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年初六,沈霖渊家里正在聚会。
沈霖渊一家四口,简霏和闫肃,顾沉漠和饶迪,虞菁和秦南浔也在。
听说有了何堇尧的下落,没人想到何堇尧这样的人会去寺庙那种地方,更不会想到他会剃度出家,就连最了解他的沈霖渊和顾沉漠都很意外。
“他应该不会想不开去出家吧?何家的事业他不管了?”简霏磕着瓜子,插了一句问。
顾沉漠挑眉,何堇尧之前准备和卢浅悠离婚的时候,就让他律所准备把所有资产办理过户了,是不是那时候就准备出家了?
这是客户的*,出于专业素养,他没说出来,只是严肃地看了眼沈霖渊。
“出家,得凡事看开了才行。他看开了?我看未必。”沈霖渊开腔,在他看来,何堇尧应该是太痛苦了,才会选择逃离世俗,去静养了。
他和卢浅悠这么一场,他们这些做朋友的,也都很难过,这个年都没怎么过好。
“估计,我们去找了也没用,还得悠悠去劝!悠悠好像还在东南亚,过年也没回来,不知道她听说二哥要出家,会是什么反应。”虞希有点难过道。
“他要是铁了心地想出家,谁劝都没用!大漠,咱俩明天先去探探情况!”沈霖渊对顾沉漠道。
顾沉漠点头。
虞菁抱着饿了的六六下楼,“姐,妹妹饿了!”
虞希连忙起身,迎了过去,虞菁好像特别喜欢小孩,把六六给虞希后,又上楼找顺宝玩了。
先前,虞菁骗过秦南浔,说怀.孕了,谁知道,领证后,发现没怀上,为这事,秦南浔心里一直堵着一口气。
——
千年古刹一般隐藏在未经人工开发的深山里,这里没有缆车,没有环山公路,只有千百年前人工堆砌的石阶,如天梯,蜿蜒而上。
前几日刚下过雪,石阶上,偶有一块薄雪,枯草丛生。
穿着黑色大衣的沈霖渊和顾沉漠,爬到半山腰,听到钟声,停下脚步,沈霖渊掏出烟盒,抽.出两根,一根给顾沉漠,一根留给自个儿,顾沉漠脱了大衣,一屁.股在石阶上坐下。
“你说这何二,给自个儿找了这么个超脱世俗的地方,装什么逼?!”顾沉漠有点气愤道,“我还就不信他能戒掉七情六欲!”
沈霖渊右脚踩在上一级石阶上,抽着烟,眯着眼,不置可否。
他们三个里,就属何堇尧这些年最荒唐、最*,他现在要从良当和尚……!
“兴许他是真想戒了呢?大漠,继续爬吧,回头看见他,非揍丫一顿不可!”沈霖渊说完,狠狠吸了口烟,丢掉烟头,踩灭,和顾沉漠继续往山里爬。
哥俩下午一点多才到古刹外,敲了寺庙的门,真有和尚出来开门,他们说是找何堇尧的,对方回复,他不见。
“这位师傅,你告诉我们,他究竟出家了没有!他是不是真想出家?!”居然不要见他们,顾沉漠恼了,更觉何堇尧装逼,有种想冲进去揍他一顿的冲动!
那僧人轻轻摇头,“何施主有削发为僧的意愿,但,方丈说,他尘缘未了,请他下山,何施主不肯,目前正潜心修行,待他参悟世事,方可我削发。”
也就是说他还没出家,顾沉漠和沈霖渊面面相觑。
“师傅,他是参悟不透的,您跟方丈说,他来这里就是为了逃避痛苦,压根不会参透!赶紧劝他回家吧!”顾沉漠气恼道。
对方念了句“南无阿弥陀佛”就要关门。
“你让我们见见他!”沈霖渊也有点恼了,不能白来一趟,总该能见上他一面吧?!
“两位施主,何施主的态度是……”
僧人还没说完,沈霖渊对顾沉漠使了个眼色,两人像土匪,硬是强行而入。
为尊重佛门净地的清净,沈霖渊和顾沉漠没大喊大叫,只是在寺院里搜寻何堇尧的下落。
到了后院,出来三五个僧人拦着他们。
“何堇尧!赶紧滚出来!”沈霖渊忍不住了,大吼,感觉何堇尧就住在后院的厢房。
“何二!你今天不出来,我和三哥都不走了!”顾沉漠见沈霖渊不客气了,他也没再隐忍的必要了!
