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老爷子怀里抱着个少年郎下车, 脸上还带着既宠溺又关心的笑容,李鸿的第一反应是……本王可能还没有睡醒。
然后李鸿很快就发现自己怕是睡不醒了——
老爷子抱着那少年郎,对着他微微点头便算是打过了招呼,脚步根本不停的过了王府正堂, 熟门熟路地拐个弯去了正室东边的耳房去, 颇温柔的把那小子放到了靠窗的大炕上, 无比自然地在炕上坐下来直接就要去把少年郎的裤管卷上去看膝盖的伤,『操』作简直水到渠成一气呵成得……让人害怕。
讲真的,别说李鸿目瞪口呆了, 就连黛玉都本能的往炕里面稍微缩了缩,自觉受不起老爷子如此火辣辣的关爱, 本能的想要跑。
#并且……老爷子你撸人家的裤管怎么那么熟练啊#
#能不熟练吗, 当年林如海被罚跪而永泰帝就搁边上坐着看, 好容易熬完了惩罚他便和自己的贴身太监一块儿一左一右地扶起林如海然后到耳房里面挽裤腿擦『药』, 那时候也是这一整套『操』作流程来着→_→#
可也就是黛玉这么一缩, 动弹幅度一大而没让老爷子撸裤腿成功, 永泰帝便脸『色』一沉, 带着关切轻声呵斥了一句:“都站不起来了, 这会儿还逞什么强, 这双腿你还要不要了?”
黛玉怯生生觑一眼永泰帝, 本能地觉得这事儿不对——
他也就是从荣国府跪到了肃王府而已,一炷香不到的时间, 虽然石板路上走马车, 车上又没有防震装置, 跪得很难受而起来的时候膝盖确实疼,这才索『性』撒了个娇要亲亲抱抱举高高,可这一点点的疼,怎么到了永泰帝嘴里,就严重到了这双腿都得废了?
并且关键是……理论上说,天子是不能错,不会错的。
最真切『露』骨的体现,那就是君王轻易不去探望臣子之病,一旦探望,那必然是弥留之际,探望之后,臣子不死也得死——天子都说这是弥留之际,你能说他不对么?
而这会儿,永泰帝说的却是……你的腿,还想不想要……
黛玉感觉下半身突然一凉,哪里还不明白永泰帝到底是何用心。
——老爷子第一时间其实挺喜欢撒娇这一套的,所以抱着自己下车的那一个瞬间也是真宠溺真开心,这能感觉得出来。
可是大概是下车之后,也不知道是哪根筋突然就提醒了老爷子,林黛玉是臣不是子,儿子可以娇宠无限,可以随便对父亲撒娇,臣子却需得卑微面对皇权,不可心生骄矜,亦不可用任何手法欺瞒君上。
换句话说,若自己真的膝盖上有伤,有重伤,那被君王这么宠一宠抱一抱,亲亲抱抱举高高,倒也说得过去,可若是膝盖上没有伤,屁事没有却赖着要君王抱抱,往小了说那便是不识抬举不知进退,往大了说那叫欺君。
可干啥永泰帝就是明知道这一炷香不到的功夫其实多半跪不出什么好歹来,明知自己这就是矫情和撒娇,却还是坚持要看伤?
除了想抓自己的错处外,不作他想。
可为何要抓?
这个么……黛玉脑海之中电光火石咔嚓运转,正在飞速想着可能的原因和应对的办法——
自己那么一番连消带打,肯定已经打消了永泰帝怀疑林如海漏泄国家秘密的心思了,永泰帝没理由还拿着这件事不放。
而既然不是这个目的,那就得往别处去想了……考虑到明君都是收集癖,见到人才难免手痒,天下人才在君王眼中是要么为我所用,要么为我所杀。
自己小小年纪,刚才又显『露』出了那些能耐,自夸点的想,在永泰帝眼中也大大小小是个人才了。
可是能为他所用么?
