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云瑶便将那些放了很多醋的饭菜都撤了下去,将新做的饭菜摆上桌,伺候沈澈和陆映泉用膳。
这一天就这么波涛汹涌却又平安的过去了,什么都没发生,真是安静的让人觉得有些不合常理。
沈澈果然说话算话,第二天的时候,光明殿出了一道圣旨,以疾风劲草的速度传遍了整个后宫,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包括陆映泉和云瑶。
圣旨的原话,没几个人能记得住,但是圣旨的意思,大家心中都清楚。
大意是说,这宜王宫中很多女人都是宜王一时兴起才带进宫的,也没有真的宠幸过,还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宜王也不好一直耽误这些女子,便让敬事房统计了那些没侍寝过的妃嫔,将她们都送出宫去。
当然,送不是白送的,要给补贴,所以宜王给了每个人一大笔银子,足够她们后半生衣食无忧。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陆映泉正在绣那条被她改成了蟒的龙,只差尾巴部分就能全部绣好了,闻言,她的手一抖,针戳在在手指上,顿时有嫣红的血从里面沁出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还伤到手指头了?”云瑶有些无奈的摇头,然后帮她擦干了手指头上的血迹,又抹了点药,才说道,“他当真是在为你铺路呢。”
“我知道。”陆映泉顿时有种想哭的错觉,“我真没想到,他说的圣旨,居然是这个。”
“其实从先前就能看出点苗头了。”云瑶说道,“你还记不记得,贺美人为了制造韩美人的恐慌,在后宫做的那些事?既然我们知道一切事情都是贺美人的主意,那一个月内被贬的妃嫔可能都是冤枉的,但是殿下却没有让人彻查,只是将她们驱逐或者送到了冷宫。”
也就是说,沈澈其实是在之前,就有这种打算了。
后宫太过复杂,纷争也多,姜太后昔年就是从这些尔虞我诈的阴谋中爬出来的,想要保住自己的命,保住自己的孩子,得沾染多少人的鲜血,才能得到结果?
所以,沈澈算是亲眼目睹了自己的母亲,如何在那个波谲云诡的宫廷中生存。先帝后宫的妃嫔不算多,可是也不少,至少沈澈自己就是排行第七,头顶上还有四个哥哥和三个姐姐,至于比他小的兄弟姐妹,依稀记得也是很多的。
可是后来,宫里人越来越少,活下来的也越来越少,那些未成年的皇子公主们,连同他们的母妃一起,早就命丧黄泉,直到沈泽登基,分封七国,算上几个叔叔,才勉强凑了七国的国君。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沈澈不愿意陆映泉今后的一辈子都沉浸在这样的谋算之中。即便她身边有云瑶出谋划策,可整日里都是阴谋诡计,整个人也会很不开心。
“他是待我极好,只是可怜了那些被贺美人陷害的姐妹。”陆映泉感叹着。
“原先我也觉得她们可怜可惜,可后来元宝公公告诉我,那些妃嫔都是被殿下暗中送走的,虽然比不上明面上送走的这一批,但是她们还是改头换面,早已经在宫外安身立命。”云瑶说道,“这些原本殿下是不想跟你说的,却被我不小心透露了。”
“谢谢你啊,云瑶。”陆映泉淡笑,“对了,先前你让阿琛找的东西,都找到了吗?眼瞅着就是殿下的生辰,那封信虽然是掩人耳目,但好歹也不能在太后面前打马虎眼。”
“放心吧,早已经准备好了。”云瑶点头,“就等殿下生辰那天,把一切都放出来。”
“那就好。”陆映泉顿时放下心来。
这段日子,陆映泉过的倒也平静,有段日子没解毒调理了,云瑶又给她针灸了一次。她每天就殿中绣花做衣服,云瑶就在一旁捧着书看,白天沈澈不见人影,但是晚上总会过来休息。
给太后的请安照例是每天都去,其他妃嫔也在,韩夫人近水楼台,自然也在场。但是按照云瑶的说法,陆映泉就只当着太后和其他妃嫔的面,跟韩夫人稍微聊几句,其他的时间从不去锁春台,更不单独见韩夫人。
比起被人说恃宠而骄,谋害皇嗣的罪名会更大,两者相较,映泉也就释然了。恃宠而骄就恃宠而骄吧,至少她是真的得宠,比起那些眼巴巴看着的,好了不知道太多。
很快就到了沈澈的生辰。
姜太后和沈澈都崇尚简朴,宫殿也是时间不曾修缮的,更不用说为了庆贺生辰大肆铺张了。不过宫宴还是要的,也就是相当于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顿饭而已。
太后将此事交给姜怡安排,也不过一日功夫,就安排的妥妥帖帖,看的出来姜怡能力很强。
这也让云瑶知道,姜怡如今在后宫,不是没力量出手,而是她有姜太后的庇护,不需要自己出手。她只需要听从姜太后的安排,等着其他人两败俱伤的时候,她坐收渔利就行了。
