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而密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细不可查,但张月却看得很清晰,不只是因为他灵魂力出众,对于一些小细节十分敏感,更大的原因还是这些天来,颜夕总算有一些苏醒的征兆了。张月很开心,但想到方才周浅颖说得刺激,又觉得有些好笑,难道这法子还真的管用?
一声嘤咛,打破了张月繁杂的思绪,他连忙收起心思,睁开黑白瞳,观察着颜夕的身体状况,只见一直沉睡的意识第一次有了一丝动静,渐渐地,这动静越来越大,一双澄澈的眸子在清晨微弱的阳光中缓缓睁开,又迅速闭上,许是太久未曾看到阳光,有些不适应。张月连忙冲到阳台,将窗帘拉上,在窗台嬉闹的小鸟,吓得连忙飞起,掉落下几根羽毛,似乎在诉说着它们的不满。
张月自然没有心情理会这些事情,房间的光线变得柔和,颜夕也终于可以把眼镜睁开了,只见一张有些模糊的脸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她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直到视野恢复清晰时,她才看清了那张脸,或者说那双眼睛,黑眼白瞳,镜司里独一无二的眼睛。
“啊……唔……”颜夕张了张嘴,干涩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根本发不出一句正常的话,只能说出一些简单的音节。她委屈地看着张月,眼睛有泪水在打转。
“你刚醒,就不要说话了,我给你弄杯水喝,会好受点。”张月一边说着,一边拿起床头刚倒好的一杯水,插上吸管,让颜夕一点点地啜。清凉甘甜的水,带着某种力量,划过喉咙,瞬间驱散了身体的疲劳和饥饿,两颊都泛起了微微红晕。
颜夕感到身体说不出的舒畅,堵塞的经脉血管都被疏通,异灵和血液的运转变得流畅,她甚至觉得自己现在有一点点战斗的力气,仅仅靠一杯水,她看向张月,滚动了一下喉咙,尝试着说道:“坎……字卦?”喉咙不再干涩,口齿也变得清晰了,她很开心,对于一个话痨来说,能说话就是一种莫大的恩赐。
张月笑道:“嗯,好点了吗?”
“嗯。刚才……听到了。你要和丫头,结婚?”颜夕睁着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张月,眼神中噙着几分好奇,怀疑,又有几分失落,搞不清楚她到底在想什么。
收起黑白瞳的张月,自然没有用灵魂力去窥探她的内心,否则,说不定他能看到一些很有趣的东西,“丫头骗你,她看你一直没醒来,就想着刺激一下你,没想到你还真的醒了。怎么,你是等不及给她做伴娘,还是舍不得她嫁给我?”
颜夕说道:“都不是……职场,上,谈恋爱有风险,你们要是以后吵架了,还怎么合作出任务?何况……我们的任务,都是会死人的。”
“咱们镜司里的情侣还少吗?”张月有些无语,这个理由放在其他阴阳司里或许还有些说服力,但放在镜司,实在没有什么意义,毕竟,镜司里可是有两对堪称楷模的情侣啊!
颜夕眼珠子转了转,再一次义正言辞地说道:“人家是老夫老妻,经过岁月考验的,和你们这初出茅庐的小情人不一样,热恋中的情人最腻歪了。所以说,你真的追回人家丫头了?”
“想太多了,都说了她是为了刺激你。你不会真的是因为听到这个才醒过来的吧?”张月有些怀疑,真的有人会因为这种事情从长达一个星期的昏睡中突然醒过来吗?
“那不然呢?这么大的事情,我作为司长兼你的老大,怎么可以在这里躺着?没想到,你们是骗我的,早知道我睡久一点了。”颜夕翻了个身,怀里依旧抱着那青伞,“最后怎么样了?”
张月想起了那个毫无感情,毫无理性而言的颜夕,想起了那个抱着怨念和仇恨不肯放手的灵魂,神色虽然没有变化,但心里却蒙上一层阴霾,他再也不想看到那样的颜夕,却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不久之后还会遇到。
张月叹了口气,把那些繁杂的思绪抛掉,笑着说道:“赢了。你全场最佳,殷不正和郭茂峰的人头都是你的。”
颜夕没有笑,反是脸色变得沉凝,“郭茂峰是血妖?对吧?”
“……嗯。不过,已经被你杀了。”张月依旧在笑,哪怕他知道自己的笑容有多难看,在颜夕面前,他总是没办法发挥出自己的演技,连个笑容都笑不好。
颜夕看着他僵硬的嘴角,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别勉强自己,你一辈子都不可能骗我的。很可怕吧,那个时候的我。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面,你过来看我了,带我回镜司,还答应了我那个无理任性的请求,那个时候,你终于有一点攻的气质了,挺好的!可是,其实那个时候的你很怕吧!”
