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道出关之后,并没有直接奔到舍诏道士们所在的山头——五通山,一来没有由头,凭白惹得人怀疑,二来他既然是正大光明的出关了,自然也得知会符店中人一下,特别是陈挽这厮。
此人没有辜负许道对他抬举,自从符店开业起来,整宿整宿的都睡在符店当中,大半年的功夫,他本就花白的头发全都熬白了,整个人年纪看上去又苍老了十余年,近乎半只脚要踏进棺材里面的老头。
并且如此苦劳,平日间陈挽往静室当中递送书信的时候,只字未提,仅仅介绍着店铺的经营状况,以及写着嘘寒问暖之言。
许道之所以会知晓,还是他镇压住肉身后,悄悄阴神出窍时,在符店中晃荡,亲眼瞧见了此人的模样,方才知晓对方劳苦功高。
虽说整间符店的收入并非只是归许道所有,陈挽也有着半成,对方不是纯粹给许道打工,但许道之所以能够安稳的闭关一年,每日间饮食、灵材、符钱不断,对方也是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单单陈挽道徒通过各种途径拉来的生意,在符店开张的头一个月占到了一半以上,等到后来符店的生意萧条,也是此人忙前忙后,维持住了符店的体面。
因此许道此行出关,自然要奖励对方一番,以收拢人心。
他踩着日光走出静室,来到符店当中。
此时正值下午,鬼市中的生意缺缺,行人也少。
有间符店的铺子虽然敞开着的,但也就零散几个客人在里面兜兜转转,打量着店中的符咒、符笔、符墨,以及书籍等物。
经过一年以来的扩展,有间符店近乎将有关符咒的所有环节都给涉足了一番,除了贩卖、收购成品符咒以外,其他和符箓沾边的东西都可以拿到店中做买卖。
符店中这时就有谈话声响起:
“你这符咒虽然罕见,老夫我修行多年都未曾见过,但它既不是道书秘籍,也不是上等符咒,只是一道下等符咒罢了,相当于炼气前期的一道法术而已,如何作值三十枚符钱?”
话说那个人须发灰白,捋着自己的胡须,假装老成的又说:“依老夫来看,此符咒也就值得三枚符钱!”
之所以说这人假装,是因为这须发灰白的“老者”,正是年岁实际才二十五的陈挽道徒。
对方在接受有间符店的掌柜一职之后,不仅没有采用墨水、墨粉将头发胡子染黑,遮掩自己的老态,反而“倚老卖老”,干脆在店中扮演起了老者,方便加深资历年纪,唬住不知情的客人。
“你、这!”想要卖符的客人听见陈挽口中的定价,立刻就急了,连忙夺过正捏在陈挽手里面的古朴符咒的,攥紧在手中。
对方恼怒的说:“都说你这符店公道,我看不是,忒坑人了!”
“道友莫急!”见对方动怒,陈挽连忙出声安抚,两人又你来我往的嚷嚷商讨起来。
许道刚从后院走到符店,就看见了眼前一幕,面上顿时莞尔。
店中除了陈挽之外,还有两个一边擦拭着柜台,一边打哈欠的道童。
两个道童虽然没有招待客人,但也四下注意,立刻就发现了出现在店中的许道,他们一时怔住。
两道童虽然是许道闭关之后才招进符店的,但是都机灵,一瞧见许道是从后院走出来的,又瞧见苏玖恭恭敬敬站在许道身边,立刻就认出了许道的身份。
他们从柜台后面走出来,躬身行礼,但是等他们张口准备向许道问好的时候,却突然间发现自己的嘴巴紧闭着,无法张开,口中只能发出轻微的闷哼声。
只见许道朝着他们做出了一个噤声动作,然后才扯掉了施展在他们身上的法术。
两个道童立刻就明白过来,赶紧恭敬的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只是用眼睛都余光交流着。
许道没有继续搭理两个道童,他饶有趣味的瞧着正在和人交涉的陈挽道徒,等待起来。
陈挽道徒当上掌柜已经一年有余,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么无知,熟此人稔的和散客周旋着的,一寸一寸打击对方想要卖得高价的想法。
“出了这间店,道友再往两边走,您看是不是还有其他的符店对您着符咒感兴趣。不止北街鬼市,西街、南街、东街,您全都可以走上一遍……也就咱们东家喜好这些,本店才愿意收您这符咒。”
卖符的客人听见,脸色有些涨红,口中讷讷的说不出话来,显然他早已经在其他符店打听过,这才来到的有间符店。
至于打听的消息如何,是好是坏,从他的反应就可以看出来,明显对他来说不是好情况。
卖符的客人攥着符咒的手松开了,口中说:“三枚符钱不成,我这可是祖传的宝符……起码得五钱!”
听见这话,陈挽道徒也懒得和再对方讨价还价,笑呵呵的便应声到:“得嘞,您说五钱就五钱,成交!”
他一挥袖子,大气的在旁边桌面上排出五枚符钱,然后伸着手,示意对方将手中货物交过来。
见陈挽道徒一口就同意了,卖符的客人反倒是又狐疑了起来,想着是不是自己答应的太过轻松,卖价定低了。
只是他瞥了一眼陈挽道徒的脸色,发现陈挽脸上并没有急着要买的意思,而且他确实在其他店碰过壁。
于是卖符的客人一咬牙,便将手中的古朴符咒拍在桌上,拢起五枚符钱,拱拱手后就扬长而去。
而陈挽道徒捏起符咒,确实是刚才那张,没有被对方掉包,他才连忙扬声喊道:
“客官走好,下次再来呀!”
