外做什么?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子的。”

我想,我以前也不知道你和云络是那种关系,若是知道,大概我也不会来大齐自取其辱了。

我不知说什么,遂抿了唇不说话。

景贵妃道,“别怕,是我借了太后的名义来召你的,太后礼佛,听说你曾随玛依圣女在大祭司座下修行,便想见见你。咱们说说话便走。”

我实在不知道和她能说什么?如果这世有我不想伤害的人,那么她和云络绝对是其中之最。我永远也忘不了,她在皎皎冷雪里抱起我的温暖样子。笑意盈盈,宛若春意缱绻。

景贵妃道,“那件事,是我对不起你。你不要怪表哥。那日......”她面上现出女儿的娇羞,“那日,终究是情难自禁了。无论如何都是我们对不起你。”

我低着头,心里现出丝丝的钝痛,像钝刀子剌人,不甚疼痛,却丝丝缕缕不眠不休。

景贵妃苦笑道,“你大概要嘲笑我不知廉耻了,有时,我也常常这样想我自己。我听表哥说过你们的事,你是爱着表哥的吧,那么你就能明白。我控制不住自己,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他,猜他过得好不好,开不开心,遇没遇到什么为难的事,我忍受不了失去他的样子,我已经如履薄冰,没了表哥,我会死的。何况我已经有了他的孩子。”

我霍的抬头,看进她眼里层层叠叠的悲哀。

她真是一个可悲的人,连怀了心爱男子的孩子,都这样悲怆的不敢表露分毫。

我掩下心中的苦涩,低声的道,“我会离开他的,你一定保重。”

景贵妃顿了顿,似有些不忍的望着我,犹疑了一瞬,沉声道,“我要的,不是你离开。”

我抬起头看着她,听见她一字一顿的道,“你知道太多的秘密,我无法相信你。你是爱着表哥的,为了他,你去死,好不好?”

为了他,你去死,好不好?

我猛地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望着她,声音坚涩的道,“这,是他的意思?”

景贵妃道,“是不是他的意思,又有什么分别吗?你死了,他不会怪我,或许会难过一阵,但他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不是吗?他依然会爱我,在乎我,那么是不是他的意思,又有何分别呢?”

我颓然的后退一步,只觉心底透心的凉,像被冰注满,又麻木的痛到骨髓。

我终是错付了一腔柔情。

若只如初见,若只如初见……

景贵妃猛地抓起我的手,凄然的道,“可我终是不忍心他难过,所以你要怪就怪我吧。若有来世我做牛做马还你!”

我怔怔的看着她猛地抓起我的手,用尽全力砸向自己的肚子。脸上的神情似哭似笑,宛如恶鬼。

身后似有脚步声传来,脸畔被急速掠过的衣袂拂过,火辣辣的疼。我被景贵妃紧紧抓住的手蓦地一松,巨力袭来,将我掀翻在地。透过月白色的衣袂,有艳红的血层层染染的透出来,宛如艳红的莲开遍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