“我可以让你忘记那些东西的。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我也没打算去窥探,我只想让那些东西远离你。怨念,仇恨,呈现在我眼前的就是一片血海,一个血色地狱,你的灵魂在发抖,在渴望解放,可等我准备救你出来的时候,你却阻止了我,你掐住了我的脖子,要我住手。那个样子的你,真的很可怕。为什么要紧守着不放?要像我那个时候的我一样吗?”张月握住了颜夕的手,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眉头皱起一个小疙瘩,装满了担忧。
“所以,你以后都要留在我身边,不管发生了什么,哪怕你真的和丫头在一起了,你也不能离开我。你放心,我不会和她抢你,但说不定我会把她从你身边抢走。我需要你看着我,在那种时候,救我回来。这个要求是不是很无理?”颜夕一手紧紧拽着青伞,一手轻轻抚摸着张月的面庞,一伞一人,在她生命中,缺一不可。
张月没有过多犹豫,点了点头说道:“除非镜司不在了,否则,我一直都是你的家人。”
门外,传来一道愤愤的声音,兔子穿着一件长T恤,两条大白腿踩着一双棉拖鞋晃悠悠地走了过来,“还有我!最后能把你救回来,我的画也功不可没好吗?呆月你也是的,小夕醒来也不和我们说,要不是我刚好经过,我都不知道呢!”兔子眼圈有些发红,眼角还有淡淡的泪痕,不知道在后边躲着哭了多久。
颜夕见到兔子这模样,果断拍开了张月的手,艰难地坐起身来,就要去抱兔子。兔子也少有地没有像平日那样拒绝,而是和颜夕紧紧地拥在一起,在颜夕耳边,念叨着,“别再那样了,真的好可怕,你当时甚至想杀了我们,你知道吗?”
“嗯嗯,我知道了,我不会的,怎么舍得杀你们呢?”颜夕安慰着,眼睛却望向了张月,泪光轻转的眸子仿佛在说着,“拜托了。”
张月点点头,便起身出了房间,把颜夕苏醒的消息通知给众人。不一会儿,所有人都来了,颜夕的房间一下子显得有些挤。
颜夕搂着兔子,看着围在她床边大伙儿,熟悉的穿着打扮,熟悉的面庞,心里涌起一股暖意,或许这就是家的温馨吧!
奶妈还是老样子,乱发披散,一根根发丝翘起或卷起,没有任何打理过的迹象,镜片下,黑眼圈包裹住她的眼睛,一副严重睡眠不足的模样,和身边那个同样邋里邋遢的老庄倒真有几分夫妻相。
老庄和小姨脸上还沾着灰,也不知道在房间弄什么实验,又引起了爆炸,还好威力不大,只是让他们吃了一阵灰,身上的白大褂皱巴巴,还有些烧焦的痕迹。
周浅颖缩在最后边,一头长发高高束起,露出精致小巧的圆脸,唇角两个酒窝煞是可人,虽然只是穿着一件简单的睡裙,却显得雍容大气,颇有大小姐的气质。
“好久不见,我回来了。”想了好一会儿,颜夕这个话痨,也只是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奶妈抓了抓脑后的乱发,想着要不要理顺一点,但最终还是放弃了,笑道:“欢迎回家,能下床的话,一个小时后下楼吃饭,不能下床,我让呆月给你送上来。想吃什么?”
“糖醋鱼!”
“准了!”
一听到吃的,房间里顿时热闹了起来,兔子欢呼着叫道:“我要毛血旺!辣子鸡!水煮牛肉……”
说着说着,房间里便只剩下兔子的声音了,众人漠然地看着这个欢呼的女孩,在这样的眼神攻势,兔子也默默地收起了高举的手,委屈地说道:“怎么了嘛!又不是第一次才知道我喜欢吃辣。”
奶妈叹道:“水煮牛肉准了。”
“好耶!我要变态辣!”兔子丢开颜夕,上前抱住奶妈,央求道。这让颜夕非常不忿,在床上骂道:“兔子!你个负心的女人,吃着锅里还想着别人碗里,你太恶劣了。”
小姨扯了扯老庄的衣角,老庄便微微低头,将耳朵凑到小姨的嘴边,仔细地听。“我能吃那个水煮牛肉不?”
“不行,你来大姨妈了。”老庄说道。小姨嘟着嘴,满脸委屈。
张月和周浅颖站在一旁,看着闹成一团的大伙儿,相视一笑,镜司,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