——一个撒娇都能撒得皇帝好好好行行行你这么美你说什么都对的娇宠小公子,这个人设是不太好使唤的。
这么一来,说不好,永泰帝就是想借着这件事,给自己一个教训,让自己知道天威难测,不去随意揣度,学着畏惧天子,再也不敢放肆。
然后呢?
便是变成永泰帝想要的那个天资聪明,手腕翻覆,却彻彻底底为皇家所用的听话且忠心的棋子。
若变不成呢?
那……看在林如海和他当年情分的份上就不杀了,最多就是“你还想不想要你这双腿了?”嘛。
需得说,黛玉还是够幸运也够好学,跟着杨先生学过一丢丢的帝王心术,这会儿照葫芦画瓢,也把永泰帝的心思揣摩了个七七八八。
知道了原因,寒不寒心尚属次要,好歹是知道了应对,这会儿,黛玉只是张开一双小鹿眼睛委屈巴巴地看着老爷子,仿佛什么都没有意识到一样,小声拒绝了永泰帝想看他膝盖伤的要求:“没……没事儿的,世伯不用看了……”
永泰帝哪里肯坏了自己趁着黛玉还小人生观还可以掰掰,打掉他的骄傲之后收获一枚俯首帖耳的天才的想法,脸上自然是带上了和煦的笑意:“乖,还是得看看,别落下什么病根才好。看了伤,世伯也好放心呀。”
话说到这份上了,黛玉也不再坚持,肯定没好意思再等着永泰帝给自己卷裤管,只自己苦着一张脸,一点点把裤管卷上来。
然后心内悄悄感谢了一下自己这副极其敏感的身子骨——就这身体,别说是在颠簸的马车上从荣国府跪到肃王府那么长了,即便是平时一时不察蹭了哪磕了哪儿身上都会有深得吓死人的痕迹,根本不怕查的。
果不其然,裤管卷起,永泰帝与李鸿便看到了黛玉膝盖上的两团青紫,在别处白皙皮肤的映衬下,显得无比的触目惊心。
这会儿都已经琢磨好了当场发作,怎么罚这小子,让他身上那股子奇异的(其实是因为黛玉跟了个神仙师父)不把皇权放在眼里的味道消失的永泰帝:…………
有点庆幸,有点遗憾。
庆幸以黛玉之多智,却只是个跪一会儿就能伤成这样的身体。
也遗憾多好的值得培养的好苗子,这辈子可能只有病殃殃走文人路线。
但是不管心内如何os,永泰帝对黛玉到底是放了心。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话这个时代虽没有,但道理总没错,一个病殃殃的人,再聪明再能耐再能揣度人心,危险『性』总是比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纵马定乾坤的人小些,掌控起来也容易些。
这么想着,既然不再忌惮,永泰帝脸上便真正起来了半点心疼:“朕就说么,竟已经伤成这个样子了,还说没事……”然后还回头对李鸿道,“还不叫你王府的太医来,给玉哥儿好好看看腿,别真留下什么病根儿。”
李鸿赶紧吩咐自己的长史让他请在王府中长住当值的太医过来看看伤,自己也不好再装傻充愣,只上前问:“父皇,这位是……”
李鸿上来了,黛玉同样也不能再装看不见这个大活人,也实在是不想再和这个一根筋搭上去就能猜忌怀疑准备罚人的家族论世交,便要从炕上蹦下来给李鸿请安,却被永泰帝一把按住:“腿都成这样了还逞什么强。这也不是外人,以后叫他四哥就是。”
恭敬的意思到了就行,黛玉也不违拗,乖乖地点了头,轻轻“嗯”了一声。
小正太这边安抚住了,永泰帝这才回头瞅了李鸿一眼,随口道:“这是林大人之子,名黛玉,为父答应了要好生照顾他的,四郎以后需得把他当亲弟对待,知道了?”