爬了半天的山上来,总不能空手而归吧?!
再说了,他们还不确定何堇尧究竟在不在这,是否发生了什么意外!
“施主,何施主真不想见你们!”
“甭给我们废话!”沈霖渊黑着脸道,故作土匪样。
“你们不让我们见他,谁知道他是不是被你们软禁了,还是怎样了!今天你们要是不让我们见他,回头我们就报警,到时候,你们这寺庙想安宁也不得!”顾沉漠上前一步,对着那几个穿着青灰色还打着补丁长棉袍的和尚,厉声警告。
几个和尚面面相觑,这时,一名年纪很小的和尚从后院出来,“两位施主里面请!”
沈霖渊看了眼顾沉漠,在小和尚的带领下,朝后院走去。
天色低沉,树木光秃,院子里,积雪正在融化,空气清冷,刚踏出门槛,沈霖渊和顾沉漠便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对方正拿着一把扫帚在扫雪。
青灰色的长棉袍,脖子上系着一条很显眼的深空灰色围巾,那看起来很是花白的头发,更引人目光。
刹那间,沈霖渊与顾沉漠皆心疼不已。
那样安于沉静的身影,真是那个*倜傥的何堇尧?
两人上前几步,鼻息间,清寒的空气里,夹杂着清幽的香火味儿……院落里,残阳斜落,融化的雪水从黑色瓦片上滴落。倒真是个可以让人身心宁静,苦思冥想的好环境。
但是,无论是沈霖渊还是顾沉漠,都不向往这样的宁静,他们想早点回城里,跟想在一起的人团聚。
“何二,你到底怎么回事?”沈霖渊先开口,沉声问。
那何堇尧还在扫着雪,动作不急不缓,十分细致有耐心。
顾沉漠上前,嘴角上扬,“你丫还真会装逼,跑来深山老林里,还赶时髦要出家,给谁看呢?!”
他没好气地嘲讽了句。
何堇尧还是没反应,不紧不慢地继续扫地,像真超脱了世俗,放下了一切。
可他脖子上明明还围着卢浅悠给他织的围巾。
扫掉了最后一滩积雪,他才放下扫帚,转过身。
那头发,简直白透了,那俊脸,皮肤略显松弛。
看着他们,他面无表情。
“三哥,顾大状,谢谢你们还肯认我这个兄弟,谢谢你们还肯关心我。”他轻声道,模样不悲不喜。
“你丫就一棒槌!我们三个谁跟谁,当年一起打架、泡女人,偷鸡摸狗的事都干过!从小到大建立起来的革命友谊,哪TM能说断就断!”顾沉漠扬声训斥道,真想上前揍他一顿,但是见他那样,不忍心动手。
他看起来真不一样了,像换了个人,平静的样子也不是装的,感激的话语,态度诚恳,是发自内心的。
“何二,跟我们哥俩,你就别谢来谢去了!”沈霖渊说着,掏出一根烟,上前要递给他,何堇尧轻轻摇头,“戒了。”
“戒了?你以前可几乎是烟不离手的!”顾沉漠插话道,他接了沈霖渊手上的烟,要点上被何堇尧拦住。
“佛门净地,不抽的好。”何堇尧平静地劝。
“我还就抽了!”顾沉漠执意点上,长长吐了口烟,故意喷给何堇尧闻,*他的烟瘾。
何堇尧像没闻到,一点反应没有。
“何二,说吧,到底还下不下山,回不回去?!你就这么出家了,你公司怎办?咱沈氏怎办?”
“三哥,没有我,公司照样运作。这里非常适合我,只有在这里,我内心才能平静,才能慢慢遗忘。”何堇尧依旧不悲不喜,语调缓缓。
沈霖渊和顾沉漠这下被震住了,他好像真是认真的!
“成!公司你姑且能放手给别人管理,那么你亲人呢?何二,你可一向是孝子,你这么出家了,叔和婶怎办?”沈霖渊扬声道,他不信何堇尧真会把情也戒了!
