甭管见面就哭是不是京城的风俗,反正贾母这是已经哭上了,还把黛玉『揉』到了自己怀里,那这个时候还强行把人推开,便一定是黛玉的不是。
谁让你不知道体谅老人呢_(:3)∠)_
更何况说句实在话,至少贾母抱着黛玉哭着心肝儿的时候,黛玉也能感觉到这位老人对着自己母亲和被爱屋及乌的自己,那感情绝非作伪。
既如此,虽然不太喜欢在自己不愿意的条件下和人这么近的接触,也并不习惯被人叫心肝儿肉,黛玉还是乖乖接受了“怀中抱孙杀”这个设定,在贾母怀里待着也没挣扎,只悄咪咪地『揉』了『揉』眼睛,稍微把眼睛『揉』得红了些,也免得一会儿老太太哭完了自己却一点表示都没有,从而被别人(主要是没眼『色』的下人)说自己铁石心肠。
——还真不是黛玉小心眼儿或者是多想,当年跟着贾敏嫁到林家的家人是黛玉打发的,冷子兴那样一个家奴的女婿都能够在外面叨『逼』叨叨『逼』叨那么长时间《你知道与不知道的荣国府》这也是黛玉亲耳听到的,这些天和贾琏一块北上,跟着贾琏的那些下人到底有多嘴里没个遮拦自我感觉良好用度直『逼』主子,黛玉也是目睹了的。
既如此,黛玉便也知道了,至少目前,对荣国府的家奴们……还是最好不要报有太大的希望和期待。
可黛玉愿意忍着自己并不太喜欢和人靠这么近的难受感,也可以选择把自己的眼睛『揉』红给贾母捧捧场,贾母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搂着哭心肝的『操』作有什么不对,更没觉出来怀里的外孙儿身体其实有点僵硬。
正在哭兴上呢!哪顾得了那么多→_→
这不,贾母现在……『摸』一把黛玉那颇清瘦单薄的肩膀,就能哭一句:“我的儿,你怎么瘦成这样了……你母亲若还在世该有多心疼啊……”
哭完了这个,又想起了在林家哥儿六岁的时候姑爷都应该把她的外孙儿送来的,却愣是拖到了现在,于是忍不住接着埋怨:“就说姑爷不会带孩子,要是我的玉儿早些到了外祖母跟前儿,又怎么会瘦成这样?”
哭到这里,还仔仔细细琢磨了一下黛玉弱质如斯的罪魁祸首林如海的“犯罪动机”,于是便单方面以为一定是林如海因为家里没有爵位可以继承,然后就死命『逼』黛玉读书让他成器,便忍耐不住地又哭了一句:“咱们这样的人家,即便是晚几年读书又怎的了,何必『逼』的这么紧……都说寒窗苦读分外辛苦,我的儿受苦了……”
……
……
……
嗯,心疼黛玉是真心疼,怀念贾敏也是真怀念,对林如海五年前直接就忤逆了贾母,不曾把黛玉送到荣国府来,贾母虽然想和教训贾赦一样教训林如海,但是林如海还不在她跟前儿没法聆听老祖宗的教诲……那也是真记恨&堵心。
黛玉呢,听了这许多的哭诉和诋毁,在贾母怀里深深吸了一口气,把“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和“忍,忍忍忍,忍不住了从头再忍”默念了好几遍,告诉自己外祖母这是初见的时候过于激动才口不择言,不管怎么说面前的人是长辈他回嘴是不对的,尤其是不能在这种老人家哭得正爽的时候回嘴。
嗯,成功的没有和老人家计较。
可是也确实不想再听下去了,一是林如海并未苛待了他,甭管是爹还是师父对他都是棒极了,二来贾母这口口声声透『露』出的对下一代的教育方式以及隐隐约约的那种“任何人都应该顺着我的意思我想要啥就得有啥”的优越感也实在是让黛玉吃不大消。
不过也是,荣府沉溺往日荣光无法自拔,林家已然从勋贵转身书香门第,想想也知道他们在对孩子的教育上有多南辕北辙三观不合。
可这时候黛玉又艰难的回头看了一眼伺候在边上的漂亮丫鬟和中年『妇』人,发现她们竟然还在哭。
黛玉:……我说你们好歹劝一劝啊光自己垂泪是怎么回事!老人家年纪都这么大了你们就让她这么哭着?!
