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安蹲下身子,把脸处在手臂间,看着雪白的小狐狸,开口问道:“小狐狸,是你在说话?”忽然李平安觉得是在对牛弹琴,鸭同鸡讲,一头兽类怎么可能会讲话,又怎么会听得懂他说的话。
又是一道萝莉音在李平安心中响起:“你是不是傻?”
李平安轻咦一声,伸手点了点小狐狸的额头,问道:“小家伙是不是你在说话。”
小狐狸吱嘴,想要咬在李平安手指上,李平安迅速缩回手指逃过一劫,小狐狸吱吱笑意十足,千魅姐姐要他好好跟这臭流氓相处,都把她给赶出洞府了,千魅姐姐说她都是有主人的狐狸了,怎么还好意思呆在洞府里,一种程度上她属于无家可归的可怜狐狸了,唉,以前不觉得千魅姐姐的洞府有多好,这不得居住的时候倒是怀念那柔软的大床了。
小狐狸雪凝七立起身子,人性化的抱着双手,抬着头看着李平安认真说道:“废话啊,不是我还会有谁,还有我可不叫小家伙,我有名字的,叫雪凝七,你可以叫我七七公主。”
李平安细细想来,这一切都是跟小狐狸有关,他被小狐狸咬破手指,体内血液曾疯狂流进小狐狸体内,隐约间他能够感受到什么,可又不太确定,所以李平安很是谦虚的向小狐狸求教:“那七七公主,你能解释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吗?”
雪凝七越想越气,翻翻白眼,气呼呼说道:“还不是怪你,冒犯本公主,本公主一不小心就喝了你的血,迷迷糊糊就跟你签订了契约,呜呜呜呜,堂堂七七公主,竟然沦落成小奴隶了。”
李平安捧腹大笑,感觉这一顿挨揍,也算值得了,没死就好,那些痛苦都过去了,如今神清气爽,如沐春风,他捧起小狐狸,轻轻说道:“我要去蒙顶山,你是要跟我一起去,还是留在大雪山?”
雪凝七悲咽抽泣道:“千魅姐姐那个挨千刀的,把我给赶出来了,要不然七七公主会跟你个臭流氓在一起?”
李平安又问道:“除了你千魅姐姐之外,另外一个女子是谁?”
雪凝七心情转换快如流云,前一秒啼啼哭哭,后一秒兴高采烈,兴奋说道:“那是天下奇女子灵秀姑娘,茶圣陆羽的……嗯……”小狐狸绞尽脑汁,实在难以想到适合的词,最后还是说出“侍女”两个字。
李平安恍然大悟,夫子说他有个师兄,名叫陆羽,居住在蒙顶山,把守着灵茗之种,要是那女子是他……嗯……师兄的侍女的话,一切都是陆羽示意了,夫子说过他们两师兄弟的道完全相反,师兄陆羽的道是顺天道,他李平安和道是逆天道,一顺一逆,乃是对立。
李平安承奉这个人情,也不在停留大雪山,他总该要去漏天之地中心蒙顶山见见未曾谋面的师兄,去不去是他李平安的事,见不见就是他陆羽的事了。
一路之上有了雪凝七这个顽皮的小狐狸,寂寞远去,一人一狐时跑时停,在茶马古道上相逸得欢。
王长道人再次出现,神出鬼没的,李平安对这个道人有所不待见,说不上喜欢也不说上多厌恶,就是感觉王长道人体内有股让他不喜的气息,想来那就是魔的气息吧,李平安清楚知道智空山僧以佛入鬼,王长道人以道入魔,智空山僧已经烟消云散,管他是佛是鬼,都已经不复存在,倒是那王长道人是道还是魔,还是不确定。
自古以来,道者以天下为己任,魔者以贪欲为大。
此时此刻王长再次出现,已跟以往不同,唇化紫色,黑瞳渐渐泛红,还留有一抹黑点。
王长道人来的第一句话便是:“我要化魔。”
李平安愣愣看着王长道人,半天憋出一句:“你要化魔,找上我做什么?”
