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是灰尘的楼梯道,依旧坏掉的过道灯,家家户户门外,还是放了老煤炉。
赵清雨一步一步走在这里,她忽然有种恍恍惚惚的感觉,仿佛她从未离开这里,仿佛她还是年少的女孩。
终于,走到了曾经住过的地方,她垂下眼,看到门口放着的煤炉子,和旁边堆积的煤炭,炉子竟然还燃着火,上面放了一个淡淡冒着水汽的铝制水壶。
走廊的顶上,那根晾衣服的绳子依然还在,几件男士的衣服挂在上面。
一切都和过去很像,除了那个老式的木制大门,变成了金属防盗门。
她站在门口发了一会儿呆,李菲宇也没有催促她,就站在旁边静静等她。
片刻后,赵清雨才抬起胳膊,准备敲门。
“吱呀——”
手还没碰到门,门就自己开了。
夏梓默穿着老式的蓝白格子衬衫,黑蓝色长裤,站在门口,笑得温和:“我刚还在想你,你就来了。”
赵清雨本来淡然的脸色蓦然一冷,李菲宇更是直接将她的肩膀一揽,号召自己的主权。
夏梓默脸上的笑意淡了淡,但也没说什么,侧过身,说:“进来吧。”
赵清雨和李菲宇先后走了进去,两人开始打量起这间曾经熟悉的房子。
以前的水泥地,现在铺上了一层米白色的大理石地板,墙上刷着新的腻子粉,屋里的冰箱沙发和电视,一看都是新买的。
屋里还有淡淡的香味,莫名有点熟悉,想不起来是什么牌子的蚊香了。
赵清雨微微皱眉,看向站在旁边的夏梓默,问:“这房子怎么回事?你住在这里?”
“是的,这里我买了下来。”夏梓默笑了笑。
“为什么?”
这次开口的是李菲宇,他想起了小明星说的话,脸色十分难看,严重怀疑夏梓默买了赵清雨曾经住的地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夏梓默轻轻扫了他一眼,直言不讳地说:“因为这里有小雨的气息。”
“艹!”
李菲宇一听这话,就毛了,当即就要撸袖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清雨拦住他,压低声音安慰道:“现在还什么都没问清楚,你先冷静点。”
“小雨!你听他说的什么话!”
“冷静!”
李菲宇盯着赵清雨那深沉如海的双眼,终于慢慢静下来。
他虽然性子一直急躁火爆,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也可能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了,然而刚才不知怎么回事,听到夏梓默的那句话后,他一下子就恼了,全身的火气蹭地一下子蹿出来。
等冷静下来后,他内心就止不住地后悔,明明说好一起过来面对苦难,解决问题,他怎么随便被人挑拨一下就开始犯浑!
肯定是那夏梓默故意的!
这样一想,他又开始生气,火气十足地瞪着夏梓默,恨不得用眼神刀死他。
赵清雨还算冷静,面对着生死之仇的仇人,她的语气此时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
“别说废话,你为什么会和顾里搅合在一起?还有,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她开门见山地问。
夏梓默直勾勾地盯着她:“如果我说,我没有目的,我只是为了帮你,你信吗?”
“呵呵。”赵清雨冷冷地笑出声,“你只是为了帮我?那么,顾里房间里藏着我的画像,还有哪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又该怎么解释?”
夏梓默脸色微变,不过很快,他就恢复正常,说:“那个我也知道,不过你放心,那个应该伤不了你的。”
还不等赵清雨回话,李菲宇立刻愤怒地脱口而出:“你少骗人了!我、我有个朋友都告诉我了,顾里搞得哪些东西尽害人,小雨的还被他特地摆在中间,什么叫应该伤不了她!”
“呵,是我对小雨了解,还是你对小雨了解?如果不是你执意要和她在一起,我又怎么会剑走偏锋,和顾里那个家伙合作?!”
夏梓默的话仿佛一声炸雷落在两人耳中,赵清雨的目光如一道锐利的剑,直直扫向他,声音也寒如冰雪:“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说清楚!”