可是想想还是算了,太太丫鬟们都泪眼朦胧着呢,看不清他给的眼『色』,简直是媚眼白抛给了瞎子看。
于是赶紧地一个眼神给到了……同样get不到哭点,并且哭不出来,站在地上正在比黛玉还尴尬的贾琏身上——黛玉至少脸有一大半埋在贾母怀里呢,贾琏又没地儿埋脸去只能杵着,可不就是尴尬癌车祸现场么。
还是得说,虽然,贾琏其实是个会寻花问柳的人,他的才华让他在黛玉面前基本上是直不起腰,同时一个二十多岁只是靠着给钱才捐了个五品同知的贾琏和一个十二岁就考中了解元前途无量的黛玉这两者基本上很难有共同语言,但是至少在现在完全哭不出来徒惹尴尬的环境之下,贾琏和黛玉绝对是利益共同体,即所谓,一根绳上的蚂蚱。
于是贾琏接收到了黛玉那个“我说表兄你倒是劝劝老太太啊”的眼神,又斟酌了一下老太太现在的哭兴,觉得也差不太多了,这才开口了:“老太太,今日林家哥儿来了是喜事儿,这一通一通哭的,伤心太过,倒成了孙儿与表弟的罪过。”
一言既出,邢夫人王夫人这么一对已经伺候了贾母这个婆婆好些年,深刻地理解了老太太到底是个什么爱好什么风格的妯娌,自然也是深谙开弓没有回头箭之理,知道甭管贾琏这会儿劝的是不是时候反正是得劝下去了,便立马拿帕子一抹脸上的泪水,转悲为喜道:“可不是么,这是大喜事儿,瞧咱们都哭成什么样了,该高兴些才是。”
贾母这才拭了泪,坐直了身子,等着丫鬟摆上了拜垫,黛玉从容拜见拜见了外祖母,又给邢夫人王夫人也都行了礼,贾母便揽了黛玉,强让黛玉坐到她身边,又吩咐了鸳鸯:“快请宝玉来。今日远客既到了,便放她一日的假,今日可不必再学规矩了。”
鸳鸯领命而去。
黛玉坐在贾母的榻上,因着是贾母开了口要他见宝玉,黛玉也不好再提什么还是别见了,就你家这筛子一样哪都漏风的保密体系,要你家宝贝玉儿再说出点什么“你这坨烂泥碌蠹离我远一点免得薰坏了人家家这个清净女儿”的惊世之语传出去,你家宝玉就彻底别想嫁人了的话,只在等着那位宝玉姑娘过来见面的空当里,先给外面使了个眼『色』,外面便呼啦啦地来了几个人来给贾母磕头。
都是黛玉从林家带来的人——男仆小厮肯定不方便出现在贾母的屋子里,粗使婆子进来粗手粗脚的肯定也不妥当,是以黛玉先前也安排了,其他人都在梨香院等着,他拜见完了贾母再说,而来给贾母磕头的便只是六个梳『妇』人髻看上去便很是干炼的管事娘子,再加上雪雁飞鸿这两个平日跟在黛玉身边伺候的丫鬟。
可就只是这么几个人一块儿齐齐整整出现在了荣禧堂,都让贾母觉得阵仗稍微有点大,并且也有点过于把荣国府当外人,颇有那种“嫁个姑娘就得一草一纸地准备在闺女的嫁妆里,让闺女带足了财产和伺候闺女的人,连个马桶都得带上,以表示闺女金贵,不吃婆家的也不用婆家的”的微妙生疏感。
这让贾母有些不太开心。
黛玉六岁便管着林府家事,那么多年早就练出来了,这会儿看看贾母的表情便知道她大概在纠结什么,便只笑道:
“这些从人是我来京时父亲嘱托了,说他不过一两年间便要调职回京,这才要我在京中收拾出一处宅子来方便落脚,这几个管事娘子连带她们的家人便都是要派到新宅去收拾屋子看家守院的,倒不是伺候我的人。”说着还笑了笑,“孙儿自己么,若是外祖母不嫌,我必是要在外祖母家叨扰的。再有,这置办宅子之事,若是有事不决,玉儿少不得再请教外祖母与大舅二舅。”
贾母的表情这才稍微好了一些。可这时候黛玉往下一瞅,便发现二舅母王夫人似乎有些不快,琢磨片刻,大概也猜得出来,王夫人是当家太太,这样子多半是因为他带了那么多人来荣国府,荣府却不想养那么多人,平添花费的事情。
这会儿要是把自己当个外人,说个什么我林黛玉不吃你家不用你家,自己给下人发月例,吃饭之类都自己在院里开伙,肯定又扎了外祖母的心,但是不说反而私下给王夫人说明情况的话……
念及母亲在世的时候曾经有那么一句两句提过她在外祖母家中时,和大嫂关系颇不错但是和二嫂却有些合不来,这不在明面上点一点,往坏处想,万一再传出什么他林家哥儿就在贾家打秋风不过是个穷亲戚的话来反而不妥当,索『性』从袖中掏出了一张五万两的银票递到了贾母手中,笑道:“老太太,父亲在我来时也有叮嘱,说是我在外祖母家暂住,人吃马嚼花费必然不少,说这东西老太太必然收下,便当做抚养玉儿的一应所需。”
贾母一听这话自然是立刻便不开心了:“这说的是什么话,我老婆子养自家外孙还需得姑爷掏钱,这成什么了?”
到底见识过冷子兴演说荣国府的阵仗,黛玉必然不愿意给留下任何话柄,只笑劝道:“老太太,父亲将银票予我之时便说了,若是外祖母不收或是我昧下了这东西,等他到了京城必然要打断我的腿的。老祖宗只当疼疼我,收下吧。”
贾母倒是听得出来黛玉这话开玩笑的成分更多,不过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不收也不合适,无奈示意琥珀收下了银票,自己执着黛玉的手,笑着埋怨了一句:“也是你老子多事儿,等他来京了外祖母说说他,你一个小人儿家家的哪里花得了那许多银子,这样巴巴的算账反而外道。”
黛玉坐在贾母的榻上笑得很是天真可爱,才要随口说点什么把这事儿岔开去,一个小丫鬟便进来道:“姑娘来了!”
因着王夫人脸『色』已经因为黛玉带了如此都的仆从来而难看过一轮了,看到了银票这才好些,可这会儿黛玉再瞅了王夫人一眼。
得,依旧难看。
比刚才还难看……
看来这位宝玉,可真就是二舅母那根本招惹不得的宝贝疙瘩啊。
正在这时,一个娇憨之中还带着三分稚气的女童之声伴随着颇凌『乱』的脚步声传来:“是林家弟弟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