只是王长道人已经如陷昏迷,双眼紧闭,笔直站立着,生机尽散,犹如死尸。
李平安怪叫一声,转身就跑。
小狐狸雪凝七都吱吱叫着,是在幸灾乐祸,她唯恐天下不乱,化魔这种事可不是小事,她出了青丘数十年,跟随千魅姐姐生活在横断山脉十万大山里,见过蟒蛇化龙,见过野鬼塑造法身,也见过一粒草沐浴春雷可斩风云,许多奇闻怪事更有茶马古道往来商人说道,正巧化魔一事千魅姐姐就跟她说过,此时就是她得意洋洋的时候了。
李平安与小狐狸雪凝七缔结契约,彼此心意相通,所以他们才会知晓彼此说的话,此刻小狐狸听闻化魔一事,内心暗自想到的事也一齐传入李平安心中。
魔,罪恶源头。
道教经典《灵宝大法》中提到了十种魔。《灵宝无量度人上经大法》卷四五:“其魔有十,故具于篇内······一曰天魔,二曰地魔,三曰人魔,四曰鬼魔,五曰神魔,六曰阳魔,七曰阴魔,八曰病魔,九曰妖魔,十曰境魔。”
天魔是上天试道者、地魔是一切灾难者、人魔引人入迷者、鬼魔冤魂恶鬼者、神魔贪利养之者、阳魔眷属阻道者、阴魔梦中乱神者、病魔业病缠身者、妖魔木石禽兽之精者、境魔无定力幻境见神仙者。
关于仙魔之说,追遂上古炎黄时代,有无数自然之神灵通过修炼而得道,得道者于显于隐,分以仙魔之说,于显者为之仙帝,主司赐福与教化。于隐者为之魔帝,主司护卫与惩戒。
仙帝与魔帝同属元始天尊之麾下,魔帝严镇北酆之上,而此地也正是“雷城”之所在。
万古岁月逝去,元始天尊独留其名,不见踪影。
仙魔随之大乱,便是夏商周仙魔时代交替,先是夏仙一气,与魔商大战,夏仙一方惜败。后世三千年后,仙主大周,又以魔商征战千年,最后以周仙胜出,大商灭亡,仙魔交战,促使人族不断进步,历经夏商周三大仙魔时代,人族涌现无数天才,习得仙魔之法,先有黄老之术,又分传儒道之学,仙周一时间陷入春秋之乱,人仙征战,历经万年,大战更加水深火热,天下分分,不见独合,来到战国时期,人族更加强大,仙途渺茫。
有儒生荀子提出:水火有气而无生,草木有生而无知,禽兽有知而无义,人有气、有生、有知、亦且有义,故最为天下贵也。
万物以人为贵,更大力冲击仙魔统治。
春秋战国谋划,集黄老之术、道儒之学,降临一人之身,他乃始皇帝嬴政,以凡人之驱,掌天下问道之剑天问,以百万强兵,马踏六国,祛除人间仙魔,又征千万流民,用血肉之躯,铸就万里剑气长城,隔绝天地。
从此天下无仙无魔,唯有人之一道。
人族历经沧桑,划分两个世界,一为俗世,二为江湖。
再说凡人首个帝国,大秦帝国,始皇帝嬴政以人力战胜天地,祛除仙魔,本应统领俗世,却妄想一统江湖,便遭江湖人士极力反抗,最终存在不过数十年之久。
且说魔帝者又以五大魔帝为代表。《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卷一:“青天魔王,巴元丑伯。赤天魔王,负天担石。白天魔王,反山六目。黑天魔王,监丑朗馥。黄天魔王,横天担力。五帝大魔,万神之宗。飞行鼓从,总领鬼兵。麾幢鼓节,游观太空。自号赫奕,诸天齐功。上天度人,严摄北酆。”以此可知其神格与仙帝相同,可达诸天之界。
