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红,床幔涌动,屋檐下的那一整排大红灯笼折射出盈盈红光,同天边的朦胧月色遥相辉映着。
夏槿初困意全无,自顾坐在案台前,查阅着面前堆积如山的账本,对于宋云峥的存在简直视而不见。
“将军,请用茶。”
海棠已经第六次推门而入,前来添茶了,小心翼翼地望向宋云峥,见他脸色黑沉,从进门起就始终垮着个脸,一声不吭的盯着夏槿初,眸色骇人。
“槿初,既然你同刘先生分外熟络,倒不如由你出面前去请他做泽哥儿和沅姐儿的启蒙老师,相信他应该会卖你一个薄面。”
宋云峥思来想去后,手指都快把桌子给抠烂了,硬生生地憋出一句话来。
【若不是母亲非要前来哄着你,我真是一时一刻都不想看见你这张令人讨厌的臭脸,搞得跟我们宋家欠了你二五八万似的。】
夏槿初不动声色继续核对着账本,假装没听见他说话似的。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理你,比打你脸还要让你难受。
“槿初,先前是我不对,我不该欺瞒你,可我真的是出于关心你的身体,委实不忍让你过于操劳,还得陪着我在外面到处跑。”
宋云峥说出这句话时,牙根子都快咬碎了。
这话说起来倒是挺关心人的,就是这语气差的好像跟谁欠了他似的。
夏槿初微微抬眸,对上那双寒冽的眼眸,只见他面色黑沉,一副恨不得要活剥了她的阴狠,表面依旧云淡风轻地说。
“我知道了,将军若没别的事,就先回去吧。”
宋云峥见她尚未松口,哪肯回去,意识到自己方才有些激动了,深呼吸了下,调整好情绪,声音柔和许多道。
“槿初,这说着讲着泽哥儿和沅姐儿眼看着就快到三岁了,正是启蒙的最佳阶段,咱们将军府虽然世代都是武将,但是下一代绝对不能输在起跑点上,也该出一个文韬武略的奇才了。”
表面看似在说尽好话,实则内心早已将她的祖坟全都问候了一遍。
【我都放下身段,这般卑微的哄你了,你也该识趣点,倘若还想要更多,休怪我翻脸无情!】
夏槿初根本懒得同他废话,持笔书写,却发现没墨了,于是淡然开口。
“海棠,磨墨。”
海棠正欲上前,却被宋云峥抢先一步,亲眼所见不可一世的堂堂骠骑将军,竟然有朝一日肯放下身段,亲手为自家主子磨墨,简直是前所未闻,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这么晚了,你还挑灯夜战看账本,当心眼睛会坏。”
宋云峥压制着内心的怒意,捏着墨条的指尖微微泛白,那强大的手劲恨不得将其硬生生拦腰撇断。
【你这个恶妇,我都卑躬屈膝的亲自服侍你了,你懂不懂见好就收的道理?】
夏槿初默默地读取着他的心声,依旧面不改色地翻阅着账本,突然发觉嗓子有些干燥,伸手便去端起茶盏,却发现杯子空空。
“海棠,添茶。”
海棠连忙应了声,转身便去拿茶壶,刚走到案台前,却见宋云峥伸手将其夺过,亲自为夏槿初倒茶,仿佛遇见了天下奇观似的,满脸震惊地心想道。
【将军这是深受什么刺激了?难不成脑子被雷劈了?】
宋云峥气得拿茶壶的手微微发颤,心中暗自咒骂夏槿初,一不小心便将滚烫的茶水倒在自己的手背上,顿时痛得龇牙咧嘴,却又不敢叫出声来。
转眼间,他的手背很快便通红一片,还起了几颗晶莹剔透的水泡。
夏槿初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嘴角扬起不易察觉的浅笑,依旧自顾忙着,懒得抬眼看他这个跳梁小丑。
“海棠,前几日房妈妈送来的田亩账本我记得搁这了,怎么找不见了?”
海棠闻言,下意识地看向宋云峥,见他一个劲地吹着被烫伤的手背,立刻开始帮忙找了起来。
“海棠,你先退下吧,这里有我。”
宋云峥察觉到海棠抿嘴偷笑的样子,担心会破坏自己高大威猛的形象,于是冷着脸将她故意支开。
海棠闻言有些犹豫不决的望向夏槿初,只见她微微点了点头,这才敢转身离开。
宋云峥本不想多管闲事,但是为了亲生儿子和女儿,暂时放下所有的骄傲和包袱,委曲求全地亲自服侍着她,面对这堆积如山的账本,耐着性子一本接一本的翻找。
过了约莫半炷香的功夫,还没有找到那个账本,顿时没了耐烦心。
【怎么那么多账本?这得找到猴年马月去,平日里府中内务之事当真有那么繁多吗?】
夏槿初好不容易核对完一个账本,只觉得脖子酸痛,于是扭了扭颈子,捶了捶酸痛的肩膀。
“腰酸背痛,好累啊。”
宋云峥闻言,立刻硬生生挤出一张笑脸,那笑容简直比哭还难看。
“槿初,想不到这些年来,你为府中操碎了心,真是辛苦了。”
说着,便挽起两只袖角,亲自为她捏肩捶背,却不小心扯痛了她的头发丝,连忙赔不是,手法愈发小心翼翼,生怕再次弄痛了她。
【我一个堂堂身高七尺的男子汉,竟要放下颜面去低声求你这个恶妇,待孩子启蒙之事解决后,看我怎么收拾你!】
夏槿初冷哼一声,伸手从一堆账本中,抽出那本刚才所需的账本,继续翻阅起来。
“你......”
宋云峥见她明明可以找到账本,还害得他翻找半天,脸都气绿了,却不敢冲她发火。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为了泽哥儿和沅姐儿的将来,我忍了。夏槿初,你最好是别犯在我手里,否则我定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直到烛火燃尽,天边露出鱼肚白,大地仿佛笼罩着一层银纱,万籁俱寂,一声悦耳的鸟啼声,打破了这份寂静。
夏槿初揉着疲惫的双眼,望向身边早已趴在案台上睡得深沉的宋云峥,缓缓起身准备梳妆打扮,前去给太夫人请安。
这些年来,每天她都会晨昏定省,让太夫人挑不出任何刺来针对她。
当她走到门前时,忽闻院中传来两名婢女地窃窃私语声。
“哎,你可听说那侧夫人在琼花苑中一哭二闹三上吊,院中一片狼藉。”
“我听说了,好像是因为将军昨晚在咱们夫人这留宿,不知怎得传入了侧夫人的耳中。据那边的婢女说,当时侧夫人的脸色堪比猪肝色还要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