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
“王夫,不好了不好了王夫!”
突兀的惊慌声响起,宣王夫刚端起杯盏的手微不可察的颤了瞬。
他不以为然又抿了口,头也不抬,语气不悦道。
“嚷嚷什么呢!”
“没看见我跟谨君殿下在赏花吗。”
“若是惊扰到谨君,有你好果子吃!”
“宣王夫……”来人正是从东宫跑出来的搬救兵的那人。
许是跑的太过着急,额上布满了细汗,这会骤然歇停,他大口喘着粗气,抓起袖子抹了把汗。
“不,不好了……”他指着东宫的方向,嘴唇快速抖动,连声音都在发抖,偏生半个字也说不出,把他急的不轻。
“碰!”
宣王夫大力放下杯盏,盯着眼前人神情越发不善。
“什么不好了!”
“本王夫与谨君好着呢!”
“竟然敢咒我与谨君,来人,拖下去,杖毙!”
谨君捏着手中方才摘下的花苞,唇边始终噙着抹浅笑,整个人看着温温柔柔,自始至终又对宣王夫的话没有阻止半分。
来搬救兵的下人神情慌张,忙不迭摇头。
他扑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口中来来回回就会那一句。
“奴才知错,求王夫饶命……”
谨君见此,他想起什么,把玩着花苞的手一顿,凝眉制止,“且慢。”
“宣王夫不妨先听他说完。”
宣王夫脸色不虞,碍于身份,也未曾反驳。
谨君刻意放柔了声线,问道。
“你先起来,同本君说说,如此慌张,是出了何事?”
说着,他使了个眼色,身侧宫人自觉上前,端起温热的茶水,让他喝下。
下人又惊又怕,刚缓了片刻,这会接过宫人递来的茶水,一饮而尽,嗓子眼的那股难掩的干涩散去。
憋了半天的话可算是能脱口而出。“回殿下,是谢公子!”
宣王夫:“!”
一听到事关于谢哲轩,宣王夫坐不住了。
本是漠不关心的他蹭一下站起,“我儿如何?”
他朝着下人疾步走来,再一次追问,“我儿如何?”
谨君按住她,劝慰道,“宣王夫莫要担心,且听他说完。”
宣王夫对他的话置之不理,满脑子都是在担心谢哲轩的安危。
下人唾液疯狂分泌,极度惧怕道,“先前王夫您同谨君说起东宫之事,被公子尽数听了去。”
“公子得知帝姬捡了个人回去,一气之下闯入东宫,结果被,被帝姬罚了……”
眼瞧着宣王夫神色渐渐沉下,为了免去挨罚,他赶紧给自己补了句。
“帝姬命人对公子下手狠毒,奴才是拼死逃出来给您送信来了!”
他将东宫发生的事言简意赅,将所有的错误尽数推给凤云倾。
生怕被罚,还不忘放大了他那微不足道的功劳。
说完他跪伏在地,心底直打鼓,静等着宣王夫发话。
谨君敛下眸子,对下人的并未应和,反倒垂眸思索。
宣王夫被气的不轻。
算上男宠所生,宣王府上女儿不少,反倒是公子就谢哲轩这么一个。
在府上,谢哲轩一向都是被宣王夫所娇养的。
眼下猝不防听到谢哲轩被罚,宣王夫气红了眼,当即就要带人杀到东宫,讨个公道。
这会更是话不过脑子,脱口就道。
“凤云倾!”
“她竟然敢!”
“她若敢伤我儿,我定要妻主在朝堂之上,狠狠参她一本!”
谨君沉吟道,“帝姬年龄虽小,为人处事却也知晓分寸,哲轩他定然无恙。”
“依本君之见,此事应是误会……”
宣王夫冷哼一声,“误会?能有什么误会!”
“我家哲轩平日在府上都乖的紧,好端端的又怎会被罚!”
“也是,毕竟被罚的是哲轩,谨君定然会向着凤云倾!”
话罢,他拂袖一甩,根本不在意此话一出,谨君的脸色有多难看。
连同谨君客套的意思都没有,一刻也不停歇,匆匆迈着步子赶去东宫。
谨君:“……”这宣王夫!
心腹上前询问,“殿下,咱们还跟过去吗?”
谨君叹息,“去瞧瞧。”
若是借此之事当真能护佑帝姬一次,届时,见了陛下,还能寻个由头讨赏。
至于宣王夫?