又有《上清隐书》玉清神霄王曰:“凡鬼魔巧便变化万端,或沉或浮,或见或亡,或聚或隐,或藏或形,或气或死或生,或飞云中或治空洞,五色恍惚无有常形,如此皆承六天之运,受会于三天,在其度之内故得肆其凶丑。高上亦以后学多巧民心不纯,洎害繁生恶逆滋彰,故容之以威民使协真,以罚非役之以兼考官,故不灭其根种也。若使运终数讫则其气自消,民心自然而纯学者自然成仙也。”
李平安神色古怪,这突如其来的信息让他幡然大悟,小家伙还有这个作用。
小狐狸吱吱大叫,是在说:“可恶的臭流氓,你不许偷看七七公主的记忆。”
李平安内心赞叹一句:“你懂得还真多啊。”
两者心意相通,小狐狸雪凝七得到李平安的夸奖,理直气壮抬头挺胸,踏着公主步,傲意十足。
王长道人已经被他两个甩在百里外,臭道士化不化魔关他何事,反正又不是他李平安化魔。
天空忽而暗黑,小狐狸雪凝七惊恐万状,跳跃到李平安怀中,李平安回首一望,如同死尸的王长道人漂浮在空,如背状。
李平安大叫一声“鬼呀”便疯狂跑路,可怎么也甩不脱,如似夙愿,悄然跟随。
李平安停,他停。
李平安跑,他跟随。
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王长道人的身体遮挡住了阳光,李平安就像藏在阴暗面一样,抬头一看就是如同尸体的王长道人,低头一看便是一片阴影。
犹若万古长夜,负尸而行。
小狐狸雪凝七吱吱大叫:“这是尸压身,臭流氓你死定了。”
一般鬼压身,是人精气神缺少,被阴邪小鬼盯上,在半梦半醒之间,惨遭小鬼袭身,可人有三盏命灯,可镇诛邪,小鬼只敢偷些精气神,便会离去,除非深仇大恨,才会鱼死网破。
人死如灯灭,没有机缘巧合,那就是魂飞魄散,若是天时地利人和,得些机缘可化为鬼,另类生存。
而尸体,血肉无非散去,留下白骨,静候百年,再化为土。
凡人并无来生,死后一切都将尘归尘土归土。
唯独一些强者,死后不灭,有本事另类新生。
或者永生不死。
顾而寻道求仙,问道长生。
有些强者死后肉体不灭,在度通灵,成为神只。
此时此刻的王长道人正如神只,仅有一股本能,灵智静待开放。
如尸行走,如魔将醒。
李平安急得团团转,询问怀中的小狐狸说道:“七七,我该怎么办,才能甩掉他。”
小狐狸雪凝七威胁说道:“请叫我七七公主。”
李平安:“……”直接给小狐狸一个大板栗,敲得小狐狸泪眼汪汪,感觉到心碎的声音。
李平安说道:“现在我们是契约关系,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你有什么好招,就别藏着掖着了,赶快使出来。”
小狐狸雪凝七冷哼一声,倒也没在耍脾气,想了想说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不过我知道有个人一定有办法的。”
李平安赶忙问道:“谁啊?”