“我已经够不孝了。父母,还有大哥大嫂可以照顾!”他仍平静道,“你们不明白,当所有的一切看淡之后,什么情爱都不重要了。每人都有每人的造化……”
何堇尧背过身,仰头看着千年古树,平静道。
“悠悠呢?!你舍得放下她?!她现在还是你妻子!”顾沉漠激动道。
提到她的名字,都是一种痛,何堇尧的心还是疼了,“舍得”这个词,也揪了他的心。
方丈说,他尘缘未了,指的就是,他还没放下她。
“也许现在不舍,等她找到幸福的归宿就自然放下了。你们别劝我了,这里就是我应有的归宿。”他笃定道。自认为,对她放手就是为她好。
他是一个爱无能的人,和她在一起,只会坑了她。
“好!何二,别忘了你今天说过的话!改天悠悠真跟了别的男人,你丫只有在这哭鼻子的份!”顾沉漠气恼道。
何堇尧转身,露出一个浅笑。
“不早了,你们再不回去,天黑之前下不了山了。”何堇尧平静道,说完朝厢房走去,顾沉漠想上前拉他,被沈霖渊拦住了。
“随他去吧!如果他真能舍得悠悠,也算他们缘尽了,勉强不来。”沈霖渊道。
顾沉漠叹了口气,和沈霖渊走了。
何堇尧回到厢房,打开佛经之前,低下头,手抚上围巾,脑子里尽是那天卢浅悠帮他围上围巾的画面。
“二哥!终于织好了,我以为永远没这个机会的!”疯了的她,傻乎乎道。
他莞尔,心口一阵阵地疼。
去马来看过她,过得挺好的,起码没有沉溺在痛苦中,每天积极向上地过着。
好像和那个阿泰走得挺近的。
不管他舍不舍得她,他只希望她能快快乐乐的,能幸福。
一滴清泪,沿着右眼滴落。
尘缘未了,情未断,他还需要继续修行。
——
之后,何家父母也上山找过,累死累活地上了山,都被何堇尧拒之门外,其他亲戚也陆续去了,全都无果。
卢浅悠回国了,京城这边的疗养院项目已经启动,挺忙的。
没联系何堇尧,虽然他们在法律上还是夫妻关系。
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心里多少还是有点牵挂的,曾经最亲密的人,唯一爱过的男人,她不恨他,反而也希望他能过得好。
东南亚的疗养院那一套法律系统不适合国内,需要另找法律顾问,她首先想到的是顾沉漠。
卢浅悠是和阿泰一起出现在顾沉漠的律所的,顾沉漠亲自招待他们。
很快谈妥,顾沉漠的为人以及事务所的资质,她都信得过。
“小暖,我去叫司机。”签了合约,阿泰对她说了声出去了,态度挺亲和,两人看起来也很亲密。
落下顾沉漠和卢浅悠两人,“大漠哥,疗养院新办,问题肯定不少,麻烦你多帮我盯着了。”
“当然!咱们谁跟谁!”顾沉漠抿唇笑着道。
卢浅悠也微笑,她穿着大方简洁的风衣,头发扎起,干练、坚强。
“大漠哥,三哥一家都好吧?”
“他们幸福得让人羡慕嫉妒恨!”顾沉漠笑道。
卢浅悠也笑了,真心羡慕他们,完美的爱情,完美的结果。
当阿泰回来说司机来了时,卢浅悠也没听到顾沉漠提起何堇尧,她也没问,他应该很好,如果不好,蓝烟早告诉她了。
阿泰一直很安静,偶尔悄悄地看着她,观察她的反应。
——
疗养院开业那天,沈霖渊和顾沉漠简霏以及何堇尧的大哥何堇安都送来了花篮,就连何家父母也让人送了,不见何堇尧,也不见他的花篮。
他还是那么小气。
说来也奇怪,沈霖渊他们对何堇尧也是只字不提。
晚上她做东招待沈霖渊他们,虞希带顺宝也来了。
顺宝比以前还要可爱,什么话都会说。
“希希,我要洗手手!”顺宝张着两只小手,冲妈妈撒娇道,卢浅悠连忙站起,“宝!悠悠阿姨带你去,好不好?”
“好啊!”顺宝大声道。
沈霖渊将她从儿童椅子里抱下,卢浅悠牵着顺宝的手,出了包厢。
“顺宝,你何叔叔最近有没有找你玩?”卢浅悠在帮顺宝擦手的时候,悄声问。
顺宝看向她,一双大眼囧囧有神,“你是说二哥?”
