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媪放下盆,才靠近朱九,就被她一个满怀抱住。
她再度愣了。
和那晚一样,被她依恋地抱住。
“秦媪,你只听他的是不是?”她在撒娇抗议,“你心里只有他,没有我。”
“夫人……”
“他欺负我,你们也不管。我在这里没有亲人,我想我娘了。”说着说着她就开始哭。
傅南容哪听得下去,立刻又走了过来。
她把头紧贴在秦媪的身上,还不停地蹭掉自己的眼泪,“你们都欺负我是没娘的孩子,呜呜。”这下哭得好不伤心。
不说傅南容了,秦媪早揪心得不得了,“夫人,没有谁敢欺负您。我们都在。”
朱九从她怀里抬起泪水打湿的脸,然后手指旁边的某王,“他就欺负我。他欺我孤苦无依,欺我手无缚鸡之力。”
秦媪看了看旁边早满目痛意的王,道,“他已知错了,夫人。”
“他还会如此待我么?”
“定不会了。”
朱九想了想,道,“秦媪是他的人,自然为他说话。我不信。”
说完,她连她也放开了,微微侧过身子,显示出不信任。
秦媪心头一慌,“夫人,老身保证。王上,您说呢?”她竟敢催促王君了,这是破天荒的。陈正陈芷若在场,只怕会惊掉下巴。
傅南容想靠近,又怕身上味道熏到她,“小九,孤保证。今后都与你有商有量 。”
小身影没反应。
王急了,“小九。”
秦媪亦急了,“夫人,王君这些年立国不容易,将性子养得强势了些。但他会改的,君无戏言。”
谁知朱九道,“臭死了。”
两人一怔。
“孤出去换身衣服。”王落寞走出。
秦媪叹着气去绞帕子,朱九则回头看向门口。
傅南容来到门口,外面立着所有人。
醉酒的人此时已清醒不少,见到王君出来,大家都想围上去,却被他身上的味道止住。
“陈正,找身你的衣服来。”王开口。
陈正一愣,然后就去照办,桑陈亦跟去。
“二哥……”傅南枝顶着一张红脸靠近他,发出天真一问,“你也饮酒了?”
傅南容看她站在阶上摇摇晃晃的,一把捉住她,“吃了解酒汤没有?”
“已喂姑姑吃过了,二叔。”傅庄代答。
“可以去休息了,这里不用这么多人。”王将傅南枝交给傅南虔。
傅南虔看了看他身后,眼神里带着询问。
傅南容却不说什么。
桑陈此时捧着陈正的衣物来了,他接过去后,就走进去,关了门。
屋外众人继续停留。
“五哥,二哥身上为何也有酒味?”
傅南虔没应。
傅庄道,“婶婶吐在二叔身上了。”
“上回夫人就不曾吐,这回竟这么凑巧。”樊玉道。
“吐得好。”说这话的人竟是陈芷。
陈正下意识就去捂住她的嘴,然后把她架走了。
傅南容在外屋换好衣服了才再度进去。
朱九已换了寝衣,乖乖躺在床上,红着脸让秦媪给她擦手擦脸,眼中含笑,秦媪亦一脸慈爱地看着她。
他停在入口处,望着那盏烛光映照下的画面,一时不愿再动。
中秋那晚,秦媪便与他说过,她想家,想念母亲。她的母亲在她两岁时去世,她的家亦在她两岁时破亡。
后来养她长大的人却是她的仇人。
若非还有杨伯圭,她当真就是孤苦无依了。
其实,在京师,她何尝不是孤苦无依?他一直安排人陪在她身边,也一直以为,她不会孤单,但真实是,他想错了。
也只有醉酒,才让她显露出脆弱。
想至此,他垂在身侧的手不觉攥紧,心也揪紧。
“秦媪,”他听见她声音软软地唤秦媪,“说好了,今后他再欺负我,你要站我这边。”像是争取父母偏爱的孩子。
秦媪温柔地回应了她,“好,都听小九的。”
秦媪也叫她小九了,定是她强烈要求的。
“秦媪,再多叫几声小九好不好?我想多听听娘亲怎么叫我。”
“小九……”秦媪对她有求必应,不断温柔地叫她。
然后就听到她咯咯的笑声。
他不敢上前,怕她看见他后,就不这么笑了。他只好退到屏风后面,在后面的一张椅子上坐下,静静地听里面的对话。
他听见她又问秦媪,“秦媪,他换衣服要这么久么?”
闻言,他心头的空虚瞬间就被填满,脸上也浮现笑意。
“或许还要洗洗。”秦媪答。
“那也该弄完了。”小小的懊恼,能想见她秀眉轻皱的模样。
过了会儿她又道,“秦媪,是不是刚刚我骂他骂得过狠,他生气走了?”
“不会。”秦媪很坚定地答。
“那他为何还不回来?”是他的小姑娘啊。傅南容竟想哭了。
“应该快了。”
又停顿了会儿,她又道,“这里没有他的衣服,他换什么呢?”
“他们会想办法的。”
“要不把我的衣服给他拿一件?”
“夫人的衣服都太小了。”秦媪在笑。
“秋寒了,他没衣服穿会不会着凉?”
傅南容的泪已经不受控制地落下。
“堂堂王君,不会没衣服穿。”
过了会儿,她又道,“秦媪,我好像口渴了。”
秦媪向外走的脚步声紧接着传来。她直直去取茶水,回身时,就看见王坐在屏风后面,脸上挂着没有擦拭的泪。
她愣在原地。
傅南容低头抹掉泪,起身,将她手中的茶接过去,然后转身向内走。
秦媪没有跟进去,她转身准备出门时,听见房内传来夫人轻微埋怨的声音,“你上哪儿换衣服去了?”
她掩上身后的门,门外还是那些人。
“都妥了,诸位去歇息吧。”她笑着下阶。
“当真妥了,秦媪?”傅南虔亦笑。
“公爷还不信老身么?明日且看吧。”
傅南枝一拍掌,“可算妥了。阿玉,今夜我们一起睡。”
“好。”
“我家正儿芷儿呢?”秦媪这才发现爱子爱女不在。
“陈芷姑娘醉得厉害,陈正带她先离开了。”傅南虔解释。
秦媪即刻提裙向外走,“老身先失陪,要去看看这逆子究竟醉得多厉害。”
秦媪的身影没入黑暗。
众人又看向那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