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7日,周三。
上午,胡杨接到杨义消息,一切办妥,约了晚上过来,把执照公章等东西交给胡杨。
晚上,办公室,杨义如约而至。
徐梅的习惯很好,老板没走,自己就不走,礼貌的迎接了杨义。
“您跟我来,胡总正在等你。”徐梅把杨义带到胡杨办公室,敲了敲门。
“请进。”里面传来声音。
“胡司令,可以哦!小秘都配上了!”
“别扯了,这是新招的业务员,临时兼一下行政。”
“我去看看咱们的公司。”
“自己去吧。”胡杨埋头在电脑上敲字。
杨义逛完一圈刚坐到办公室,徐梅就端来了茶水。
“还行吧!”胡杨问。
“岂止是行,那是相当的可以,刚才那妹子真漂亮!”杨义兴奋的说。
“义哥,别打她主意哈,都比你大好几岁!”胡杨严肃地说道。
“大几岁体贴,关键是人长的乖!”
“快说正事,别瞎扯了。”
杨义从包里拿出全套的公司资料交给胡杨。
胡杨一边翻看一边说道:“你是股东,给你把钥匙,你有空可以先带洪江、色哥他们过来看看,执照这些我就先放在办公室里,你先把财务税务申报这些东西管着,大概每月做次账报一下税,这玩意是你的专业,不会就赶紧学着,我们现在不招专职会计,以后等公司业务需要了再说。”
“没问题,这事交给我。”
“另外,以后你跑来跑去办事,车旅费实报实销,每月做账给你两百的补助,怎么样?”
“补助就算了吧!”
“这是规矩,我找外面代理记账的公司,一样要花钱。你们这学期课多不多?”
“都是基础课,专业课下学期才有,做账这个,我还得现学,不懂可以问老师找同学,财大嘛,不缺这方面的人,这事你交给我就不要操心了。”
“兄弟,税务方面多钻研,该交的一定交,但合理规避的也要规避,安电话、买电脑等东西的发票都在,到时候都做进开办费和固定资产里面。”
“我咋感觉你比我还懂呢?”
“另外你也给几个兄弟打招呼,来公司看看可以,别骚扰咱们自己的员工,人家刚上班没几天,别特么让你们这帮饿狼给我吓跑了。如果真有心,以后慢慢再说。”
胡杨把徐梅叫了进来,介绍道:“杨义,公司股东,兼任会计。”
谈完事,两人各回各校。
10月28日,周四。
胡杨又逃课了,因为今天上午签合同,既然是正式场合,胡杨还是用着装体现对洪大主任的尊重。
天气已经有点冷了,可惜没时间去买西装,胡杨只穿了件长袖白衬衣,黑西裤黑皮鞋,勉强像回事,到公司取了公章打车到报社。
第二次到洪梅办公室,胡杨轻车熟路,其实就两人对签,大领导才不管这种小破事。
合同早就打印好了,一式四份,最重要的条款是独家代理约定,其余都是格式条款。
除了填日期签字画押的地方空着,连押金和日期都打印好了。
签字画押盖章。
接着就是胡杨转账给报社,意味着合同正式生效。
下月十号开始广告上报,还有十来天的缓冲期,十万大洋撒出去,赚不回来就活该。每月底扣掉六万,胡杨还需要再补六万,保证账户始终有十万押金。
握手告别,胡杨回去上课,还有两节呢。
中午和晚上,胡杨直接让徐梅给大家订饭,在办公室吃完就开始培训和答疑。搞完之后九点下班回宿舍睡觉。没办法,创业企业没有上下班时间,一切随着老板转。
周五下午上完课,胡杨在教室门口被辅导员给堵住了。
“胡杨,我想找你谈谈。”陈霖神色严肃。
“好的。”胡杨预感大事不妙。
两人走到楼下,陈霖说道:“你最近缺课比较多,其他同学也有反映,我发现了至少两次,究竟是什么原因?我需要有个合理的解释。”
不是“有人”就是“其他”,老师们总是这样说话。
胡杨沉默了片刻,说道:“我带你去个地方,很近,你去了就知道了。”
稍许,胡杨推了自行车过来,道:“我载你,不介意吧?”