卢浅悠微笑,“二哥”这个称呼,教她心里一咯噔,然后笑着点头。
“三哥说,二哥出家做和尚去了,剃光头了,在寺庙里呢!顺宝将来也要做和尚了,没有老婆了。”顺宝失落道,很认真的样子,卢浅悠这时已经呆住了,以为童言无忌,胡乱说的。
何堇尧怎么可能出家?!
她回神后,带顺宝回了包厢。
余下的时间,心里一直有事,但也没问他们。
觉得何堇尧不可能出家。
“悠悠,这位阿泰对你好像挺好的!”饭局结束,大家都在停车场,男人们在取车,简霏对卢浅悠笑着道。
卢浅悠笑笑,“他算我妈的半个儿子,待我也很好。”
“挺忠厚的男人,看得出对你也有爱意……”简霏又道,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阿泰喜欢卢浅悠,她这也是试探。
不过,他们这些朋友都不会再管何堇尧和卢浅悠了,像沈霖渊说的那样,随缘。
卢浅悠还是腼腆地笑笑,妈妈也说,阿泰对她有心,要不要考虑考虑。
抛却感情,阿泰是很适合她的男人。
她没从上一段感情里走出来,还没从失去孩子的痛苦里走出,所以现在不想考虑。
没问简霏她们,何堇尧是不是真出家了,她送走了他们,才随阿泰上车。
这一晚,做了个很温暖的梦,梦里,穿着毛线衣的何堇尧,怀里抱着个小婴儿,笑着对她说,女儿在对他笑。
她也是笑醒的。
第二天,还没出门,何家父母登门拜访,她很惊讶。
“爸、妈!”还是本能地这么叫他们,之前叫过两个月。
两位老人比以前苍老多了,李蝶玉上前,握住了卢浅悠的手,“悠悠,这么贸然来打扰你,实在抱歉。老二也叮嘱过我们,不要来打扰你。”
“您这么说就跟我客套了,快请坐吧,爸,您也坐!”卢浅悠热情道。
两位老人在婚后刚开始时虽然对她有点苛刻,后来也没怎么刁难她。
这些父母都是向着自己骨肉的,很正常。
他们都坐下了,卢浅悠见他们挺难过的样子,心想应该是为何堇尧的事而来的。
“悠悠,特意在你忙完疗养院开业后来找你,怕打扰你工作。”
“妈,有事您就直说吧,我和他还没办离婚,我们还算一家人。”她大方道。
李蝶玉双眼泛红,快要哭的样子,“悠悠,老二他,他个不孝子,要出家!我们都去劝过他了,阿渊和大漠也都去劝过,对他们兄弟,他还肯见,对我们父母,他干脆避而不见!”
李蝶玉恨恨道,卢浅悠这才相信,顺宝那小家伙说的是真的。
“前天来了信,说这月本历二十,他就正式削发了!”李蝶玉又道,声音里透着哭腔。
卢浅悠怔忪。
“悠悠,我们知道,他亏欠你太多,他自个儿也知道,以前千叮咛万嘱咐过我们,不要再找你,但是,我们觉得唯一能劝住他的,就是你了。”李蝶玉颤声道。
卢浅悠心里很不是滋味,分不清是难过还是什么,闷闷的,惆怅不已。
她还是答应两位老人去了。
——
出家,意味着戒掉七情六欲。
她只想当面问问何堇尧,他能做到吗?
还有,是不是已经把她给忘了?!
阿泰陪她去找的。
阿泰要陪她上山,她没让。一个人,爬一会儿休息一会儿。
到了古刹,已经累得虚脱,双.腿发软,脚掌心磨出了血泡。
敲了门,有和尚出来,她说找何堇尧,那和尚说,他正准备接受剃度,卢浅悠要进去,被拦住,寺院里不接受女客进去。
“你转告他,他今天不出来,我就在这等他!一直等!”卢浅悠激动道。
和尚不一会儿回来,转告何堇尧的话,请她回去。
卢浅悠仍然不肯,坐在寺院门口,过一会儿敲一会儿门,敲不动就踢。
寺院的门再次打开,从门缝里塞出一条围巾。
她接过,一眼认出了那双手,就要推门进去,门被硬生生地推上。
“何堇尧!”卢浅悠激动地吼,知道门后的人就是他。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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