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景如画神色恍惚,景如墨心下叹息,是他负了她,可他并未后悔,后悔在他十岁那年跟着父亲到庄子上巡查的时候,见到那个五岁小姑娘,明明委屈也默不作声,被父亲打骂不但不哭,反而冷静的不像五岁的孩子,那时候的他也才十岁,又是家里的独生子,只觉得这个女孩子让他很想带回府,好好照顾,就像多了一个妹妹一样。
他的要求,父亲和母亲从来都不会拒绝,看着这小丫头有骨子里的冷静耐力,这样的女子正是景府要的主母,看他也不排斥,于是就从她父亲手中买下了她,作为童养媳教养在府中。
她跟着嬷嬷们学习礼仪德行的时候,他一边温书抬眼就能看见窗户外的院子里,站在树荫下练习站姿的她,他作画的时候就能看见坐在窗下练习绣花的她,他大她五岁,她年岁尚小,他年岁也不大,一个从农家丫头成了大家少爷的童养媳,百般不自在,为了立足,百般努力,一个是大家少爷,买了个农家童养媳,读书作诗,多了一个人陪伴。
就这样,到了她十六岁,他们成了亲,他不觉有什么不同,生活还是这样,他回家便能看见她相迎而来,他离开便有她相送而去,夫妻间平淡如水。
可是他不明白,她亦不懂,爱情不是只有轰轰烈烈,心跳加速,生死相许,有一种爱情,如春日里的暖阳,夏日里的清风,秋日里的斜阳,冬日里的热茶,总是在不经意间让你浑身舒坦,却不会过多去书写。
那时候的他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景府的少爷,扬州城数一数二的风流少爷,佳人心中的才子,年轻气盛,胸怀抱负,因为,他卷进了当时夺嫡之战中,他没有选择当时风头正劲的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而是选了泡在药罐子被断言活不过二十的五皇子安卿王。
因为安卿王在某些方面跟他特别像,两人一见如故,也只有他才察觉出早早被淘汰的病弱皇子也有不输于其他三位皇子的野心和实力,却没想到,在至关重要的时候,出了差错,全盘皆输,在最后,他最先想到的是他的妻子,若是他出了事,她可以另行改嫁,可只要一想,他就很难受,所以他逃了出来,与她全了夫妻之礼,就算他死,她也是景府的女主人,他景如墨的妻子,哪怕是寡妇,他要那个亡夫的名号。
想到这里,景如画薄薄的唇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骄傲的笑了起来,他不曾后悔过,就算是误了她终身又如何。
只是没想到他死了却成了鬼魂,而且去任何地方,只要他想,就能去,每一个世界,每一个国家,起初他只能借着死人的身体复活,最后,他发现只要做了一件让人感激的事,他的灵魂就能凝固一份,在人间呆的时间更久一些。
“这么多年,我从未离开过!”景如墨从桌子边绕过去,盯着景如画的脸,看着那碍眼的躯壳,景如墨伸出手,一团紫色的光罩在景如画身上,景如画的灵魂就从项羽的身体里脱离出来。
“如画,景家欠你的。”对于景如画为景府做的一切,景如墨都看在眼里,可他们阴阳两隔,他在她做账的时候,坐在她身边,她看不见,他在她白发丛生的时候,欲抚摸她的白发,他触碰不到。
景如墨伸出和景如画一般白皙的手,只是他的手较大骨骼更分明一些,撩起景如画耳边一缕青丝,像是做了无数遍一般,别在了她耳后,轻声笑语:“终于能再用景如墨的灵魂碰到你的灵魂了呢!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