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康利军的眼神里,包晓林仿佛看到了他身处悬崖边上的惊悚和战栗,他料定,真实的情况,绝对不像康利军自己口述的那么简单。心里还在犹豫,但包晓林还是不由自主的向康利军伸出了救援之手。
他不敢也不能承担康利军坠入悬崖的后果。
因为心理矛盾着,包晓林说话的腔调,就像是有浓痰堵在了喉咙里。
“我来说句公道话吧,在购买先进设备这个问题上,康利军同志是有失误的,甚至可以说是非常严重的失误。但具体到设备不能正常运用这个问题上,我们还应该一分为二的加以分析,不能把棒子一股脑的打在康利军同志的头上。康利军同志的初衷,肯定是想要利用这些设备的先进性,让水泥厂的生产和技术水平攀上一个新的台阶,提升产品的竞争力,提高企业的效益。但他却忽视了员工们的基本技能,就目前水泥企业员工的技术现状来说,是不足以驾驭这些先进设备的。这种现象,在我们国家的许多领域都屡见不鲜,我们渴望科学技术的发展,试图加快脚步,用最短的时间赶上甚至是超越那些技术先进的国家。但现实的情况是,我们的技术发展,比西方资本主义国家整整落后了两百年,这中间的断带,没有三十年五十年的努力,是跨越不过去的,如果非要勉强跨越,就会摔跟头,就会付出相应的代价。康利水泥有限公司新进设备不能正常的使用,也正是在这方面的具体体现。好了,这个问题我们就先探讨到这里吧,我们不能把宝贵的时间,花在这种无谓的事情上。下面,我们还是要就事论事,根据这次立窑喷火事故的具体情况,来探究一下事故的责任承担。”
包晓林使劲清了几下嗓子,又继续说道:“我觉得刚才尚磊同志的分析就非常客观嘛,他既没有回避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又详细地阐述了立窑发生喷火事故之前的几种先兆,根据这些情况,可以得出如下的结论,这次的恶性事故,主管质量的领导,煅烧车间的操作人员,主管安全生产的副厂长,都应该承担相应的责任,相比较而言,主管安全生产的副厂长的责任要大一些,不知道大家是否同意我的这个意见。”
说完这段话,包晓林下意识的往康利军那边看了一眼。
康利军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说道:“即便是生产管理方面存在问题,也不应该是包国庆厂长的责任,也是尚磊的责任。”
邢子健转向王明君,目光里充满了讶异甚至愤怒——这不是强词夺理吗?包国庆是主管生产安全的副厂长,生产管理方面出了问题,不是包国庆的责任,反倒是尚磊的责任了,这是什么混蛋逻辑?
康利军说道:“包国庆同志虽然名誉上是主管安全生产的副厂长,实际上早已经被尚磊给架空了,你们打听一下生产一线的员工,哪一个听包国庆厂长的指挥?又有哪一个不听尚磊的?现在水泥二厂的员工,连我这个老总的话都不听了,所有人都听尚磊的,尚磊现在在第二水泥厂,俨然就是唯我独尊,俨然就是老子天下第一。”
尚磊正准备站起来说话,邢子健却冲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着急,然后邢子健又转向康利军,盯着他问道:“康总,你倒说说看,生产一线的员工不听生产管理厂长的指挥,怎么成了质量管理厂长的责任了?”
“尚磊越俎代庖,对生产管理方面的问题横加干涉。”
邢子健笑了,眉毛轻轻地挑了一下,眼神里充满了鄙视:“康总,你既然这样说了,我倒要问问你了,你们是一个管理团队的,需要不需要相互协助?相互支持?如果你把这种协助和支持看成是越俎代庖,横加干涉,那我只能说,你身为钧都市水泥有限公司的老总,也太没有原则性了。”
康利军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跳起来叫道:“反正你是领导,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尚磊在一旁干着急,他心里非常清楚,康利军如此蛮横的态度,看似完全失去了理智,其实他是有盘算的。他就是要用这种嚣张的气焰,来掩盖之前的话题,让大家的心思,完全游离在那四套设备究竟在哪儿这个问题之外。除了暴怒,他也真的想不出更好的转移大家注意力的办法。
如果邢子健一味地抓住事故责任这个话题不放,那就上康利军的当了。
尚磊正要站起来说话,包晓林冲他摆了摆手,说道:“好了,既然大家都没有更加明确的意见表达,那接下来,我们就具体来讨论一下,对这次的事故下一个明确的结论。”
经过一番讨论,事故调查报告的最终定稿出现了这样的描述:
这是一场非常严重的恶性事故,其损失之大、影响之恶劣,在夏州市乃至潍州市的工业发展史上都实属罕见。鉴于事故所造成的严重后果,调查组给出以下建议:
一?作为康利水泥有限公司水泥二分厂的主要领导,杨德义同志和尚磊同志对这次事故的发生,负有不可推卸的管理责任。建议飓风帝国集团夏州市分公司纪律部门,分别对杨德义和尚磊二人给予行政警告或行政记过处分。
二?包国庆同志作为水泥二分厂负责安全生产的副厂长,应对事故的发生承担主要的责任。鉴于包国庆同志并非飓风帝国集团的直管干部,包国庆同志的问题,交由康利水泥有限公司做内部处理。调查组将责成康利水泥有限公司,对包国庆同志进行严肃认真的批评教育。
想到包国庆,康利军恨的牙根痒痒,这狗东西算什么玩意啊!连个招呼都不打,突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把一堆烂事都抛给了自己。
“包国庆,你个狗东西,有种你就继续跟老子藏猫腻,永远别在老子眼前出现。老子要看到你,非把你狗日的骂死不可。”回到公司,康利军就对着办公室的墙壁撒气。
“康利军,你特么骂谁呢,把嘴巴给老子放干净点。”包国庆突然出现在康利军的面前,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
康利军有点懵,不仅仅是因为包国庆的意外出现,更讶异的是这家伙对他的态度。包国庆一向在他面前毕恭毕敬的,什么时候敢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
康利军莫名其妙的看着包国庆,心里道:怎么回事?这家伙怎么啦?是吃错药了还是撞了邪了?
“康利军,你今天必须跟我说清楚,你凭什么咒俺爹死?”包国庆眼珠子瞪的血红,“俺爹吃你了喝你了还是连累你了?你凭什么咒他死?今天你要是不说清楚,老子就跟你对血喝脑子。”
康利军正要张嘴,包国庆又吼上了:“康利军,你怎么在我面前作威作福都行,就是不准你咒俺爹。俺爹在病床上躺了整整八年了,我连听到别人说什么没了心里都紧张的要命,你却咒俺爹死,你这是往老子的心窝子里捅刀子啊!”
包国庆说到这儿,竟自嚎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