没有人故意给沈澈找不开心,所以宴席上的气氛也算是其乐融融,太后和沈澈坐在上首,太后右手边是怀孕的韩夫人,单独坐一桌,沈澈左手边是姜夫人和柳夫人,太后右手边再往下是姚夫人和陆映泉;随后就是贺美人跟姚美人,右手边最后是陈良人和朱良人。
除了之前死了的,犯事儿被贬或者被驱逐的,加上圣旨赦免放出宫的,整个宜王宫的妃嫔全在这儿了,十根手指头都数的过来。
云瑶在这种热闹的场合,向来是不言不语的,有什么伺候的事情,都是丝丝在办。无论是帮映泉倒酒,还是搀扶映泉起身,那种露脸的事情她都不做。因为她不想惹人注意。
可是她却忽略了一点,在人群中,太高调和太沉默是两个极端,同样会惹人注意。
站在太后身边的无双,目光好几次从她的身上扫过,心中疑惑,可是却不动声色。其实无双是记得这个小宫女的,在冷宫的水井边。
那个时候,陆美人还只是陆良人,还在偏安一隅的玲珑阁里蛰伏,从不出现,也毫不起眼。宫里依旧平静着,虽然明争暗斗也有,可没有这么多风波。
可就是那一天,玲珑阁里死了个叫凝蓝的宫女,宫里所有人都在,云瑶先是一席话说明了凝蓝的死因,又是一席话让沈澈开口认下此事,让太后放弃了追究。
也就是从那天之后,沈澈开始宠幸陆映泉,而陆映泉也在这宫里一步步崭露头角,不知经历了多少杀局,才走到现在,在后宫一枝独秀的地步。
无双依稀还记得当时云瑶说话时的样子,不卑不亢,神色淡然,眼神中带着笃定坚持,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没有人怀疑她说的是假话。可也就只有那么一次,在那之后,云瑶就像是将自己的所有锋芒都收敛起来,将自己变成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宫女,陪在陆映泉的身边,沉默着。
通过观察,她发现每次陪陆美人来锁春台奉茶和请安的人是云瑶,按道理说云瑶才是陆映泉最得力的助手,可玲珑阁的掌事宫女却是丝丝,在外面跟人打交道,人情往来也是丝丝在做。
这真是个奇怪的现象,再加上云瑶那种深刻在骨子里的低调,藏在人群中似乎完全让人察觉不到的存在感,让她这么安然的待在陆映泉身边,没有被别人发现。
无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注意一个小宫女,她只是觉得自己看人很准,很多时候陆映泉身上展露出来的气质,不像是个能筹谋这么多事的人。
云瑶似乎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看,而且目光来自高台之上,大约的方向就是太后的身边。但是她不能转头去看,她要把自己塑造成透明人,就不能跟任何人目光对视,尤其是太后身边的人,否则会泄露了她的底。
这一点,早在宁宫的时候她就已经体会过了。昔日在储秀宫审问香琴的时候,她那个不经意的抬头,看到了锦绣姑姑眼中神秘莫测的目光,然后就在这种目光中越陷越深,在深宫里挣扎沉沦,似乎一辈子没有出头的机会。
现在,她不想重蹈覆辙。
好在宴席很快就结束了,沈澈约莫是知道映泉做戏做全套,肯定会在他的生辰宴上有所表现,所以早早地离席,拉着映泉就走了。
外面的夜空很明亮,星星一颗颗的散乱排布,竟是一番别样的风景。
对于沈澈的离开,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本那些妃嫔在宴席上乖巧的很,也是为了这顿饭后能卯足劲儿把沈澈拉到自己那里去,可没想到她们还没动手,就被陆映泉给截了胡。
太后倒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然后说道:“无双,听说陆美人给澈儿准备了生辰礼物,咱们都跟去看看吧。”
“是。”无双点头,伸出手搀扶着太后,朝着外面走去。
太好了!
众位妃嫔心中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她们正愁找不到机会离席跟着,现在太后发话了,也算是给了她们一个心理安慰,于是一个个起身,带着婢女就朝着外面走去。
不过她们也不敢靠太近,不远不近的跟在陆映泉和沈澈的后面,一起来到了光明殿门口广场旁的石阶上,站定。
因为所有人都顺着陆映泉手指的方向抬头看天,没一会儿,一个个美轮美奂的花灯就从玲珑阁的方向飘了过来,花灯上面有字,被里面的烛火一照,看的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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