夏梓默似乎也动气了,他的声音第一次带着怒意:“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你不能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不可以!只能和我一起,和我一起,懂了吗!”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让夏梓默愤怒的情绪戛然而止,他的头被打得偏向一旁,半张脸微微肿起。
李菲宇吓得连忙将赵清雨拉到身后护住,生怕夏梓默一时暴走伤了她。
赵清雨打完后,情绪还未缓和过来,她瞪着一双发红的眼睛,像一头凶狠的小兽,站在李菲宇身后,恶狠狠地望着夏梓默。
夏梓默好久才有了些微动作,他抬起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嘴角,那里有些疼,嘴里还有淡淡的铁锈味,他内心苦笑一声,看来顾里说得对,她恨他,非常恨。
顾里说得没错,只能启动非常手段了。
“对不起,刚才我有一点激动。”夏梓默扯了扯嘴角,想要露出一个笑,但嘴角上的疼痛,让他的眉毛不自觉地抽动,这个笑,大概很难看吧。
见对面两人依然目光警惕地瞪着他,他又是无奈一笑,起身去厨房给他们倒水。
趁着夏梓默离开的时候,李菲宇压低声音对赵清雨说:“小雨,你刚还让我别激动的,怎么你自己一声不吭的就动起手来了呀。待会万一把他给激怒了,对咱们不利怎么办?”
赵清雨甩了甩刚才因为用力过猛打得有些发麻的手掌,轻哼道:“就他一个人,能把我们俩怎么样?我一个人都能打过他。”
“那我也可以啊!”李菲宇不甘示弱地说。
两人嘀嘀咕咕,直到夏梓默端着两杯茶出来放在茶几上,对他们二人说:“既然你们是过来解决问题的,我们还是先把其他的恩怨情仇放到一边去,平心静气地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吧。”
赵清雨暗道好一个平心静气,脸上挂着嘲讽的笑,不过还是走了过去。
李菲宇连忙拉住她,小声说:“别啊,他这里的东西可不能乱喝。”
“你放心,我们不喝他的水,只是过去坐下而已。”
“哦。”
李菲宇这才松了口气,跟着一起走过去坐下。
夏梓默对这两人当着他的面谈论自己,倒是没有太大反应,脸上依然是温和的淡笑,然而却因为脸肿着而有些扭曲。
他也在赵清雨和李菲宇对面坐下来,指了指水杯里的水,居然还问了一句:“真不喝吗?我真没在里面下毒。”
回复他的是一双白眼和一双冷眼。
夏梓默无奈地摸了摸鼻子。
赵清雨冷声开口:“现在可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吗?顾里为什么要在家里放我的照片?”
“他是想要……”
夏梓默才说了几个字,门口就响起了敲门声,他冲赵清雨抱歉地笑了笑,起身说:“等下,我去开门。”
赵清雨和李菲宇互看一眼,怀疑来人是顾里,两人暗暗握紧了口袋里的三节棍和钥匙串。
门吱呀一声打开,两人扭着头眼巴巴地望着,然而什么也没有看到。
夏梓默没有把门打开很多,以他们两人的方位,看不到门口的场景。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今天我很忙吗?”夏梓默的声音有些恼怒。
“对不起,可是刚才那人又给我打电话了,他说如果我再不还钱,就要过来找我,我很害怕。”
“我不是让你在外面旅社住起来吗,他又找不到你,你有什么好怕的?”
“可是,我心里就是很慌,总觉得今天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好了好了,你这些以后再说,我现在真的有事,你可以先回去吗?”
“阿默,你就让我在你这里躲一会儿吧,你这儿那么大的屋子,就借我们母女俩一间就行了,有人来了我就躲起来,绝对不打扰到你,可以吗?看在咱们以前的情分上,求求你了……”
夏梓默还要强硬地拒绝,可身后讽刺的声音让他身体瞬间僵硬。
“啧啧,我还以为是谁来了呢,原来是你最爱的前女友啊,现在人家有困难,你这个男人怎么这么无情呢?这不像你啊,夏梓默。”
赵清雨的声音像一道道尖利的针刺入夏梓默的心脏,他转过身,正好撞到她冰冷的双眸中。
“小雨,我不是……”他张张嘴,想要解释什么。
然而赵清雨摆摆手,绕过他,看向站在门口的母女俩。
阮铃没想到夏梓默家里还有其他人,瞬间局促地低下头,想要离开。
“等一下。”赵清雨声音成功地阻止了阮铃的动作。
“你、你也在啊。”阮铃这才侧过身,一脸尴尬地和她打招呼。
赵清雨面上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继而问道:“你现在处境很困难?”