谨君嗤之以鼻。
宣王在朝中势力越大,反倒越会加快她灭亡的速度。
功高盖主,便是陛下钦封的异姓王又如何。
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
这宣王夫,可真是个没脑子的蠢货。
宣王倒台之日,定是会有他的一番功劳所在。
想着,谨君步子迈的更快,生怕耽误了一番好戏开场。
…
东宫。
凤云倾没了耐心,当着谢哲轩的面,她并未反驳陆时晏的话。
只是对冬青命令道,“把人丢出去。”
冬青对她的话一向唯命是从,连句多余的询问也没有。
根本不顾谢哲轩的挣扎,招呼几个人过来同她搭把手,将谢哲轩主仆几人一并赶出东宫。
谢哲轩:“!”
“冬青,你敢赶我!”
即便是被丢出东宫,还不忘强调性的再次喊出那句话。
“我娘亲是宣王——”
冬青;“……”真不知宣王殿下,为何会生出如此蠢笨无能的儿子。
完成凤云倾交代的任务后,她又重新折回东宫。
“主子,都丢出去了。”
凤云倾颔首,方才被庆安帝喊去御书房商议水患一事,回来又折腾了一圈。
她抿了抿唇,小小的年纪,面上多了几分苦恼,转身进了房间。
临去之际,她脚下一顿。
隐在袖中的手微微攥紧了些,她偏头看向陆时晏。
语气犹疑道,“…还有,孤先前从未说过自己会喜欢废物。”
顿了顿,她额外补充道,“尤其是你。”
她只是想要‘收集’他。
但她并不喜欢废物。
陆时晏:“???”
不喜欢他?
哼~没关系,那他反过来喜欢她好喽~~
当目光触及到凤云倾时,陆时晏忍不住汗颜。
好吧-_-||他还是等几年再喜欢吧。
…
东宫外。
因担心谢哲轩,宣王夫跑的太急,半路喘着气,差点呼吸不过来。
歇了片刻,后来还是被人搀扶着出现在东宫附近。
离得还有些距离,一眼就看到呆呆瘫坐在东宫外的身影,周边只有王府几个零星的下人守着。
“哲轩!”
“为父的哲轩!”宣王夫踉跄着步子,未语泪先流。
“爹…?”谢哲轩愣愣喊道。
宣王夫心疼坏了,“哲轩,你,你这脸?”他又惊又怕,“是谁,是谁将你打成这般模样!”
若不是熟悉的衣裳,他第一眼都不能认出这是宣王府上的嫡公子谢哲轩。
谢哲轩没答。只是傻乎乎抬头看向眼前紧闭的房门。
他往宣王夫怀中缩了缩,小声问,“爹,等我长大,云倾妹妹……还会娶我吗?”
什么娶不娶,宣王夫根本不在意,他抓住他自以为的重点,呵道。
“是凤云倾伤的你?!”
宣王夫气急,半蹲下身子的他,刚巧能与谢哲轩平视。
小心翼翼伸出手,想要触碰他脸上的伤势,又不敢。
“一定疼坏了吧哲轩?”
在东宫哭了半天,本来都不觉得疼了,这会被宣王夫一问,谢哲轩嘴巴一瘪,在他怀里疼的蹭来蹭去。
顶着张猪头脸,嘴里还喊着,“疼!好疼!”
“爹,我好疼,云倾妹妹命人打我……”
“我好疼啊爹呜呜呜……”
他咬紧了牙,仗着东宫的门紧闭,无人知晓,他索性恨骂道,“我儿不过十岁有余,凤云倾,她为何要伤你至此!”
“小小年纪,心肠竟如此狠毒。”
“如此心性,如何当其那个位置!”
