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应该可以了吧?”
徐闻县城往东的一处河滩,大牛站在河边左顾右盼,像个小贼。
“奇怪,小姐为什么要我把这石头丢河里?这不就是我之前在河边捡的嘛?”
“小姐不喜欢?”
“那也不用特意叫我拿出城来丢掉吧?”
随后他从兜里摸出了一块青石子,拿在手里细细端详,神色纳闷。
“八戒,还有力气不?”
石子空间里,李伯都有种跳出去打小孩的冲动。
特么的一个破石头有什么好看的?
愣是摸来摸去半天都不丢出去,现在小孩好奇心都这么强的吗?
他拍了拍身边蔫了吧唧的野猪妖。
“哼哼!”
野猪妖顿时双眼一亮,四蹄立起,身上涌现出一层淡淡的黑黄光芒。
那是它的妖气。
以气驭宝。
“啊!”
大牛被突然发光飞起的青石子吓了一跳,呆呆地看着石头飞入湍急的河流,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呜呜,娘亲,鬼啊!”
……
莽林山脉以北。
七日前,有民报官,说匪类猖獗,剪径掠劫,杀人越货。
三日前,雷州府府营校尉率兵进山,围剿山贼。
这一天,山脉边缘的一个山村冒出滚滚浓烟。
“不要!”
“相公!”
“娘子!”
“我的孩子啊!”
“畜生!你们都是畜生!”
一个个如狼似虎的府兵在作恶杀人。
杀的不是山贼,是手无寸铁的村民。
一番奸淫掳掠的暴行过后。
一座座房屋被点燃,残肢断臂,没了耳朵的尸体,纷纷被丢入火中。
放眼望去,人间惨剧。
“哈哈哈,小娘皮,别叫了。等我们哥俩快活完,就送你去和家人团聚。”
一个角落里,两个淫笑阵阵的府兵把甲胄兵器丢在一旁,正将一个怒骂挣扎的刚烈村妇压在身下。
锵!
突然,一道寒光闪过。
两颗人头飞起。
正绝望的村妇被喷涌的鲜血溅了一身,一时失神。
再定睛看去。
阳光下,一名骑马持枪的中年儒将,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那冰冷的目光略带愠怒,似乎是对府兵的暴行感到愤怒。
“民女谢过将军……”
村妇心生希望,又想到死去的丈夫孩子,眼泪簌簌落下,双手抓着被成片缕的衣服,颤巍巍地起身跪地,急忙拜谢。
噗!
什么?
然而,她话未说完,就觉得心口一凉。
低头一看,长枪洞穿了她的心脏。
“为,为什么……”
她的视线逐渐模糊,临死前只看到那面白无须的儒雅将军,一双眼睛,冷漠得不像个人。
“鸣金三声,不尊号令者,杀无赦!”
“诺!”
韩复长枪一挑,女人的尸体挂在枪尖仿佛没有重量一般,轻松写意地被他挑飞三丈远,落入一座燃烧的房屋中。
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不满地沉声喝令,身后亲兵齐声应诺,有传令兵再次敲响铜锣。
“少将军,此处村庄窝藏的山贼已尽数伏诛,此战共斩首三百二十一。可惜我等来晚一步,村中百姓已尽数被山贼杀害。”
不多时,众将士归队,聚集在村口土地庙前。
庙门前,陈贤霸甲胄浴血,手持方天戟,大马金刀地坐在台阶上。
他的身后,是一具无头的熊妖尸体,庞大无比,流淌出来的血,染红整个台阶,一颗狰狞的熊头正在他的脚下垫着。
他的身旁,立着一位俊美和尚,似笑非笑,低声诵经。
和尚浑身隐隐泛光,站在血泊,如污泥中的莲花。
“我军伤亡如何?”
陈贤霸缓缓起身问道。
他身量极高,虎背猿腰,英姿雄伟。
韩复神情一顿,如实禀报道:“两人。”
话音刚落,一道寒光就落在了他的脖子上,利刃划破皮肤,疼痛刺激神经,他却硬生生地止住了躲闪的本能,一动不动。
“两人?”
陈贤霸单手持戟,看着低头垂眼的韩复,嘴角噙着一丝邪笑,道:“韩长史,你督军不严,谎报军功,杖三十,降为军司马,以儆效尤。”
“此战,贼寇勾结妖物,并以一村百姓作为要挟,凶残狡诈。为防妖贼继续作恶,我军奋勇作战,牺牲甚大,战死两百零二人。”
随后,陈贤霸收敛笑意,面无表情地宣布了“战果”。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他凭空捏造,颠倒黑白,没有任何忌惮。
麾下八百将士更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没有丝毫诧异,不少人甚至对陈贤霸露出了狂热的崇拜。
无他。
跟着这样有钱有势的少将军,他们能发财!
杀良冒功?
功是他们的。
而且少将军很强,只身斩妖魔,可比天上镇魔使。
军队,崇拜强者!
“少将军英明,属下知罪,自当领罚!”
韩复单膝跪地,没有任何降至受罚的不满,反而同样露出笑意,心悦诚服。
这样无拘无束,不为善恶所累,同时心藏乾坤之机的男人,才配做他的主公,才配在这样的世界里等待天时,一飞冲天!
“周军候,率部卸甲!”
韩复起身,对八百将士中的一位军候下令。
“诺!”
