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普声音不大,而且,就算是一口气说了不少话,仍是怯怯的仿佛并不自信的样子。但他所说的每一个字,听在周游耳中,都不啻是一个威力巨大的炸弹。
依张小普所言,檀列当生在人的心脏里的生长过程,酷似那树精在尚未占据钟阿樱身体时,对青莲先生所做的一切。播种,生长,占据,将宿主本人反倒推到了一旁,甚至慢慢绞杀榨干!
虽然高一着等六位“干将”算是钟阿樱的心腹,但是,从高一着的反应来看,钟阿樱并未将檀列当生长大后的后果对他们几个透露出分毫。她这样做,自然是没把这六个所谓的“干将”当成是她自己人,只将这些人当作是泥土肥料般可供利用之物,这本没什么意外的,她的性子和本形就是如此,而且,这些“干将”们也不在乎,即使知道了檀列当生的真正生长过程,多半也是心甘情愿。毕竟,这檀列当生的种子还是真的赋予了他们难以想象的力量。
因此,周游真正惊讶和在意的是,钟阿樱把她几个亲信都当成小白鼠,究竟是要验证什么?
还有张小普,他怎么会突然知道这种罕见的植物名称?而且似乎还知道如何取出这种子的方法?这一切,看他的意思,仿佛也并不是从负局生的记忆里拿出来的,那么他说这些话的根由是从何而来?
结合高一着提到过“半本破书”,而且檀列当生的种子又是在体育场一战之前不久刚刚种下的,那么,很可能檀列当生这东西,是钟阿樱从抢得的那半本《神农本草经》上看到的。那《神农本草经》与世行之本完全不同,可以说当世之人还未有见过这本书的。可张小普又是从何得知的呢?
作为重重疑虑的中心的张小普本人,却丝毫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异样,仍是十二分诚恳道:“檀列当生的种子的确是能提高你们的能力,大致可相当于你们所说的两通者那般,人类与草木的能力两边通吃,但是,这种效力不会一直持续,当檀列当生长大后,就会如我所说的那样,完全占据甚至绞杀宿主。所以,从长远来看,檀列当生对你们的身体仍然是会造成伤害,所以,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
“闭嘴!”江月心虽然也纳闷张小普这通超常发挥,但耳听的这小子越说越离谱,终究是按捺不住喝道,“张小普你闲的慌!还要给这帮不人不鬼的东西治病?再说了,人家稀罕吗?”
果然,就像是和江月心一唱一和似的,高一着此时也从初时的震惊中缓了过来,闷闷发声道:“主人给我们的神力,岂是你这庸人看的透的!就算我落到了你的手里,那也只能算是我倒霉,这不能成为你污蔑我们主人的理由!要你这小子多管闲事!”
张小普一向被人慢待忽视惯了,特别是对所谓的权威高位者天生畏惧,因此就算是被球一般的人呵斥了,可他也仍旧没什么脾气,只是讪讪摸摸鼻子,原本还想要说下去的话,自己个儿又咽了回去。
江月心却没有张小普那般好脾气,当即收紧了水索,怒道:“高一着!这儿轮得到你说话吗?”
在众人惊异的目光里,江月心五指紧握成拳,从指端延伸出去的水索宛如钢绳铁索,骤然拉紧收住,“噗”的一声闷响过后,高一着这个本来就已经皱皱巴巴委委屈屈的“人球”,顿时四分五裂,鲜血断藤齐飞,泼洒了满地,铺溅到这地底假墓中众人的满头满脸,一片狼藉。
一个活生生的人,哪怕是一个复生之人,被种子寄生之人,就这样在眼前四分五裂变成碎片,这种冲击力仍旧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了的。而一般人张小普胆子不算大,此时更是被溅了一脸的血腥,登时石化了一般,僵立在那里,手脚都凉了。
周游倒是比张小普多了些类似的“试炼”,所以此时还算是镇定,只抬手将脸抹了一把,扭头对江月心道:“您老人家要下手倒是打个招呼啊!”
“没那个必要,横竖他逃不开我的手心!”江月心勾勾手指,收回了他的水索。
“他是逃不开,可我和小普是有权利避开的,对不对?”周游叹口气道,“再说了,你就这样把高一着解决了?”
“不然呢?还留着他过年?”江月心柳眉一竖。
“不是,”周游捏捏眉心,“我以为你还有什么重要事情要问他呢?还有……我还想问问他……他到底怎样了……”
“我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自然没必要留着他了。”江月心像是憎恶脚底的一滩血迹似的,向后跳开一小步,道,“再说了,要彻底灭了这东西,恐怕也不是太容易的事儿。”
“什么?”周游刚疑惑一问,随即便已了然。就在他身边的张小普非常少见的尖叫一声,想往后逃开,谁知仓皇间绊了一跤,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屁股墩儿。
只见高一着被水索割裂的身体碎块残片乃至零碎断藤,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手听不见的声音所召唤着,从各处角落里忽然立起,带着血迹,有的像是长了腿似的爬着,有的则就地滚动,俱是朝着一个方向,迅速聚集而去。
“这是……”周游顾不得腿上伤痛,撑着站了起来,但却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复生。”江月心却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眼睛看着满地身体残块断肢,语气一如往常般疏淡不耐:“虽然这个高一着还不算是两通者,不过从他复生的方式上来看,却已与两通者极为贴近了。”
两通不两通的先放一边,钟阿樱的藤蔓之力能令人复生这事儿,却也不算是吹牛。当然,这所“复”之“生”,早已不是属于人命之“生”。
只见地上那些碎片行动速度极快,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目标极其明确,全都朝着距离棺床不远的一个肉块而去。那肉块虽然早已脱离了它原本所在的身体,但此时仍旧兀自跳动着,仍仿佛在履行着它原本的职责。
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