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留在周游气脉中的真气,像是源泉,像是火种,像是遇到春风春雨便可破土而出的根苗,每每都会让周游以为那气息早已与自己的真气融为一体,却也永远会在周游最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
就像是一只最灵验的最最有求必应的护身符。
简易版的呼名之术发动后,催动此术的真气重新回落固守,周游只觉一道暖流缓缓从胸口流过,复归于无形。
他很想抬起手抚在胸口,无奈泉土占的效力却还在。周游深深吸口气,对张小普道:“小普,你来帮我个忙……”
“你小子别乱动!”高一着哑着嗓子喊道,“敢动一下,我就叫……叫……”
“叫刺藤杀了我们?”周游喘息一下,冷笑道,“你倒是试试看?”
高一着其实早就试过了,他也知道此时自己真气受制,压根没法儿调遣那些本来就蛮横无比的藤蔓。但他还是想诈上一诈。现在看来,周游早就识破,高一着自然也就没必要再强撑。
不过,即便如此,高一着仍旧是有恃无恐:“就算主人的藤蔓我没法儿用,可我那泉土占仍是见了你的血,你逃不掉的!”
泉土占这毒药,并无解药。周游死定了。高一着想着,在周游等人看不见的脸上露出一丝恶狠狠的笑来。
周游却并不理会高一着,只叫张小普靠近了,道:“你在我伤口上取些血,按我说的,在手掌上写个字出来……小心手上不要又伤口,别中了毒……”
高一着被呼名之术团成了大汤圆,脑袋窝在肚子里,压根看不见周游在鼓捣什么。他有些心急,只挣扎着想要露出头来,可不管怎样他却是挣不脱这呼名之术,最终只让他往墙边又滚了几寸。
周游和张小普却没空管他。张小普依周游所言在他手心里小心写下了一个“出”字,疑惑道:“这个字……能有什么用?”
“出”字是字流那书中所载的一个字符,据书上记载,这个字符有帮助真气涌动的作用,写在哪里,便是从哪里的气脉中涌出。
周游叫张小普将“出”字写在了自己的手心里。那里正是付东流放置万象符的地方。
眼下一丝一毫的真气都是有用处的,周游不及跟张小普解释,只凝神在手心中,看着那血色的“出”字渐渐没入掌心纹路,忽的又闪出一片金光出来,仿佛那字变成了金字又从他掌间吐了出来。
张小普也在一旁瞪大了眼睛瞧着。在他的今世及前世记忆里都还不曾见过如此景象。金光退去,只见一只小儿巴掌大的纸片突兀地出现在周游的手心里。
“这是什么?”张小普好奇极了。
周游皱着眉头,无暇回答张小普,仍旧凝神在那只悬空在手心之上的万象符。他只期望催动万象符的那一丝真气效力还没有完全消退。
像是怕了周游要把人瞪穿的目光,万象符悠然转了几转,终于从那符中飘然而出一缕淡淡的墨迹,像是条小小墨龙从符纸中蜿蜒而出。
在张小普惊讶的目光中,这缕墨迹自行团起,首尾相接,像是一小滴从毛笔尖上垂落的一滴浓墨。这滴“墨”转了几转,终于化为一只小小的墨绿色的瓷瓶,稳稳落在了周游手中。
终于成了。周游这才暗暗松口气。
周游对看呆了的张小普道:“小普,那里头有药丸,你给我喂一粒……”
“好!”张小普晓得轻重缓急,也不多问,急忙拿起瓷瓶,倒出一粒小米粒大小的墨绿药丸,小心塞到了周游口中,看着他吃下了,却仍有些难以置信:“只要一粒?”药丸那么细小,小普很是担心药效不太够。
“一粒足够。”周游咽下药丸,闭目调息片刻,重新睁开眼睛,目光转了几转,马上找到了滚到石壁边上的高一着。
周游冷笑一声,指尖凝出气剑,挥掌斩断了刺进他腿里的藤蔓,也不管那被刺了对穿的伤口,瘸着腿一步步走到了高一着跟前,伸出脚来踢了他一踢,叫高一着窝着的脑袋朝上。
高一着使劲儿斜了眼睛,终于瞥见了周游受伤的腿脚,不由惊道:“周游!你……你怎么能动?”
泉土占这药无解,而且剧毒无比,只要有出血的伤口沾上一点,就会立即失去行动能力,待全身血液凝固后,自然是一个死没跑。
可这小子却是怎么回事儿?他怎么可能逃脱泉土占的药性?
周游冷冷道:“你很奇怪我怎么能摆脱泉土占的毒性,是不是?看在你与付主任师出同门的份上,我就告诉你缘由吧……”
高一着斜着眼睛几乎要把眼角裂开,却仍然无法看到周游的脸。
不过听周游说话的声音,想来这小子也是没什么好脸色的。只听周游的声音从头顶上冷冷传来:“泉土占是药性霸道的毒药,且没有解药,虽然给敌人用了的确很解气,但若是有人误用了呢?是不是就失去了挽救的机会?妙手一门在发明此药的时候恐怕根本没想过这种可能,但作为妙手的传人,付主任却想到了。他一直在钻研这些毒药,为这些没有解药的毒药配制解药,或者为那些虽然能解却因为药性太烈而仍会伤到人的药重新配制更温和的解药……他一直在做这样的事情……泉土占的解药,就是这样被他研究出来的……他刚刚把这药做出来,甚至还没来得及给这药起个正式的名字……”
高一着似乎根本听不出周游声音里的悲愤,他只顾着怀疑和嫉妒了:“付东流?研究解药?这泉土占是祖宗传下来的,祖辈都没有解药的,他怎么可能解?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是我师弟,资质平平,他……绝不可能!”
“不可能?可我现在就好端端站在你面前啊。”周游摇摇头,不想再跟这个人说话。他握紧了手掌,将万象符重新隐在手中,转身对张小普道:“去给江月心也吃一粒解药吧……我想,他应该是有话要问这个东西的……”
“哦,好……”张小普攥着小瓷瓶走到江月心身边,却又有些为难地转过头,看着周游:“这……要怎么喂?”
江月心的脑袋还没显现出来,自然也看不见嘴巴,那这药要往哪里倒呢?
这倒是个问题。
周游想了想,道:“反正他本形是水,不管是头还是胳膊腿的,都是水,我想……外用也可以吧?”
张小普知道周游也没谱。的确,这种情况谁也不曾遇到过,只能是试着来了。张小普摇摇头,从瓷瓶中倒出一粒小药丸,拈在指间,犹豫了片刻,才轻轻放在了江月心露出了一半的脖颈子上。
虽然只一半的脖颈子,却也不见又骨骼肌肉的横断面,只有黑黝黝的一片凝固的水色。这里,应该就是水人的本身吧。
墨绿的小药丸在那水色平面上滚了滚,忽然融化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