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台上到处都是炽热的火球,尚磊只能沿着平台的最边缘慢慢往前挪,尽管脚下踩的都是那些没有亮色的料球,尚磊的脚板还是刺啦刺啦地响,走到平台最南端的死角处,尚磊看到了当班副班长赵晓雷。
赵晓雷坐在那里,他的位置刚好是平台的一个死角,窑体在这个死角的北面。赵晓雷坐的位置,是一个三平米左右的空间,南面,是整个煅烧车间混凝土结构的墙壁,而他的北面,则是一道一米多宽的墙壁。这两道墙壁,正好把赵晓雷围在中间,所以他的周围并没有任何的火球,只是在墙壁的外围,有一些零零星星的料球。
赵晓雷的状态像是睡熟了一样,表情上完全没有被烈焰炙烤的痛苦,尚磊来不及细想,伸出手就去拽赵晓雷,刚刚触及到赵晓雷的身子,便有一股强烈的电流打在他身上,尚磊的身子猛地向后仰去,他努力将身体往前倾着,好久才达到了平衡状态。
这时候尚磊才发现,在赵晓雷的头顶上,有一根电线直直地垂着,尚磊试图拨开电线,却发现电线已经完全被烤焦,里面的铝线大部分都裸露在外面,根本就没有可以抓挠的地方。
看了看四周,也没有找到可用的木棍,没有办法,尚磊只好脱下身上的衣服,抓着衣服的一端向电线抡去,趁电线摇摆的机会,尚磊快速扑上去拽住了赵晓雷,一把将他拽到了空间的外面。
尚磊扯拽赵晓雷的时候,觉得他的身子很重,加上赵晓雷的表情反应,让尚磊心里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摸了一下赵晓雷的鼻息,果然已经没有了呼吸。
尚磊背起赵晓雷就往窑下跑去,到了窑底下,等在那里的人七手八脚地把赵晓雷接下来,迅速将赵晓雷送往医院。尚磊心里明白,像赵晓雷现在的状态,送到医院也于事无补,只是尽一点人道罢了。
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赶快扑灭煅烧平台上的火焰,虽然短时间内不会造成严重的问题,但时间久了,长时间的超高温炙烤就会导致机械设备的变形,很有可能会产生次生灾害,一旦引起钢结构焊接处的断裂,那后果就更加不堪设想。
现在的关键问题是,灭火的操作不能在煅烧平台进行,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超高温炙烤,窑体的温度非常之高,尤其是煅烧平台,平均温度至少在八百度以上,如果站在煅烧平台对火球进行浇注,势必产生巨大的炽热气流,这种炽热气流扑到人的身上,就会对人体的表皮组织带来严重的伤害。
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站在立窑的底部,用高压水枪向煅烧平台实施灭火操作,尚磊动员厂里所有的力量,从各种渠道找来了九个高压水枪,从不同角度向煅烧平台进行喷射。
高压水枪向窑面喷射着,所及之处,发出滋滋啦啦的响声,伴随着这种声音,散发出来的水蒸气凝聚成一大团一大团浓的化不开的白雾,争先恐后地向空中飘去,整个水泥厂的上空,都笼罩在了浓重的白色雾霭里。
这期间,尚磊接到了两个电话,全都是不幸的消息,赵晓雷在送到医院之后就被宣布死亡,而那个从煅烧平台摔下来的女工,也因为内脏大面积出血抢救无效死亡。
听到这些不幸的消息,尚磊心如刀绞。
痛定思痛,尚磊觉得必须立即查清事故发生的原因,有一点让尚磊百思不得其解,这次的喷火事故,应该算是重大的恶性事故,不知道为什么,除了那个女工身体被严重烧伤之外,其他人居然都毫发无损,衣服上连一点被烧的痕迹都没有,哪怕是一个小小的窟窿眼儿。
要知道,立窑喷火事故是一种突发事件,除了预先能够准确判断而及时采取紧急停风这个措施之外,完全是防不胜防。也就是说,在没有采取紧急措施的情况下,一旦发生喷火事故,在煅烧平台上工作的包括成球工在内的一共五个人将无一幸免,只不过存在着被烧伤的轻重程度不同。要做到毫发无损,根本是不可能的。
如果说他们预先进行了准确判断而采取了紧急措施,好像也说不通。在采取紧急停风措施之前,应该先通知到整个工序的所有操作人员,确认所有的工作人员全部撤离到安全区域之后,才会采取紧急停风措施,在紧急停风的同时,立窑内的火球才会随着气压的突然变化而喷射出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个女工为什么会严重烧伤呢?还有赵晓雷,他为什么一直待在西南角没有动窝?
这次的喷火事故,实在是太诡异了,也太不可思议了,尚磊觉得,必须把这里面所有的细节搞清楚,以还原事故的真相。
尚磊正在苦思冥想的时候,杨德义朝着他走了过来。
看到杨德义,尚磊一脸的惊讶。杨德义几天前住进了医院,已经被确诊为肺癌三期,看着他蹒跚的脚步,尚磊担心地说:“杨总,你怎么来了?不是明天就要手术吗?”
杨德义叹了口气,心情沉重地说道:“出了这么大事情,我还能呆的住吗?算了,手术的事情以后再说吧。小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尚磊把自己的疑惑全部讲给了杨德义,刚说完,康利军从远处走了过来,大老远就冲着杨德义喊叫:“老杨,你们二厂到底是咋回事啊!怎么闹出这么大乱子?靠!现在全夏州市的人都在看笑话呢,风凉话把我的耳朵都灌满了。我在水泥厂工作几十年了,还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糟糕的情况,连听说都没有听说过。你们二厂,简直创造了一个人间奇迹,人间奇迹啊!太出名了!太震撼了!”
康利军一边叫一边朝这边走,走到尚磊跟前的时候,康利军站住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尚磊,大叫着:“尚磊,发生了这种事,你们这些当领导的,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尤其是像你这样的技术领导,更是责无旁贷。公司已经决定了,要严厉追究,决不姑息,查出谁的问题,该法办就法办,该枪毙就枪毙。”
尚磊说:“康总,我正要向你汇报呢,在这件事上,我有两点疑惑。”
“我不听你的什么疑惑,”康利军粗暴地打断了尚磊,“两个死难的工人兄弟现在还在医院的太平间里躺着,他们稀里糊涂地就把自己的小命给丢了,死不瞑目啊!你还有疑惑?你有什么疑惑?尚磊,你就别再耍自己的小聪明了,想推脱责任是吧?我明确告诉你,这个责任你推脱不了,是你的责任,就是你的责任,你疑惑没用,想用疑惑这样的说词来推脱罪责,你想都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