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松缩在被窝里,愤愤地想着,却没有一句话敢说出来。他永远都是这样,嘴里说出去和心里想的都不一样。
没有谁真正了解他,不是他藏得有多深,而是他从来不说实话。他是一个善于说谎的人,没当他编织了第一个谎言时,他就不得不想好第二个去圆。谎言是张网,越编越大,没有尽头,只有被人捅破的时候。
为了保证谎言的完美,说谎的人大多低调,因为这样才不会引起注意,更容易保护自己的谎言不被拆穿。但田松不是,他很高调,在班上就像个疯子,总是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本来就不帅气的面孔还喜欢摆出夸张的表情,惹得别人捧腹的同时,也受了不少白眼。
同学老师都以为他精神有问题,不把他的话当回事儿,哪怕是实话。有一天,田松告诉同学们,他其实很穷,家里住在山村。没有人相信他,都认为他又来搞笑的。田松拿出自己做的钱包,义愤填膺地说:“这钱包我从小学用到现在,没有换过,还是我自己拿纸做的。”
有人拿起他的钱包翻了翻,大笑道:“穷你个大头鬼哟穷,十几张红爷爷在这里。”同学们全部凑了过来,啧啧称奇。
“松哥,没想到你还是个隐藏的土豪啊,失敬失敬!”
“我看松哥你是真的住村里的,你肯定是那种什么大地主!家里不仅有楼房,还有个大宅院,住了一大家子十几口人。”
“说不定你老爸还是村长呢!”
田松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他是真的穷。那一叠百元大钞看着很多,但对于这些富家子弟来说其实也就是一个月不到的伙食费,但他要用大半个学期。而且这里的钱,很大一部分是他申请到的助学金。
这或许就是说谎的最高境界了吧,说实话都不会有人相信,所有人都只相信他无形中编织起来的谎言。
田松很开心,他享受着这种被关注的感觉。这个谎言,他很满意。他觉得说谎是一种艺术,如何编织一个美丽的谎言,让所有人都陷入这个谎言之中深信不疑,甚至无法自拔,这让他有种成就感。
可是谎言终究是谎言,骗到深处,都不知道是被骗的人被骗了,还是骗人的人被骗了。
每每想起来,自己其实就是个穷光蛋,是个村娃,田松就无比讨厌自己,不是讨厌自己说谎,而是讨厌自己为什么活在真实里,而不是谎言里。
真实有什么好的?两父子拖着一个疯子,住在一个下雨会漏谁,晴天会漏光的屋子里,迫于村民的舆论压力不得不自己砌起一堵墙与世隔绝。
还是谎言好。田松禁不住这么想。
“谎言当然是美好的。因为每一个谎言,都是为了掩盖人们不想看到的事实而存在的。既然如此,谎言自然是人们所最想经历的真实。”软软糯糯的声音带着慵懒,在田松的耳边响起。
田松吓了一跳,紧张地看着四周,生怕会引起在屋外抽水筒烟的父亲的注意。
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你也太看不起我了,我虽然是只小妖,但还不至于被一个老头子发现,你瞎紧张什么?动静大点,他就真的注意到了。”一只肥胖的“大猫”,踩着话音,扭着屁股,尾巴一摇一晃,颇有种贵妇的姿态。
“大猫”皮毛成棕褐色,有几道粗粗的黑色纹理,最奇特的是那一双惺忪的眼睛周围有一轮黑圈,活像顶着一双超级黑眼圈,让人看着都不禁升起一股困意,这幅面容看上去更像是一只狸猫。
“大猫,你出来做什么?”田松把“大猫”抱起,放在自己的腿上,轻轻抚摸着那柔顺的毛。
“说了多少遍,我不是猫!只是那群傻乎乎的日本人叫我狸猫而已,你就以为我真是猫了?我时貉,一种犬科动物,我连猫科动物都不算,和猫没半点关系。”“大猫”气急败坏地说道。
田松笑道:“那我该叫你什么?”
“叫我幻神大人!这是我想了一天的名字,非常符合我的身份和地位,你觉得怎么样?如果觉得不好,我还有很多想法,比如虚神大人,梦神大人,等等。”“大猫”高昂起头,兴高采烈地说道。
田松捧腹大笑:“结果还是什么神大人,太麻烦了,而且太中二了,你不会是热血动漫看多了吧?我还是叫你大猫吧,或者大猫大人?”