陈霖也挺开放,坐上了后座,双手扶住胡杨的腰,两人很快就到了公司楼下。
停好自行车,上了三楼,陈霖抬头看见玻璃门右边墙上挂着“分众广告传媒”。
推门而进,六个员工正坐在座位上热烈的讨论着,看见胡杨进来,齐刷刷站起身叫道:“胡总,晚上好!”
“你们先忙着,今晚的业务学习分两组,苏晓晓和张丽娜各带一组,我有事。”胡杨说完给徐梅递了眼色。
两人进了总经理办公室,陈霖坐长沙发,胡杨坐一旁的椅子上。徐梅敲门进来礼貌地问道:“请问女士,您喝茶还是咖啡,茶有花茶、绿茶、红茶、菊花茶,咖啡有雀巢和麦氏。”
“来杯雀巢吧,谢谢你!”陈霖回复道。
“好的,您稍等。”
“你没来上课,是在外面开广告公司?”陈霖问道。
“是的,公司刚开张,我只有中午和晚上才有时间过来培训,还有十天,我们代理的广告就要见报了,所以最近很忙,难免会偶尔缺课。等以后公司走上正轨,我就轻松一些了。”胡杨解释道。
这个时代,还没有鼓励大学生创业的说法,在观念传统的老师眼里,胡杨这种行为就叫做不务正业。陈霖来自京都,自然观念比较开放一些,但对自己学生创业这事,多少还是有点惴惴不安,带第一届学生就遇到这种情况,觉得陷入了两难境地,反对也不对,支持也不对。陈霖也有高中大学同学辞职下海经商,整个八九十年代,这种风气很浓,但自己并不羡慕,依旧打算走学术研究的正途,对商人也谈不上反感。
“陈老师,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确实让你为难了。”胡杨见陈霖沉默不语。
徐梅敲门而进,从托盘里端出咖啡放到陈霖面前,还有一小碟方糖和一个小夹子,将一个泡了花茶的玻璃大茶缸放到胡杨面前。
细节最能体现了一个公司的文化和经营理念,陈霖有点震撼:“这是一个刚开张没几天的公司吗?他还是大一学生吗?还是一个工人家庭的孩子吗?......”
陈霖脑子里一堆的问号。
“陈老师,我的家庭情况您是知道的,父母姐姐都是工人,现在厂子也快破产了,我高中毕业后,做了整整一个暑假的家教,赚了第一笔钱,大学开学时,我用这笔钱做生意,挖到了第一桶金,所以才有了现在的广告公司。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用智慧和汗水换来的,我不可能放弃投资了几十万的公司。学业对我来说,只能放到第二位。当然,我尽可能的两者兼顾,但是如果只能选择一样的话,我宁愿放弃学业。”胡杨冷静的说道。
亲自从自己学生嘴里听到真相,陈霖内心受到的冲击是巨大的,听上去简简单单,如同吃饭喝水一般,自己现在一个月工资还不到一千,那可是几十万啊!一个十八岁的少年,没有社会阅历,没有家庭背景,能取得这样的成绩,其中的艰辛常人根本无法想象。
好不容易平复了内心的波澜,陈霖优雅的喝了一口咖啡说道:“我虽然没有经过商,但我理解你的不易,我尽力帮你吧,你也尽量少缺课。下周我找书记谈谈,看能否帮帮你。”
“谢谢陈老师。”
“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墙角哪里有很多的饮料、小吃,都是免费提供给员工的吗?”陈霖突然岔开话题道。
“是的,全部免费,而且每月都会有新的书和杂志。”胡杨回答。
“好像只有外企是这样。”
“以后,我们会比外企做的更好!”胡杨自信的笑笑。
接下来,陈霖的话题就发散了,像个前来拜访的老朋友一样,杂七杂八的问了些公司的情况、行业的情况、以及胡杨的打算。
长期待在大学的陈霖,其实眼界并不闭塞,但胡杨确实让她刷新了三观,一个十八岁的大一学生,无论视野还是认知,丝毫不逊色于自己那些在国企、外企担任高管的朋友。
此人面善心狠,怕是人中龙凤啊!