阮铃眼眶红了红,低低“嗯”了一声。
“那具体说说看。”
“啊……”阮铃有些疑惑,没有立即说话。
赵清雨又说:“你刚说有人要找你麻烦,是怎么回事?”
阮铃这才反应过来,面上露出一丝苦楚,哀声道:“还不是我那个前夫,他去年沾上了赌博,家里好不容易攒的钱都被他拿去输光了不说,还悄悄挪了十几万公款,我一气之下就跟他离婚了,没想到他还不放过我,隔三差五的过来找我要钱,我一个弱女子带了个孩子,哪有钱给他啊,没办法只能天天躲着了……”
“哦,那挺好的。”
阮铃顿住,抬起头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良久才嚅嗫道:“清雨,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清雨笑得恶劣:“就是本来的意思啊,看到你过得这么惨,我还挺开心的。”
“你!你……”阮铃气得浑身发抖,小女孩被吓到,抱着她的胳膊大哭。
一时间,门口一片混乱,下面一层的住户大概听到了声音,打开门出来看热闹。
阮铃气得抱起小女孩,就要离开,因为走得急了,脚下一空,连带着小孩从楼梯上飞了下去。
“啊——”
尖锐的叫喊声从四面八方响起,画面仿佛定格了一般。
赵清雨想要冲过去,却感觉自己的双腿仿佛被灌入了水泥一般,沉沉地定在了原地。
噩梦中的场景,再一次出现。
夏梓默急匆匆地跑下去看阮铃的情况,赵清雨站在屋里,全身都是发抖。
在尖叫声过后,她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就连小女孩的哭声也没有。
她们该不会……
不会的,她什么也没有做,这和她本来就没有关系,她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这不关她的事,不对,就算是她又怎么样,她这只是以牙还牙!
赵清雨脸色难看到极点,李菲宇在屋里感到情况不对,急忙起身过来,绕过她跑出门。
“这是怎么回事!”
李菲宇惊叫一声,连忙下去帮忙。
情况一时间很混乱,救护车来了,在楼底下“乌拉乌拉”地叫,有人跑上跑下,只有她一个人站在门口,动也动不了。
“你怎么还堵在门口啊,快去帮忙啊!”有人在用力地推她。
赵清雨迷茫地抬头,看到说话的人是李菲宇,此时他正一脸焦急地望着自己。
他在问:“怎么回事啊?她是怎么掉下去的啊?你们刚才吵架了吗?”
“我……”赵清雨说不出话来,因为她的肚子,开始尖锐地绞痛起来,疼得她两眼一黑,直接昏了过去。
耳边有人在低低细语。
“她好像快醒过来了。”
一个湿热的毛巾敷上她的额头,轻柔地擦拭着。
“剂量太少了,再加一些。”
“可是她好像很痛苦的样子,头上出了好多冷汗。”
“你想半途而废吗,如果再晚一点,神仙都帮不了你和她了。”
“那好吧。”
赵清雨想要睁开眼睛,可是眼皮却像有千斤沉,她怎么努力都无法睁开分毫。
鼻尖的香味又浓郁了一些,让她的脑袋昏昏沉沉,再次陷入混沌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轻轻拍打她的脸,这次,身上那种沉重闷痛全都消失了,她轻易地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到再熟悉不过的脸庞。
“妈?”
她有些迷茫地喊了一声,“你怎么过来了?”
“你都这样了我还能不过来吗!”赵母扑到她身上,痛哭出声,“小雨啊,我的儿啊,你真是命苦啊……”
赵清雨更加迷茫,她伸手抓住赵母的手,那是一双十分干枯、粗糙的手,手上的皮肤皱巴巴地叠加在一起,像是老旧的树皮。
“妈,平时不是给你买了很多护手霜吗?怎么手变成了这样啊?”
赵清雨有些疑惑,明明之前还没这么严重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