“今日回去,本王夫定要告知妻主,来日朝堂之上,必然要再参她一本,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若是可以,他恨不得让自家妻主能拉拢其他大臣,对其再多弹劾几本,只盼着能将凤云倾从帝姬之位拉下马。
谨君带人匆匆赶到,恰巧就听到这番话。
谨君眸色微沉,不着痕迹环视一圈,生怕隔墙有耳。
他沉默一瞬,还是压低声音上前劝道。
“宣王夫慎言,小心祸从口出。”
东宫之外,若是被有心人听去,莫说宣王,就连他一个旁观之人,也没好果子吃。
眼下,他只想赶紧将宣王夫寻个由头带走。
东宫,于他而言,一向是能避贼避。
谁曾想,本是好言相劝,奈何……
宣王夫脑子‘嗡’的一下,怒目圆睁,也不怕得罪谨君,直言道。
“谨君少在这同假惺惺。”
“凤云倾她今日命人伤的是哲轩,要换做被伤的是五王姬,谨君怕是比我好不到哪去。”
五王姬,是谨君的孩子。
前阵子才过了五岁生辰,平日里谨君护她护的紧。
好端端的,骤然听起宣王夫提起五王姬,谨君面上也带了些温怒。
真是好言难劝该死鬼。
“既如此,宣王夫好自为之。”
“就当本君今日从未见过宣王夫。”
谨君毫不迟疑,说完这句,带上宫人转身就走。
他话言尽于此,宣王夫他要信就信,若是执意寻之,那也是与他无关。
宣王夫满心满眼在意这谢哲轩的伤势,谨君的话,他全然掠过。
这会更是紧盯着东宫之门,心下盘算着若是这会带人在东宫闹事,赢面又能有几分……
正想着,东宫的门被人打开。
热闹看够的冬青,带人走了出来。
宣王夫愤恨道,“来的正好,本王夫倒要问问,我儿究竟何错之有,他还只是个孩子,却被殿下罚的这般重!”
“凤云倾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冬青半眯起眼,神色顿时猛沉,纠正道。
“谢公子直呼帝姬名讳,帝姬宽恕,宣王夫应感恩才是。”
宣王夫:“!”他感恩个屁!
他儿子都被打的,根本认不出来他是谁。
这也能算是宽恕?
宣王夫气急还要骂,冬青语调迟缓,漫不经意补了句。
“谢公子伤势不轻,宣王夫若是仍不依不饶继续在此耽搁着……”
“到时,倘若谢公子面上的伤硬生生被耽搁到错过最佳治疗时期,最终遭遇毁容,宣王夫可莫要怪罪他人……”
宣王夫:“!”
谢哲轩:“!”
刚老实安分下来的他,窝在宣王夫怀里,只觉得脸上疼的厉害,他哭嚎着,嘴里嚷嚷着不停,“爹,我不要,我不要毁容!”
“等我长大,我要嫁给云倾妹妹,我不要毁容!”
“你快带我去看脸,快带我去看太医——”
“你快点啊!”窝在宣王夫怀里,谢哲轩攥紧了拳,手下打的也没个轻重。
阵阵痛意传来,宣王夫脸色白了几分,他几度掀了掀唇,想要反驳冬青的话。
可再一低头看向谢哲轩,他心慌的厉害。
“告诉凤云倾,打伤我儿,这事没完!”
宣王夫恨恨瞪着她,放完大话,一刻也不停歇,带上谢哲轩着急忙慌往太医院赶。
生怕真因此而伤了脸。
冬青撇嘴,眼底掠过一抹不屑。
转身回到凤云倾面前,将宣王夫父子俩所说之话,一五一十告知于她。
凤云倾翻着书,听完冬青的话更是头也不抬,只是轻飘飘接了句。
“孤知道了。”
摆明了是并未将宣王夫的话放在心上。
她堂堂帝姬,几时教训个人还需要个王夫对她指手画脚。
今日之事,便是宣王亲自来了,也得老老实实跪下谢恩。
凤云倾:“他在做什么。”
冬青怔愣一瞬,“主子是说…?”
凤云倾精致的眉眼掠过一丝不喜。
“孤是问陆时晏。”
“他这会儿在做什么。”
顿了顿,她放下书,追问道,“孤未到之时。他可曾被谢哲轩所欺负?”
冬青:“…并无。”
“哦。”
凤云倾神色淡淡,好似真是随口一问。
心底却莫名松了口气。
冬青斟酌几番,不放心道:“主子,谢哲轩看到陆公子在咱们东宫……”
“此事若是传出去,被陛下知晓……”
明明该被流放的陆时晏,却因路遇土匪,跌落山崖而尸骨无存。
不少人得知消息后都争相叹之,为此等天才而感到可惜。
可谁又能想到,到头来罪臣之子竟是藏匿在东宫。
此事一出,莫说陛下震怒,就连朝野之上那些老顽固,一个个的也定会借此机会跳出弹劾主子。
越想,冬青越是担心。
“主子,这陆时晏,真要留下吗?”
偏生凤云倾浑然不觉。
她重新执起书,慢悠悠道。
“无妨。”
冬青:“主子……”
凤云倾避而不答,“去忙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