闲聊一会,咖啡喝完,胡杨非要送陈霖回学校,也只有由着他了。
胡杨没骑车,右手推着手,陪陈霖漫步在傍晚校园的小路上。
一辆满载着废铁丝、钢筋的三轮车迎面而来,速度并不快,突然一个小女孩横穿马路,骑车的老人急忙刹车,双手把车把一斜,避开了小女孩,可满载废铁的车身实在太重,依旧余势不减,冲向了陈霖。
陈霖正扭头和胡杨说话,完全没注意到突来的危险。
电光石火间,胡杨右手扔掉自行车,左手搂住陈霖的肩,猛一转身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陈霖身边。
“哐当”一身,三轮车撞到路边的台阶停了下来,陈霖也反应过来,连忙问胡杨:“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没事。”说着话,胡杨感觉左臂有些发麻的感觉,翻过手臂一看,一条长约十几厘米的伤口,正咕咕的冒着鲜血。
鲜血顺着手臂往下流,“啪嗒、啪嗒”落到地上。
目睹事故现场的学生和老师也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
“好吓人啊!好多血啊!”
“赶紧上医院,校医院就在前面!”
......
疼痛感慢慢明显起来,火辣辣的,血流的很快,胡杨赶紧用右手死死抓住了上臂。
陈霖也慌了,扶着胡杨赶紧往前面不远处的校医院走,另外几个不认识的男生女生也帮忙扶着胡杨。
进了校医院的急诊室,一位戴眼镜的中年男医生一边听众人叙述,一边戴上橡胶手套,拿着手术器械,准备给胡杨消毒、清理伤口。
胡杨看到整个前臂全成了红紫色,裤子和鞋上都有斑斑血迹,突然感觉有点眩晕,就在医生碘酒抹上伤口的瞬间,胡杨眼前一黑,眼里只有闪烁的金星,然后身体失去了重量感,意识漂浮在了空中,时间在一瞬间停止了流动......
没有痛感、也没有触感。
耳朵传来了声音,很细微但很清晰,像一根细细的蛛丝一样缥缈不定。
“昏迷了,掐人中。”
“把他抬到手术台上。”
“胡杨,胡杨,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胡杨,你听见了吗?”
......
胡杨感觉自己的意识漂浮着。
漂浮在黑暗之中。
没有声音。
没有触觉。
无法思考。
没有光!!
......
不知道过了多久,几分钟、几小时或是几天?
胡杨猛的睁开眼,看见天花板上的日光灯滋滋作响,看到陈霖焦急万分的眼神,看到中年医生淡定的目光,还有两个陌生女孩眼里的泪水......
“胡杨,你没事吧,你吓死我了!”陈霖忍了半响的泪水终于滑落下来。
“陈老师,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没事,我好好的!”陈霖的泪水落到了胡杨的手臂上,烫烫的。
“好了,好了,大家让一让。”医生叫开了围观的学生,问胡杨道:“你是不是晕血,或者碘酒过敏?”
“好像是,初中晕过一次。”胡杨回答道。
“待会,我给你缝合伤口,你别看,分散下注意力就没事了!”医生和蔼的说道。
“谢谢医生。”胡杨道。
“小伙子壮的跟牛一样,小伤口,流点血对身体也有好处,没事了,大家散了吧,手术室不能待着。”医生对学生们说道。
“那个肇事者被我们抓来了,你看怎么办?”一个壮小伙问胡杨。
胡杨才发现,那个花白头发,六十出头的老头,手脚无措的站在墙边,看见胡杨瞧自己,抖着手过来,从裤兜里掏出一大把一元两元几毛的零钱,颤抖着说:“我只有这么多钱,我都赔给你!”
