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大封推了,今天会双更)
那被赵延尊称为“刘公子”的男子,扬了扬眉毛,盯着姚欢看了须臾,一挽手中马鞭,竟向她抱拳道:“原来是环庆路军的家眷,娘子大义,受在下一礼。”
姚欢顿时有些尴尬。
自己是个冒牌的军烈属唷……牌坊也是老天硬塞的……其实咳,我没有你们古代人想得那么三贞九烈。
她正准备组织几句爱国主义客套话,那刘公子又主动自我介绍道:“在下刘锡,供职于熙河路军中。”
熙河路,和环庆路一样,也是大宋布置在西北、防御西夏人和羌人的边军。
姚欢暗道:难怪他听说姚姑娘的未婚夫婿殉职于洪德城,会肃然起敬,都是一起打西夏人的友军啊。这几路边军,这些年来堵在宋夏交火的前线,估计常常要彼此援应的。毕竟大宋边军的战斗力,和从前大唐的边军不能比。当年趁着安史之乱不可一世的吐蕃人,到了中唐时期,还不是被大唐西川节度使韦皋,以一镇之力吊着打……
嗳,等等,熙河路,刘锡……
那你爹不就是……
只听赵延笑道:“姚娘子,这位刘公子,不不,吾等实则应尊称一声刘少帅,并非寻常的熙河路军将。少帅的父亲,乃名震边关的熙河路主帅,刘仲武刘公。”
果然是他!
熙河路那几个州,原本在西夏人手里。神宗熙宁年间,文臣出身的名将王韶率领宋军大败西夏人,夺回熙州、河州等地,使该地成为抵挡夏人侵犯的军事重镇。王韶死后,军人世家子弟刘仲武接管军政大权,如今乃熙河路军的统帅、河州的一把手。
而多年后,当金兵南下占领开封城、北宋灭亡后,眼前这位刘锡,将和他的亲弟弟刘锜一道,成为名垂青史的南宋抗金主力。
只是,如今这个年份,他弟弟好像还没出生呢。
要说古代这些武将吧,身体是真好,后宫又多,大儿子都做爹了、小儿子才出生的事例,比比皆是。像郭子仪的几个儿子,老大和老幺,好像就相差了三十岁。
姚欢刚要再向着刘锡福一福还礼,只见云山小筑的院门内,伴随着脚步哒哒作响,赶出来几个人。
为首的,乃一位年过五旬的长者,锦缎直裰外罩着绛纱半臂褙子,头上带着乌角巾,白面清须,神态端方,姚欢冲眼一瞧,竟觉得与姨父蔡荧文是一个画风,读书人样儿。
赵延佯作恼意道:“姜太公,章经略素来敬你有七分文气,放心你照看着这座宅子,你还真将自己当成姜子牙、窝在院里头做隐士了?大白天的,门口也不留个机灵的小厮看着,怠慢了章经略的贵客刘少帅,你可担待得起?”
那姜太公连连告饶:“赵将军赎罪,几位贵客赎罪。院里那几株老桂树,今岁开花甚早,这几日来的客人,都要争那在桂树下赏花听曲的位子,老夫方才在里头转圜来着,一时竟忘了时辰、未出来迎候,该打,该打。师师,还不快引着刘少帅、赵将军进去。”
姜太公最后一句,是对着身侧恭敬侍立的一位年轻女子说的。
那女子明明身量窈窕,却不知为何并无柔弱之气,瞧来不像花草,倒如青竹。
她抬起头来,略施粉黛的一张长圆脸庞,杏眼里双瞳剪水,那水色分明带着凛凛清寒。
好在她朱唇边,又流淌出温柔的笑意,令她看起来仍是可以亲近的。
“刘少帅,赵将军,师师向你们赔罪。”
她一开口,音质醇悦,教人听来如饮佳酿,霎那间便能心绪平宁似的。
赵延脸上,也浮现出一丝陶醉的神情。
但他极快地就清醒过来,向刘锡道:“少帅,这位娘子,姓李名师师,自小跟着这位姜太公学琴唱曲,如今敢说一句名冠汴河两岸咯。少帅不但骑射了得,这精通音律的美名,也早已通传边关五路。章经略此番听闻少帅进京,命在下作陪时,特地叮嘱过,定要请少帅来此处,给师师娘子指点指点。”
刘锡谦和地笑笑,算是应付了赵延的恭维,然后指着姚欢和那来结账的伙计,冲那姜太公道:“太公,门前这两位,看着亦是有事来访,你也唤个小厮来引领下。”
他说话间,望向姚欢,却见姚欢较之刚照面时,明显神色大异,张着嘴、一脸惊痴地盯着那叫李师师的歌妓。
刘锡不由觉得好笑。
怎么,这李师师很美吗?值得你们一个个都当她天仙似的?
依我看来,与河州大营里的风声妇人,也差不多嘛。
……
庭院深深。
领路的小厮将姚欢带到偏院一处月洞门前,冲里喊:“犁刀哥,你同乡托人带口信。”
胭脂的男人王犁刀,正在教两个儿郎练拳,闻言忙跑出来,见是个陌生的美貌小娘子,不由一愣。
姚欢随着云山小筑的人绕了大半圈,已经从方才见到李师师的惊愕中渐渐回过神来,开始考虑怎么把自家的拳头产品也投放到这里来,打开妓院夜宵这个棒棒哒的渠道,抢抢同行生意。
遂鼓起一副报喜鸟的热乎劲儿,咧嘴道:“犁刀哥,是胭脂让俺来的……”
王犁刀将讯息听了,眼瞅着一张黑沉沉、苦哈哈、比实际年龄大约老上好几岁的面孔,就如一坨汤饼入锅似的,舒展开来,和顺起来。
“大善,大善!孩儿过几日见了胭脂,可不知该多乐呵,”王犁刀喜意盈盈道,“只是劳烦娘子跑这一趟。对了,娘子贵姓?”
姚欢见这汉子面相迂直,一开口倒还口齿清楚、用词礼貌,觉得不妨多攀谈几句。
“免贵姓姚,俺家是做饭铺买卖的,东西地道,从东水门沿着汴河往城里走半里多地,沈二嫂家,犁刀哥可听说过?”
王犁刀抱歉地摇摇头:“听起来不太远喔,不过,俺还真不熟悉河边的饭铺酒肆。俺们这些做护院的,轻易离不得,平时的饭食,都是在院里吃。”
姚欢捣头如蒜:“那是那是,此处恁大排场的正店酒楼,怎会缺了吃的。”
王犁刀估摸着姚欢也就十八九岁年纪,穿着打扮十分简素,发型头冠看起来应是个出了阁的妇人,容色却分明是闺中少女模样,一时觉得有些内疚。
为了帮自己夫妇之间传个话,这小娘子进了趟妓院,咳!
不想姚欢接下来的话,却十分直白:“犁刀哥,贵院夜里,客满吧?”
王犁刀刹那间露了窘色,礼貌而不失尴尬道:“哦,是,是,庵酒店嘛,开封城都差不多。”
姚欢于是压低嗓子道:“犁刀哥定然和娘子们很熟,不妨相帮着,引荐引荐俺家的吃食,若娘子们叫了夜宵席面,俺家与犁刀哥七三分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