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他封了侯,去了郡城。
崔钰一颗心顿时变得空荡荡的。
刹那间,眼前灰暗,周围的一切变得冷漠和陌生,没有了一丝温度。
这座她待了近半年的临安县城在这一刻变成了黑暗的旷野,前所未有的孤独化作一头嗜血的猛兽,躲在暗处伺机向她扑来,将她吞噬殆尽。
让她一刻也不想再待,迫切想要逃离。
在得知消息之后,她便像失了魂般果断的放弃了自己好不容易占据的地盘,风餐露宿、不顾一切的一路乞讨着也来到了这座有他的郡城。
看着城墙上平江郡三个大字,崔钰莫名其妙的安了心,感受到了一股说不清的,像是漂泊后回了家一样的亲切。
他又结婚了,听说新娘是三位同样貌美的女子。
那一刻,她只觉耳朵嗡嗡作响,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没有了声音。
那一天,十里红妆,万人空巷。
高大骏马之上的他,一袭红装,惊艳了全城,成了大墨不朽的佳话。
她穿着仅有的一身破衣烂衫,努力的将自己藏在了人堆里,准备偷偷再看他一眼。
“那就是夏晓!那就是夏侯爷!他来了!!”
人群突然爆发了激烈的欢响,顺着前排的视线向着城西方向看去,一骑高头大马载着身着婚装的夏晓缓步走来。
崔钰死命的拉长着脖子,却又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在挤过一众攒动拥挤的人头中,终于在拥挤的人头中看见了那个自己日思夜想的男子。
只一眼,泪水便瞬间浸湿了眼眶。
看着脸上洋溢着幸福和喜悦的夏晓,崔钰心里五味杂陈。
亲眼见证着自己所爱之人沦为人夫,她的心仿若被针使劲猛扎。
而更令她感到痛苦的是,以前那个腰缠万贯、挥金如土的京城第一纨绔,如今成为了一个一文不值、浑身脏乱的臭乞丐。
看着现在人模狗样的自己,穿在身上的那件破衣烂衫此刻像是一件烧红的铁衣,烫得她皮开肉绽,脸色通红,压得她支不起腰来。
他靠近了,崔钰全身微微颤抖,再次心乱如麻。
容颜变得更美了,如一朵自信盛开的高岭之花,明艳动人、高不可攀。
偷偷的仰望着,虽只隔四五米近,却宛若明月星辰般遥不可及。
在目光即将瞥过来的前一刻,崔钰做贼似的快速低下了头。
“救命!这夏晓也美得太不像话了吧!!”
“那可不,有传闻说夏侯爷的亲生父亲,乃是十年前我大墨的第一美人花融,能不美嘛!”
“我天,难怪,真是羡煞我也!”
夏晓?!不是叫夏侯惇吗?
听见了两次,她确定自己绝对没有听错。
崔钰苦涩一笑,原来自己一直以来连他的真实姓名都不知道。
送亲队伍逐渐走远,一切又突然变得再次陌生。
她双肩微微颤抖着抬起头,浑然不觉自己脸上已满是泪痕。
为什么在落水之后要不顾自身清白的去救我?
为什么面对自己的骚扰虽多次警告,却又一次次的选择宽容?
为什么...?
之前的种种经历在脑海中翻涌,崔钰再也忍不住的崩溃大哭。
但在拥挤如潮的人海里,显得微不足道,细不可闻。
惇惇,不要走!
碎泪模糊中,她的惇惇身着婚装洇成了一抹红色,正离她远去。
崔钰心底的情感再也压抑不住,挥洒着泪水,难以自制的开始不顾一切的去追。
挤开人群,奔向白马。
“嘶——!挤你娘啊,臭乞丐!”
“哎呦我的脚啊,赶着去投胎呀!”
崔钰跌倒了,快速爬起再追,死命的扒开人堆想要向着离去的方向去追,膝盖摔破流血了也恍若未觉。
她用力的想要挤开前面阻挡的人,可人群实在太多,她就像是一个不会游泳的落水者一般,死命扑腾和挣扎着却仍旧近乎在原地打转。
眼看着即将消失在转街,崔钰眼眶赤红,折身选择径直冲上街道。
可一只脚刚踏上中间的空道,两侧却突然横出两把钢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随即一只粗拳朝着她的肚子狠冲了一击,将她一下打得跪倒在地,眼前天旋地转,朝着夏晓离去的方向长大着嘴,却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哪来的疯子,敢在夏侯大婚之日闹事,给我押去县衙处置!”
“是!”
......
叛国贼崔卉之侄,崔季之女,因从军护国有功幸免流放,被贬为庶人。
不知道官兵从何得知了她的真实身份,得知她是崔氏之后,果断判了个寻衅滋事的罪名,让其在监牢里度过了半月有余。
衣衫褴褛,瘦削的身体在褪金色彩的破衣烂衫下微微地发抖,冷风吹动她那野草般的乱发,半掩着两只深陷的眼睛。
放出之后,长时间的肉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让她形销骨立,眼神无光,精神已趋近麻木。
在出狱之后,官府仍不打算让这叛国贼之女好过,巡街的士兵只要见到她,便会毫不客气的进行厉声呵斥,用棍棒驱赶,让她连乞讨也变得无比艰难。
街面上那些无所事事、欺软怕硬的泼皮无赖、乞丐剌子见其被官兵“特殊关照”,便也经常性的、毫不客气的对她出手动脚。
抢走碗里的讨到的铜钱,然后对她拳打脚踢。
咔吧一声,一个穷形怪状的泼皮用力一脚,踢断了右腿,从此,这偌大的郡城多了一个瘸腿的臭乞丐。
崔钰没有反抗,变形弯曲的腿部袭来的剧烈疼痛仿佛无感一般,表情如一滩乌黑的死水。
举起那只讨饭的破碗,然后松手落下,一声盯脆之后,瓷碗摔成了几瓣。
崔钰靠着墙,捡起一块最为锋利的碎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毫不犹豫的向着自己的手腕割了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