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张真人还在京里么?”
王承恩躬身侍立在崇祯皇帝的御案一侧,他虽然低垂着头,却仍能清晰感受到皇上低沉压抑的心境,以及乾清宫内沉闷抑郁的气氛。
“听说张真人因恳请皇爷特降隆恩,照衍圣公例将正一真人改为一品俸禄,并在京中赐官邸一处。因未蒙皇爷恩准,所以仍居留在京,暂住长春观,尚未回龙虎山去。”
崇祯皇帝微微皱了皱眉,沉吟片刻,才道:“这两件事儿,朕已批礼部详议。据礼部复奏,本朝无此故事,碍难同意。朕也觉得礼部的意思很对。
唉,先不管这些小事儿,你立刻替朕传旨:命张真人就在长春观中建醮,为皇贵妃的病虔心祈禳。另外,你再传谕僧道录司,命京师各处有名的寺院道观,皆要为皇贵妃诵经祈禳三日。
还有南宫中的僧道,还有英华殿、大高玄殿等地方,不管是名德法师,或是习道礼佛的宫女,从明日起都要为皇贵妃诵祈禳七天。”
王承恩躬身叩首:“奴婢,遵旨!”
…………
就在崇祯皇帝下旨为提皇贵妃田秀英祈禳的时候,身处辽东的大清国皇帝黄台吉也刚刚从叶赫城那边狩猎归来。
此番叶赫巡狩,黄台吉从八旗铁骑中抽了两千精锐之士,另外还有三百名白甲巴牙喇勇士随扈在他前后左右,充当御前护卫的角色。
虽然说这一次不比大型的年围,却也是规模不小,前后历时足足半月有余……
当初前往叶赫狩猎的时候,黄台吉是特意从小北门出盛京城后,便直奔他的头号宠妃“关睢宫宸妃”博尔济吉特·海兰珠的陵墓前,他亲身进入了宸妃的享殿中以茶、酒祭奠,更是放声痛哭不已,声达殿外,过了好一阵才从享殿出来重新上马,往叶赫进发。
博尔济吉特·海兰珠是黄台吉最为宠爱的一个妃子,也是黄台吉孝端文皇后哲哲的侄女,还是孝庄文皇后布木布泰的姐姐,海兰珠由于亲生儿子早夭而整日郁郁寡欢,终于因忧闷成疾,就在黄台吉围困锦州城的时候病发逝世了。
黄台吉当时可是伤心欲绝,他不顾锦州战事疾奔而回,也未能再见海兰珠一面。
美人气已绝,英雄心欲碎!
黄台吉怎么也难以接受海兰珠病逝这个残酷现实,几次因悲痛过度而昏迷,为了寄托哀思,他为海兰珠举办了规格十分隆重的葬礼,并频繁地举行各种祭奠,更是在次年正月元旦大贺之际,竟传谕以“敏惠恭和元妃丧,免朝贺,停止筵宴乐舞”。
因一个宠妃之逝而停办朝中大典,黄台吉还真是一个难得的情种,当然也从侧面认证了海兰珠的美丽与聪慧,否则又怎会将一代枭雄迷倒呢!
今日,黄台吉从叶赫围猎归来,再次经过宸妃海兰珠的陵寝,他久久不忍离去,在陵地内徘徊,不胜哀思。
虽然心中万般不忍,但终归是要离去!
黄台吉终于从宸妃的陵寝出来,在盛京城北门外就命令两千随驾打猎的八旗精锐各归本旗驻地,只留下了诸王、贝勒、贝子,以及各旗的固山额真等亲贵,由那三百白甲巴牙喇亲卫护驾进城。
浩荡的队伍才进入地载门,黄台吉便传令命朝鲜世子先回高丽馆中歇息。
于是,随驾出猎的朝鲜昭显世子李、次子凤林大君李澄,以及金荩国等几位朝鲜大臣等下马谢恩,待黄台吉的队伍渐行稍远后,他们才重新上马,和奴仆共近百人,由武功坊穿文德坊,往大南门内的高丽馆方向行去。
黄台吉的队伍直到大清门外,才纷纷下了马,此刻在御道两侧早已跪满了迎驾的满清亲贵和文武大臣。
黄台吉并没有直接回宫休息,而是带着征尘在崇政殿接受满清亲贵和群臣们的朝觐,只见他眼皮松弛,流露出十分疲倦的神情。
待亲贵王公贝勒们朝见礼毕,黄台吉操着流利的鞑子话向王、公、大臣们问道:“朕围猎这段日子,明廷那边可有何消息传回么?”
内院大学士范文程忙俯身跪下,同样操着鞑子话回奏:“回皇上,据可靠消息……陈新甲下狱了。”
“因何?”
“据报乃‘私下与我议款’所致。”
“私下议款?”黄台吉满脸狐疑之色。
肃亲王豪格不待黄台吉继续说话,便已怒气冲冲地嚷了起来:“啥叫‘私下议款’?难道不是南明狗皇帝的意思么?”
睿亲王多尔衮站在一群王贝勒中,看了豪格一眼后,不由得暗自摇了摇头,不过他却并未开口说话。
黄台吉也抬头看了豪格一眼,同样没有多说什么,那神态竟让人看不出其心里的想法,足见其城府之深沉。
“还有旁的消息么?”黄台吉并没有过于纠结陈新甲“私下议款”这个事。
范文程接着又将丁启睿、左良玉等水坡集大败,永宁伯张诚率宣大边军开封城外同闯王李自成对峙,首辅周延儒被罢黜归家等大明朝廷的种种消息,全都一一奏报了个遍。
“父汗,张诚那南蛮子锦州坏了咱的好事,照咱看正可趁他主力尽出,咱们去偷了他的老窝儿,以解锦州城下之恨啊!”
黄台吉无精打采地看了一眼豪格,依然没有任何表露,却转头对着多尔衮询问道:“多尔衮,你怎么看的?”
多尔衮微微一愣,虽然此时的他不想强出头,但已经被点了名可就由不得他了,只见他先是站起身来整了整袍服,才躬身抱拳奏道:“汗王,锦州一战我军未得全胜,军资损耗又很大,现在各旗的旗丁都十分艰苦,就是各旗主贝勒们也是很艰难。所以,臣很赞成肃王爷的提议……”
就在大家都以为多尔衮说完了话的时候,他又接着奏道:“不过……肃王爷提议偷袭南明的宣大地方,臣却不是十分支持。”
“多尔衮,你究竟是啥意思,到底是赞同,还是不支持?”豪格一如既往地沉不住气,吵吵着就要多尔衮给他一个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