等到客人走远了,陈挽这厮吹了吹手中的符纸,低声嘟囔到:“哎!小气吧啦的。”
恰在这时,店中响起清朗的声音:
“陈掌柜阔气啦,五枚符钱都不放在心上了。”
听见这话,陈挽道徒一愣,连忙转头,立刻就看见了身后恭敬立在两旁的店中伙计,以及伙计中间站着的许道和苏玖。
正是许道笑吟吟的瞧着,出声叫他。
陈挽道徒眼中出现恍惚,脸上立刻就露出喜色,“老爷您出关了!”
他带着惊喜的表情,赶紧的小步走到许道跟前,作揖行礼。
等陈挽道徒从惊讶当中回过神来,回味着许道说的话,顿时有些尴尬的解释:
“老奴刚才是在说自己,非也非也,并不是在编排客人。”
许道也懒得管他口中话的伸手直接拿过了他从客人手中收购得来的古朴符咒,放在手中打量了几眼,然后评论到:“圣唐年间的一道符,距今三千年不到,只是绘制手法古朴,流传了这么久内里灵气都快流逝干净了,仅仅相当于道童就能施展的术法罢了。”
“你若是大气,再加钱,老爷可就要觉得你俩是不是在唱双簧,中饱私囊了。”
陈挽道徒听见,神色立刻一凛,虽然许道已经闭关一年,大大的放权给他,但是他可不会忘了符店的招牌都寄托在许道身上,而不是他这个掌柜身上。
并且有间符店的生意之所以能够开到现在,越来越红火,最重要的原因也是因为许道的修为。
而陈挽他自己不过是个炼气前期的道徒,完全没胆子在许道这个“后期道徒”跟前嘚瑟、自大。
因此一听见许道口中的“双簧”、“中饱私囊”两词,他额头上冷汗都要下来了,并非是他当真做过这些勾当,而是担心许道猜忌、不信任他。
他和许道之间可没什么契约,所谓的半成干股,其虽然每个月都能领到,但也只是许道口头上吩咐的,随口也就能收回,让他灰溜溜滚蛋。
“老爷明察啊!老奴我可不敢这样,您待我如此恩重,我怎敢昧了良心干这般事情。”
陈挽道徒连忙叫屈起来,他的脸色紧张的很,看的旁边的两个道童瞠目不已。
“东家只不过说了几句话而已,陈掌柜至于这般担忧么?”两个道童腹诽着,当然他们依旧是安安静静,不敢多说说一个字
“哈哈哈!”店中复响起许道的笑声,他拍了拍陈挽道徒的肩膀,口中安抚:
“那是自然,陈掌柜这一年来的辛苦,老爷都看在眼里,只是打趣而已。”
陈挽擦了擦自己额间的冷汗,原本心中想要卖弄一番功劳,讨讨赏的想法,瞬间飞到爪哇国去了。
他现在只想许道不要猜忌他,不将他一脚踢出符店,好让他继续享受着符店当中的半成干股。
而许道见对方如此识相,也就继续安抚起来,作了个揖,说:
“贫道还要在此谢过陈道友,细心看管符店一年多,有劳了。”
陈挽瞧见,连连避开,口中直说:“不敢不敢,老爷折杀老奴了。”
“嘁!”许道口中突然发出嗤声,喝到:“老爷可以叫,老奴便别自称了,贫道可记得陈道友年岁尚微过三十。”
陈挽道徒听见这话,老脸一红,更是尴尬和惭愧。
但下一刻让他呆住的是,许道从袖中取出了一物,灵光闪闪,放到他的手中。
“陈道友且服用此丸。”
一股纯纯的精气出现在店铺当中,仅仅闻上一口,就令人精神一震。
陈挽道徒瞪大了眼睛看着手中一小碟,上面承托着的红莹莹丸子,想到了什么,他望了许道一眼,连忙就张开口,掩袖一口吞下了小碟中的淡红丸子。
“上等的精气!”陈挽道徒脱口就叫出。
他原本黯淡的肤色瞬间就变得红润有光泽起来,双眼有神,体内暖洋洋的,甚至就连花白色的头发,颜色都返黑了一些,变得年轻。
此人亏空的身子得到滋补,体内生机增大许多。
更令陈挽道徒高兴的是,许道复开口:“道友今后了自行购买妖兽血肉,使用手中符咒摄取精气,吞服之,以滋肉身,也省的再去买那些不着调的丹药了。”
陈挽道徒口中所持“小碟子”,正是被许道铭刻了摄精取髓符咒的物件,能够凝练血肉,提取出纯纯的精气。
并且此物件并非一般的符器,而是许道身上的一块鳞甲,其能化作鳞兵,赐给陈挽养生所用,也能一并起到监视的作用。
话说完,好处给了,许道突问:“江州荡妖使者,现居于何方?”
陈挽尚且处在服用精气的喜悦当中,听见下意识的回到:“东方鬼街。”
“善!”许道点头去轻呼,他一甩袖子,便往符店外面走去,只留下话声到:
“此人扰我产业,欺我道友,贫道且去会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