军候周野领命出阵,率部曲两百人走到旁边,卸下了兵甲。
“周野是吧?从现在开始,你便叫陈野,带弟兄们去蟠龙谷报道吧。路上走得干净些,别留踪迹。”
陈贤霸上前,拍了拍周野的肩膀。
“谢少将军赐姓!请少将军放心,此行路上,不会有人看得到我们!”
“从今往后,世上便不再有周野,只有等待少将军振臂一挥的蟠龙营陈野!”
周野受宠若惊,跪地磕头,一副感激涕零、与有荣焉的模样。
“杀良冒功、谎报军功、豢养私兵,少将军,你这样是要诛九族的。”
待周野率部走后,陈贤霸下令休整,叫人把庙门前的熊妖尸体拖走,烹煮分食。
“如果贫僧没有猜错,只怕这次匪患也是少将军叫人告官的吧?”
“当真是无法无天,大逆不道啊。”
这时,那和尚从粘稠的鲜血里走到陈贤霸身边,看着燃烧的村庄,面露悲苦,又似笑非笑地说道。
这一刻,慈悲与冷漠,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此人身上糅合,似佛又似魔。
“哦?哈哈,尊龙师兄,你是仙官,可是要抓我伏诛?”
陈贤霸大笑,毫不在意。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尊龙和尚双手合十,摇头笑道:“可惜,祖宗之法不可变。少将军乃朝廷命官,贫僧是仙官不落地,有心无力,徒呼奈何。只能为死去的无辜诵经超度,希望这些生在末路的冤魂早日脱离苦海。”
“什么末路?”
陈贤霸饶有兴致地问。
“王朝末路。”
尊龙回答。
“人间皆是苦海,如何超脱?”
陈贤霸嘴角噙笑,再问。
“早入轮回,投胎盛世人间。”
“盛世?几时算是盛世?”
陈贤霸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看着尊龙和尚。
“这就要看少将军了。”
尊龙抬头,与之对视。
“哈哈!”
两人相视一笑,陈贤霸走下台阶,抓着尊龙的手臂,极其少见地温声道:“尊龙师兄,以后贤霸就多多仰仗了。”
“少将军,盛皇神武横贯古今,统御九州,执掌仙神两道,令三官共治天下。少将军所谋,天上地下,光我一人是远远不够的。”
尊龙双手合十,微微一拜,指了指天,指了指地,又指了指庙门紧闭的土地庙。
“哈哈哈哈,甚好!”
陈贤霸狂笑,周身突然冒出耀目金光,龙吟声中,手中方天画戟射出,击碎庙门,插在土地像前。
原本闭目的土地像睁开了眼,泥塑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和深深的惧怕。
“青牛山土地,愿受少将军差遣。”
一道青烟从土地像中飘出,落在陈贤霸身前,跪伏于地,表示臣服。
其本身竟是一牛头人身的妖灵。
一千年前,诸侯割据,大康几乎分崩离析。后光武崛起,续命大康。期间曾得九州妖灵助臂,在登临九五之后,便大肆册封妖灵神官,以妖治妖。
治理山川河渊的同时,使被称为“皇帝天眼”的神道灵络遍布九州枝末,皇权前所未有地强大,造就了一个堪比盛皇时代的“光武中兴”。
可那是一千年前了。
如今的大康,天灾人祸,内忧外患不止,大厦将倾矣。
神灵,也要站位了。
祂们这些神道灵官的一缕真灵被封在大康皇宫的“封神册”中,胆敢欺君罔上,天子一个念头便可让其魂飞魄散。
可若不欺君,只怕祂现在就要庙破神灭。
祂是广南境内的灵官,比任何人都明白陈氏的可怕。
这是一个民、仙、神三道都权倾一方的古老世族。
在朝,门生故吏遍布朝野。
在仙,三千年底蕴,族中有深不可测的仙道大能坐镇。
在神,亦有位列公卿的先辈死后,封在神道,且品阶极高,不是祂一个小小土地所能反抗的。
说到底,皇权没落了,王朝气运护不住祂们了,只能自寻生路。
“很好。”
陈贤霸看着跪在面前的土地神,伸手一挥,庙内的方天画戟化作一条金龙飞回手中,他以大戟指着熊妖的头颅,道:“先替我上报一功,就说镇魔司办事不力,损失惨重,使得莽林山脉里的妖物出来为祸人间。雷州府营剿匪时遇到,见妖与贼共戮百姓,愤然战之,诛贼寇,斩熊妖,牺牲……”
青牛山土地见陈贤霸略微停顿,忙接话道:“牺牲将士两百零二名。小神必如实上报,为少将军请功。”
陈贤霸满意地点点头,“呵呵,灵官请起。此山太小,日后可换太岳。”
“小神,谢少将军。”
土地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再次跪拜。
太岳,那是超越五岳大帝的至高神位。
一日收服仙神两道异士,陈贤霸心情大好。
一双虎目泛起金光,运起瞳术神通,看向远方天空。
这是一种师承龙恩寺的佛门神通,能穿云破障,一眼百里之遥。
神通的视野里,天空之上,一朵白云中,竟有一座似塔似殿的七层建筑。
镇魔司,巡府!
既是治所,也是巡天镇魔,令无数妖魔闻之色变的朝廷法宝。
“镇魔司不倒,大康不灭。”
“可惜了,当今天子不懂。”
“大木已枯,万虫噬咬,不差我这一口。”
“大康,气数如此。”
“天下,该易主了。”
陈贤霸隐去眼中金光,却目光更亮,野望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