小狐狸雪凝七撇撇嘴,说道:“一个比你还流氓,还混蛋,还不要脸的邋遢书生。”
李平安斜眼看着小狐狸,这评论怎么就扯上他了。
小狐狸雪凝七吐吐舌头,在她脖子上的金色铃铛是个方寸物,可装万丈山河,这可是千魅姐姐给她的宝物,乃是从那张天师手上抢来的异宝,与道家乾坤带、儒家的储物戒和佛家的须弥杖是个原理,她的金色铃铛方寸物名叫七七小宝,装着她的全部家当,她意念一动,从中取出一支笛子,放在地上,她人性化盘坐在地,抱着笛子胡乱吹奏,李平安本不想恭维小狐狸的,可是看着小狐狸信心满满,他又没什么好的办法,也就只能昧着良心夸奖小狐狸一番,让小狐狸雪凝七一阵高兴,吹奏笛子更加卖力了。
在大唐俗世之中鼓吹乐的“大横吹部”和“小横吹部”均用横吹笛,在供人欣赏、娱乐的“燕乐”乐种中,以横吹笛,又称横留,江湖上儒家剑修精通琴棋书画,有好些个人更是以琴箫做剑,琴中藏剑,箫中有剑,七零八怪的,倒是个“雅”字用得了无瑕疵。
小狐狸雪凝七的笛子是当初在长安城内,她走丢了,幸好遇到千魅姐姐。那姓焦单名一个遂字的书生找到她,作为赔偿送给她的传音器,焦遂说此笛可以万里传音,她曾试过,每次那书生都会跑到她的身边,不管多少次,有事还是没事,只要她一吹奏,焦遂都会跑来,开始的时候逗得她捧腹大笑,久而久之她就对此笛提不上什么兴趣了,吹来吹去,焦遂一步踏出就到了,然后又是一步踏出又离去了,没意思。
只是如今,事出有因,她又吹奏笛子。
笛声洒啦,完全毫无节奏可言,偏偏小狐狸得到李平安的赞叹,更加的吹奏了,笛声三长两短,好似放屁声,有气无力。
遥远的天边,姓焦单名一个遂的书生抓抓头发,刚刚被狐仙子下了禁足令,这时候又听到小狐狸的呼唤,一阵纠结。
那笛子只是当初他随手在长安街小贩摊子上一文铜钱买来的便宜货,随手在上面下了个印记,作为信物,小狐狸当初还当做了宝贝,他陪小狐狸玩了一阵,小狐狸的兴趣过了也就不在使用了,没想到今天又忽然吹奏起来。
焦遂纠结中想着也许是小狐狸一时兴起,只要他没出现吹一会儿就会停下。
笛声绵绵,李平安对着小狐狸翻白眼,鄙视说道:“堂堂七七公主,到底行不行!”
小狐狸雪凝七吱吱怒呼道:“别打扰我,姓焦的离得远,需要时间。”然后她继续吹笛。
遥远处的焦遂书生听着笛声不断,更是纠结了,照这情况下去,那小公主是他不出现就誓不罢休的模样啊。
焦遂仰天长叹道:“罢了罢了,君子以诚为怀,以信为本,以诚待人,至诚通天,诚信为君子之道也,至诚而不动者,未之有也;不诚,未有能动者也。谁叫也是个君子呢,狐仙子你的忠告书生我只能辜负了。”
话完,他便一步踏出,再进妖域。
转眼间就来到小狐狸雪凝七身后,忽然看见李平安身后的王长道人,瞳孔一缩,惊呼道:“牛鼻子老道竟然要化魔了!”
小狐狸雪凝七听见声音,丢下笛子,跳了起来,反身怒呼道:“怎么现在才来,我都吹了半天笛子了。”
焦遂哈哈一笑,说道:“刚才在拉屎,小公主怎么也得让人把屎拉完不是。”
小狐狸雪凝七干呕,愤愤说道:“你少恶心我了。七七公主找你来,是要你帮忙解决那臭流氓身后的老道士。”
焦遂书生围绕李平安转了三圈,呗呗说道:“真是奇了怪了,你小子本该是个死人的,命格都破碎了,黑白无常怎么就不来勾你魂呢。哇,你小子因果线够多的啊,让书生我好好帮你看看,有峨眉的,还有剑仙李太白的,那根是剑仙李一剑的,竟然还有地狱组织的,他娘的,怎么这么多,你小子因果复杂,书生我的一纸因果都无法把你的因果线给画完。佩服佩服,小生佩服至极,你能活到如今,真是福大命大。”
李平安白了一眼书生,他的命他早就知道,还需要说吗!爷爷为了保住他的命,付出极大代价,活下去,才不能辜负爷爷的用心良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