大猫气结,一尾巴扫在田松脸上,“烦死了,你开心就好,大猫就大猫,反正只是个名字。我来找你,不是为了取名字的!都是你,害我跑偏了。”
田松被这个神奇的动物逗乐,“那你来找我干嘛的啊?帮我取名字的吗?觉得田松这个名字不好?其实我也觉得,我早就想换了。”
大猫的脸色突然严肃起来,黑眼圈包裹的眼睛闪烁着狐狸般魅惑的光,“你只是想换名字而已吗?你想换得,不只是这些吧?对吧?你想换个身份,换个家庭,甚至……换个人生!”
田松怔住了,他感到自己的内心被一双眼睛无情地看穿,而且被一只手牢牢地掌控着,他一点挣脱的可能都没有。田松冷汗狂冒,抚摸着大猫的手变得冰冷僵硬。
“我……不是的。”
“想在我面前撒谎吗?别傻了,我开始撒谎的时候,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祖上还没有出生呢!我看得透你的心,看到了你的不甘和愤怒。”大猫提起大爪子按在田松的胸膛,剧烈的跳动根本隐瞒不了他内心的激动和紧张。
田松吞了吞口水,想要平静下来,可越这么想,心跳得越快。他不知道为什么,以往脸不红心不跳的特技难道失效了?大猫这一掌还附带沉默效果吗?
许久许久,田松再也压抑不住内心里藏了多年的真实想法:“啊!是啊!对啊!我想换个身份,换个家庭,甚至……甚至!甚至换个人生!我为什么要跟那个疯子一起?什么家人!不能相互扶持的算什么家人?我为了他遭受全村人的白眼,为了他小心翼翼地活在虚假的梦里,为了他我连女孩子都不敢带回家!我为什么要为了他牺牲那么多?就因为我是他的家人吗?那就不做咯,有什么了不起的!”
田松一口气说了很多,他感到很畅快,很多事情他都可以撒谎,但唯独这件事情,他做不到。这是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他羡慕死那些富二代,官二代,哪怕是一个普通的完整家庭也值得他羡慕一辈子。
大猫举起爪子摸了摸他的头,笑道:“想有什么用?要做,要有行动,懂吗?傻小子。”
“怎么做?”
“做你最擅长的事情啊!”
……
张月第三次拿起成年礼的礼物——那套西装。他凭着记忆梳了一个上回参加同学的分头,张月照了照镜子,觉得好像还差了点什么,许久,张月才发现自己那双眯眯眼着实有点煞风景,
张月瞥了一眼桌上的隐形眼镜,有些犹豫,说实话他真的不喜欢戴隐形眼镜。要知道,别人戴隐形眼镜只需要十分钟,他戴可能要一个小时。眼睛瞪着也只有一条比较大的缝,想要把隐形眼镜塞进去真的不简单。
犹豫了一会儿,张月还是选择戴上,时间还很充足,他为自己提前准备这一安排感到非常自豪。
折腾了半个多小时,张月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无奈地摇了摇头,对着镜子眨眨眼睛,喃喃道:“我下次不如睁着黑白瞳去,应该不会吓到她。”
“不会吓到谁?”颜夕的脸突然从镜子里出现,眯着大眼睛,狐疑地看着镜子张月那有些小帅的脸。
张月面色平静,“浅颖。
“你你你你……再说一遍!谁?”颜夕脸瞬间黑下来了,勒住张月的脖子,质问道。
“额……咳咳……你,你……先放手!”张月想要挣扎,可他的力气还不如颜夕大。这也不奇怪,张月只是个辅助,颜夕可是实打实地战士,论力量张月拍马都比不上。
颜夕愤愤地松手,冷哼一声,摔门就走。
张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叹道:“只是一起回去看看母校而已,至于吗?”一边说着,张月一边对自己的装扮进行最后的检查。
这时,大门突然被踹开,颜夕又跑了回来,“你去不了了!有任务!这次你自己上,没人带你,没完成你哪儿也不能去!”
张月看向颜夕,表示怀疑。
“哟!敢怀的疑我?赶紧滚过去!a市田家村出了命案,立刻去调查。”颜夕指了指敞开的房门,冷声道。
张月还想说什么,但看到颜夕那严肃认真的模样,还是点了点头。他知道颜夕是真的生气了,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反正不可能是吃醋。
他清楚地记得,高中时,颜夕的不知道第几任男朋友和别的女生玩暧昧,被她发现了。颜夕什么都没说,还和那个女生成为了好朋友,然后发展成了恋人。于是,那个不知好歹的男生不明所以地被自己的女朋友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