看着老人可怜的模样,胡杨也知道其实罪魁祸首是那个横穿马路的小女孩,便说道:“算了,你走吧,这不怪你。”
老人千恩万谢的走了,其余人也离开了手术室,只剩下陈霖陪着。
医生清洗伤口缝合,打破伤风针,胡杨感觉有点痛,但并不强烈。
胡杨趟着休息,陈霖感谢了帮忙的学生,打发走了他们,拿自己的教师证帮胡杨交了治疗费用。
包扎完毕,出了医院大门,自行车被好心的同学放在了门口,胡杨推着车道:“陈老师,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能行!”
“我陪你走一会儿。”
“那,好吧!”
两人路过东一舍的时候,陈霖问:“你不上去?”
“我到前面坐坐再回去。”
“那我陪你。”
到了东区荷塘边,胡杨小心翼翼坐下,生怕扯到了伤口。
望着荷塘,胡杨一直保持着沉默,陈霖也没开口说话。
看着太阳西沉,水面映照的落霞消逝,胡杨突然开口道:“就在刚才,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能对我说吗?”
“当然。”
胡杨摸出烟道:“你不介意我抽烟吧?”
“抽吧!”
深吸一口吐了出去,胡杨声音很低沉。
“我一直以为,我拥有开挂的人生,市理科状元,搞家教挣了一笔启动资金,然后开学做生意赚了一笔钱,再然后开广告公司,将来成就一群巨大的企业......
可是,今天我才醒悟,我也会意外受伤,说不定哪天我也会死!
我这一生,究竟该怎么度过呢?
究竟我想要什么样的人生呢?
我想明白了,我要按照自己的意志生活,想要的就竭尽全力去争取,我努力挣钱,让每一个爱我的人过上优渥的物质生活,我讨厌的人,就离他远远的。
我为自己而活!”
并不深奥的话,甚至可以说很寻常,尽管陈霖不懂什么叫“开挂”,但为什么他现在才明白会受伤会死亡,这难道不是人的常识吗?
胡杨突然站起身,状态与刚才判若两人,左手挥舞了一下道:“小小伤口,不足挂齿,走吧,我请你去吃晚饭。”
见胡杨恢复了正常,似乎精神状态更胜从前,陈霖也没有拒绝他。
“今晚,我要吃两份牛排,累了!”胡杨自我解嘲道。
来过几次的胡杨已经被服务员认了出来,也没嫌弃他身上的血污,将两人热情的迎了进去。
“下次我请你,你喜欢吃什么?”陈霖点完餐,温柔的对胡杨说。
“我喜欢吃红烧牛肉,老师你会做吗?”胡杨邪魅的笑道。
“呃,我,会学的,哪种口味?”陈霖有点脸红。
“五香味的,加很多香菜,你知道香菜吗?很多外省人吃不习惯。”胡杨知道陈霖是北方人。
“刚开始不习惯,现在吃着还行。”
.....
“你还欠我一顿牛肉哦!”两人分别的时候,胡杨笑着说道。
“我记得!”陈霖挥手告别。
回到宿舍,传呼上好几条信息。
“胡总,晚上你没回来,我们两组分头学习,九点离开办公室。徐梅。”
“晚上去找你,你没在,忙什么去了?刘艳。”
没个手机,真不习惯,胡杨感叹道。
回到宿舍,舍友围上来关切的问胡杨怎么了,浑身是血,胳膊上缠着很大一块纱布。
解释一番后,众人帮忙打来开水,帮忙提到公用盥洗间,服侍着胡杨简单冲洗一番。完了感叹,真特么大!
(求五星好评,谢谢您!)