李鸿恭声应是,随后便对着黛玉微微点头,笑道“玉儿好”,黛玉也只是在炕上弯弯腰,极其不好意思地叫一声“四哥好”,又说了一句“四哥见谅,我失礼了”,这招呼才算是勉强打完了。
太医很快便到,请了安之后便上来给黛玉看那青紫的跪伤,看了看这才躬身回了永泰帝的话,说是小公子身体从小比较弱,从小也没怎么跪过这才看上去有点严重,确实会疼但是问题不算太大,『揉』开了很快就好了。
永泰帝微微颔首,让太医上前来给黛玉『揉』腿敷『药』。
对着已然青紫的地方『揉』开淤血确实有那么点点疼,太医一上手黛玉便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可这会儿你也不能说不『揉』了早早晚晚反正能好,也只能蹙着眉默默忍着而已。
看着黛玉这模样有那么几分像当年的林如海,永泰帝又是着实有些不太好意思——再是个标准皇帝,永泰帝没做皇帝的时候到底是把林如海当个真朋友的,这会儿便无比尴尬地轻咳一声,声音里面不自觉地便带上了些许关切:“很疼么?”
“不疼。”黛玉勉强乖乖的笑了笑,无比懂事的开口,“是……是玉儿犯错,该被罚的,世伯不要自责。”
“你啊。”永泰帝笑着『揉』了『揉』乖乖正太的小脑袋,看着他的乖巧模样也少有心情不好的,只笑道,“罚是罚,赏是赏。世伯还没有给过你见面礼呢,想要什么,说吧。”
黛玉眨巴眨巴大眼睛看向永泰帝,知道这说得好听是随便要,自己要是接着放肆,前头又不知道哪儿有坑等着,沉『吟』片刻,这才道:“玉儿确实有一件小事情,非世伯帮忙不可的。”
“哦?”永泰帝来了兴致,笑问,“什么事。”
“世伯知道,玉儿有个衔玉而生的表姐。”黛玉斟酌着词句,慢慢开口,“外祖母溺爱,养到我这般大还娇憨不已,既不懂如何主持中匮,于规矩上也有所欠缺,外祖母与舅母因此担心不已,前些日子还特特请了放出宫的老嬷嬷来教表姐的规矩。”
衔玉而生的这个永泰帝倒是有些印象,平时看着贾瑗侍卫那意思也是想把那宝贝疙瘩送进宫的,心想贾瑗是没那个面子了,可若是黛玉开口,给那姑娘一个大选的名额倒也无妨,便点头问道:“所以呢?”
黛玉又不是宝玉亲哥哥,哪会随便定下宝玉终身,是以只是脸上带着第一次求人所以颇不好意思的笑:“世伯,外祖母家到如今已然不比当年,请来的宫中嬷嬷听说是伺候老太妃的,对如今的规矩怕不很熟,若是伯父真心疼玉儿,便索『性』赐玉儿那表姐几个教养嬷嬷,玉儿感激不尽。”
可不是得感激不尽么,多找几个嬷嬷看着那宝贝疙瘩,也省的她在自己面前晃悠再一言不合的摔玉→_→
黛玉有预感……要是不把宝玉支开,多搞几个人盯着她,谁知道自己和她这同一个屋檐下处着,宝玉能憋出多少『骚』『操』作来。
永泰帝却没想到黛玉提的是这么个要求,不过这对他确实是举手之劳,便只随口笑道:“这个容易,回头我让皇后办去,挑几个给未入宫的妃嫔教规矩的宫女让瑗哥儿带回家就是了。”
——永泰帝吩咐皇后去安排的宫女,那必然已经是掌事姑姑的级别了,和只能在宫里烧冷灶伺候老太妃的比起来肯定是另一种(更严格的)风格。
黛玉放心了,软软萌萌一笑,『露』出一排整洁漂亮的小白牙,甜甜开口:“谢谢世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