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所追寻着的人就在眼前,杆儿强却一点儿也轻松不起来。因为他知道自己和伙伴们所要面对的人有多难对付。而且,眼前的情况也让杆儿强心中疑惑不定:平台之上的江月心和周游两人,与对面三人保持着一定距离僵立不动,仿佛双双施了定身法似的。
这说不通啊。以江月心的脾气以及他对那少年的迷恋,他怎么可能呆呆站着不冲上前去呢?
杆儿强满怀疑虑,却不敢耽搁,急忙随着苏也冲下去。
及至近前,杆儿强这才发现,局面竟是颇为棘手,怪不得众人都在僵持不动了。就连刚刚冲到平台之上的苏也,站在周游身后,亦是一脸的惊疑和犹豫。
只见一道水线如一匹白练似的,自江月心拍出的右掌中射出,像一道气势汹汹的长虹,又像是一条索命的铁链,直抵对面一人身上,将那人从头到脚紧紧缠了起来,尤其是脖颈之处的水线明显收紧,只要江月心稍一用力,那人准得被勒的脑袋搬家不说,甚至得四分五裂,叫那寒意凛凛的水线给割裂绞杀成齑粉!
杆儿强毫不怀疑江月心有这般实力。然而,奇怪的是,江月心却只是保持着将要发力却未发力的姿势,一动不动。
虽然水人脸上的腾腾杀意一点都掩饰不住。
不过,江月心面上的杀意里头,混杂着的一些愤愤与不耐甚至不甘,则很好地解释了水人此时收力未发的原因。
顺着江月心这般复杂的目光望过去,就可以看见在水人右侧稍靠前一点的位置上,正站着的周游。说他站着实在勉强,因为此时周游出身子向后倾倒,脚尖悬浮在地面之上几厘米的地方,呈现着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
周游能保持着这样一个高难度的姿势,并不是因为他用出了什么特别的术法,而是因为,一根纤细的黑色藤蔓穿透了他的左肩肩头,绕到背后,复又高高升起,在周游头顶上方弯下,锋利宛如剑尖的藤蔓末端正对周游头顶上的百会穴。
很明显,只要江月心一有动作,周游也会被这根细藤给从头顶向下扎个透心凉!
正是因为这样的互相牵制之势,才使得江月心投鼠忌器。也才使得被江月心水线困住的那人一脸的有恃无恐,得意洋洋。
更令杆儿强以及苏也感到恐惧的,不仅仅是这个互相牵制的困局,而是江月心水线所困之人。
这个人……能称之为人吗?
这家伙个子不高,不仅不高,而且堪称瘦小。尤其是瘦,简直是瘦到不能再瘦了,用“皮包骨”来形容这人都有些夸张。
因为,这家伙的身体有的地方,应该说大多数的地方,已经连皮都不剩,直接露着骨头!
这家伙也只有脑袋还算勉强保留着原貌,饶是如此,左边脸颊的皮肤肌肉已经不翼而飞,只留着一个黑洞洞的大窟窿,与失去了上嘴唇的嘴巴相通,一眼瞧过去,嘴里白森森的牙齿尽览无余。
这家伙整个就像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干尸,还是保存不太完好的那种。
但是,这具行走的干尸尽管身体已经不太完整,却还罩着件同样破破烂烂的衣衫,而且这家伙的头发保存的极好,一头黑发及腰,虽然长发没有什么光泽,看起来干枯而衰败,不过却收拾的整整齐齐,结了个垂鬟分肖髻,鬟边斜插着一支银簪,簪子头状如如意,巧妙地含着一颗明珠。许是年深日久的缘故,这支银簪已经颜色有些发乌,只有那颗黄豆大小的明珠却仍然熠熠生辉,使得这个残破的“干尸”多了几分生气。
杆儿强不禁毛骨悚然。他内心生出的恐惧并不是因为这人的干尸面貌,而是因为……此人的气息,他再熟悉不过了。杆儿强看着那人,身体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以至于上下牙都磕的咯咯直响:“你……你竟是这副模样……”
一直紧紧抓着杆儿强肩膀的黑子此时忽然人立而起,尖声叫道:“阿樱!”
这破败的“干尸”在令人恐怖的脸上升起些许虚假的笑容,道:“哟呵,熟人不少啊!”
原来,这个被江月心水线缠捆着的“干尸”,正是用了钟阿樱躯壳的树精!不过,让人想不通的是,这树精也是个很有些灵息的,既然要使用钟阿樱的躯壳做自己的皮囊,为何不让这躯壳保持的更完美一些呢?
树精将众人向他投来的惊异目光尽数收在眼底,他带着些许的不屑笑道:“怎么,我用真面目示人,反倒给你们造成压力了?那我只能跟你们说声抱歉啦,反正都已经到了这儿了,我也不想再遮遮掩掩的了……”
“你说的不错,”杆儿强紧紧攥着拳头,道,“都已经到这儿了,我们不妨都坦白一些,有什么话都敞开了说……你……你来到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树精脸上所剩不多的肌肉扯动,皮笑肉不笑道:“到这儿为了什么……呵呵,关你屁事?”
饶是被江月心捆的结结实实,可这树精愣是一副混不吝的德性,叫人瞧了只觉恨得牙根痒痒,可是……杆儿强偏偏又敢怒不敢言。
树精强烈的灵息毫无遮掩地由内而外透发出来,这对于同是草木之属的杆儿强来说,更加敏感,也更觉压力重重。虽然杆儿强不愿意承认,但是在这一刻,他真的在心底里瑟缩了一下。
“你这样说话,太没礼貌了……”
与江月心的讥诮语声相比,这个声音实在是太轻,太过有气无力了。可这声音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拽了过去。
杆儿强也不例外。他转过头,顺着那条刺穿了周游的黑藤望过去,看见黑藤的来处,看到那个掌控着黑藤的沉默不如宛如木桩的黑衣人,以及伏在他背上的人……
是那少年。
那少年颇为勉强地抬起头,努力望向杆儿强的方向,微微笑了笑,道:“你说,他是不是很没礼貌?”
“你都这副模样了,还要多嘴多舌?”令人意外的是,紧绷着水线的江月心先搭了腔,颇有些愤愤道,“刚才若不是你多嘴,我早把这根烂木头给碎了!”
那少年依旧微笑着,却仿佛轻轻叹息道:“若不是我多嘴,周游可就死在我们面前了啊……”
“谁叫他学艺不精还那般莽撞?”江月心显然对于错失了最佳击杀时机而耿耿于怀,“先挂了,正好不会在后头继续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